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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

在中國歷史上,設立史官,記錄國家大政和帝王言行,由來已久,具體分為負責記錄的起居注史官和史館史官,前者隨侍皇帝左右,記錄皇帝的言行與政務得失,皇帝不能閱讀所錄內容,後者專門編纂前朝的歷史。

《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意思就是想要青史留名,必須勤政愛民,否則史官那根筆是不會給你留情面的。

春秋,前仆後繼用生命捍衛史實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齊莊公與崔杼[zhù]的妻子私通,崔杼知道後設計殺了庄公,齊太史記載道:「崔杼弒其君。」崔杼大怒,揮劍將他殺了,按當時的慣例,史官是世襲的,太史的弟弟接過來,仍堅持這麼寫,崔杼又連殺兩人,輪到太史的最後一個弟弟,還是這麼寫,崔杼嘆息一聲,把他放了,不能把事做絕了。另一史官南史氏聽說太史兄弟都被殺了,便帶上竹簡急匆匆趕來,準備接替他們將崔杼的罪狀記載史冊,中途得知第四位太史如實記載沒有被殺,這才放心回去。

不得不說,崔杼和太史一家都是執著的人:崔杼執著改史,而太史四兄弟都不合作。殺了四兄弟,還有後來人南史官,繼續在「不可為之時」而為之,不是一門心思尋死,只為在史書上寫下「崔杼弒其君」這五個正確的字。

千年迷霧之霍去病死亡之迷,

司馬遷可能不知情

西漢名將霍去病(漢武帝劉徹第二任皇后衛子夫姐姐衛少兒的私生子,西漢重臣霍光的異母兄)二十三歲時突然死了,司馬遷在史記中對霍去病死後的葬禮描述得十分詳細,從送葬隊伍的出身來歷到他們的衣著打扮,再到墓的形狀,甚至連謚號的意義都作了詳釋,卻隻字未提為什麼這個威名赫赫的無敵戰將會在風華正茂之時早卒。

彼時,漠北第二次大戰箭已上弦,堪稱一生「東方不敗」的冠軍侯霍去病突然離世,朝廷肯定會對外公布一個死因,否則怎麼向即將出征的將士們交待?然而司馬遷居然將此漏掉了。

褚少孫在《史記》卷二十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中補記:「光未死時上書曰:臣兄驃騎將軍去病從軍有功,病死,賜謚景桓侯……」。這段話出自霍光上奏給武帝的奏摺,褚少孫沒必要撒謊。也就是說,官方說法是病死。

如果真的是病死,司馬遷為什麼不記?他記了那麼多細枝末節卻偏偏漏掉這個主因?一個合理的解釋是,病死之說只是一個託詞,大家都不信,小小的司馬遷也不例外,但又沒有能力去探究真正原因,本著對史實負責的態度,與其虛假,不如讓後人無限遐想。

屍山血海帝王路,唐太宗想掩飾什麼

起居注帝王不能閱讀,早在周已有,歷經秦漢魏晉南北隋……而不衰。

BUT,這個規矩被唐太宗李世民率先打破。

武德九年,時為秦王的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長兄太子李建成,四弟齊王李元吉及二人諸子,不久唐高祖李淵退位,李世民即位,是為唐太宗。

《國史》《實錄》以及後來的兩《唐書》《資治通鑒》對於這段歷史的記載,都是弱化李淵,醜化李建成、李元吉,高調歌頌李世民,他殺兄、殺弟、逼父,為多遭陷害,迫不得已。

然而,明代吳兢的《貞觀政要》「卷七·論文史」中記載了這麼一段:「貞觀十三年,褚遂良為諫議大夫,兼知起居注。太宗問曰:『卿比知起居,書何等事?大抵於人君得觀見否?朕欲見此註記者,將卻觀所為得失以自警戒耳。』」意思是朕想看你們咋寫的朕,並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觀所為得失,以自警戒」。

不想被禇遂良一口回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明白地告訴他,沒見過哪個帝王親自觀史的。

禇遂良《雁塔聖教序》局部

碰了釘子的李世民仍不死心,露骨地問禇遂良:「朕有不善,卿必記耶?」遂良答:「臣職當載筆,何不書之?」另一史官劉洎[jì]也說:「設令遂良不記,天下之人皆記之矣。」

這次試探失敗了,但他並沒有放棄。這一次,他找的是史官們的上司房玄齡。

「貞觀十四年,太宗謂房玄齡曰:『……不知自古當代國史,何因不令帝王親見之?』」再次聽到不愉快的答覆後,直接給房相下了命令:「卿可撰錄進來」,再不遵命,就是抗旨了,房相只好就範。

結果是「太宗見六月四日事,語多微文,乃謂玄齡曰:『昔周公誅管、蔡而周室安,季友鴆叔牙而魯國寧。朕之所為,義同此類,蓋所以安社稷、利萬民耳。史官執筆,何煩有隱?宜即改削浮詞,直書其事。』」

這段話非常有名,被後世史家在眾多著作中廣為徵引。

明正言順繼承大統的唐太宗,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親自過目起居注呢?

眾所周知的從諫如流,開創貞觀盛世的一代明君,為何要強調自己是「周公、季友」,玄武門之變是「安社稷,利萬民」的大義之舉?六月四日這天發生了什麼讓史官們表達得「語多微文」?

他想掩飾什麼?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南宋詩人文天祥《正氣歌》里對春秋齊太史簡尊重事實、秉筆直書的歌頌,也鼓勵著今天的我們:實事求是,勇敢地追求、堅持真理。

公道自在人心,歷史容不得半點虛假,否則,只能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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