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墳講故事：牢頭曹青
花墳，河南歸德府人士，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協會員，南湖詩社社員，著有詩集《暗夜有狐》。
牢頭曹青
明朝末年，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大亂之年，必有妖邪，小小的歸德府城宛如洪流中的一葉孤舟，風雨飄搖。
進了臘月，這幾日天氣回暖，街道兩旁積雪還未融盡。傍晚時分，牢頭曹青出了衙門，來到了中央大街，往北走了數十步。見前面行走之人好像班頭謝奎，便緊跟了兩步趕了上去：「謝爺留步，謝爺留步」。謝奎抄著手在衣袖裡，停下腳步，側身看了一眼曹青：「何事」。曹青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走向前去，順勢塞進了謝奎的懷裡。謝奎綳著的臉瞬間笑了：「曹爺，都是自家兄弟，你咋還這般客氣，有事直說」。「不瞞曹爺，如今連年戰事，鄉下顆粒無收，我有一親戚到城裡投靠我，在西南門裡開了一家小飯店，衙門裡的兄弟常去捧場，可半年來都是賒賬，連吃帶拿，你也知道店小利薄，難以維持，還望謝爺能給弟兄們說一聲」，曹青眼巴巴的望著謝奎，謝奎抬起頭，抽出手來拈了拈鬍子然後對曹青說道：「曹爺你也知道，就衙門裡那點銀子，根本不夠養家糊口，所以兄弟們出去弄點外快有情可原，不過既然你曹爺說了，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你儘管放心」。曹青聽了喜出望外，拉著謝奎就來到了西南門天香酒館。跑堂的小二快步迎了上來：「曹表舅，好幾日沒見您了，樓上雅間請」。曹青回頭問小二：「你叔呢，告訴他有貴客，讓廚子多弄幾個硬菜」。
曹謝二人出了天香酒館已是戌時，曹青讓小二送送謝奎，謝奎擺了擺手，對曹青說道：「曹爺早點回去歇著，我還沒醉」。說完搖搖晃晃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曹青醒來，簡單梳洗了一下，趕往縣衙。剛到大門口，就和一群出門辦案的衙役，碰了個正面，曹青剛想上去打個招呼，卻被眾人七手八腳的綁了起來。曹青問道：「各位兄弟，這是為何」？眾人並不答話，拖著曹青來到了大堂之上。 縣太爺姓劉，江浙人。雖功績平平，倒也廉潔。見了曹青，示意眾人退下，走下堂來，攙扶起曹青，說道：「曹青，我看你是一個本分人，一直帶你不薄，有人見你昨日與謝奎一起飲酒，可是真事」？「回稟老爺，我昨日確實與謝班頭一起吃飯來著」，曹青說道。「那我再問你，昨夜酒後，你可再見過謝奎」。「回稟老爺，並沒有見過謝班頭，不信可叫謝班頭前來對證」，曹青回道。縣太爺聽完哈哈一笑：「對證，現在是死無對證，謝奎昨夜被人殺死在路邊，開膛破肚，慘不忍睹」。曹青這才清醒過來，大呼冤枉：「老爺，冤枉啊，老爺，我和謝班頭，並無仇怨，怎麼會加害與他」。縣太爺背過身去，驚堂木一拍：「來人那，先將曹青押入大牢，待老爺查明真相，再做定奪」。
曹青被關進了牢房，手下兄弟圍了過來：「曹爺，曹爺，咋回事啊」？曹青就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眾人搖頭嘆息。又有人問：「曹爺，府上還有什麼人，要不要捎個話啊」。曹青搖了搖頭，暗自垂淚。
曹家三代都在縣衙里當差，祖父和父親都是劊子手。曹青十五歲那年父母雙亡，與家中養的一隻黑狗為伴，鄰居都說這是報應。後來曹青就在父親的同僚推薦下到縣衙謀了分差事。年近三十歲了，還沒娶上個媳婦。要論身份和家底，曹青娶個媳婦，也不是什麼難事。西南門外，原來有一小廟，供奉的是一個烈女，此烈女姓金，名玉蘭。乃是前朝歸德衛指揮使的幼女，剛年滿十六歲，正德年間，賊破歸德城，將金玉蘭掠走為妾，玉蘭不從，賊人大怒，將金玉蘭五馬分屍於東郭五里。後人為了紀念金玉蘭，建烈女祠一座，俗稱金娘娘廟。曹青小時候，常在廟裡玩耍，看著金娘娘的塑像好看，就對娘親說，以後要找一個像金娘娘一樣好看的做媳婦。曹青打小心裡便有了一個結，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遇見合適的人，娶妻的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等眾人散去，曹青經過這一番折騰又加上昨夜酒勁未消，不大會靠著牆根打起了瞌睡。隱約間聽得有人喊他：「表哥，表哥，快醒醒」。曹青睜眼一看，原來是表弟趙令，趙令就是天香酒館的老闆。「表弟啊，你咋也進來了，莫非受哥哥的事情的連累，我對不起我那死去的姑媽啊」。趙令說道：「表哥，不必擔心，我定能救你出去」。曹青心想：你都和我一塊關進了打牢，還怎麼救我出去，扭頭又是落淚。一扭頭栽倒在地上，曹青摸了摸額頭，原來是一場夢。
第二日清晨，衙門外鼓聲震天，縣太爺雖心有不願，但有人擊鼓必要重大冤情，只好穿好官服來到了大堂，這時三班六房已經準備就緒。「何人擊鼓，快快帶上堂來」，縣太爺一拍驚堂木，跟著衙役從門口進來一位少年。少年走上堂來，跪下就拜：「小民李坤，參見青天大老爺」。「你有何冤情」，縣太爺問道。「回稟老爺，我乃是城中孫大善人的書童，昨夜隨我家老爺去蘇府赴宴，回來的時候，快到家門之時，我家老爺說要在路邊小解，讓我先回去。待我今日醒來，才知我家老爺一夜未歸，被人開膛破肚慘死於孫家大門之外，少爺在家招呼著辦喪事，命我前來報官」。「屍體可曾挪動」，縣太爺又問道。「回稟老爺，我家少爺說了，等仵作查看後，才能收殮」。縣太爺一擺手：「快傳仵作，和衙役一同前往」。中午時分，仵作衙役一群人回到了縣衙。見了縣太爺就把案情做了稟報，說孫大善人的死狀和謝奎班頭一樣，如此看來，曹青不是兇手。
曹青走出牢房，拜謝了縣太爺，出了縣衙，一路去了天香酒館。小二見了曹青「曹表舅，您樓上雅間請，我這就給您泡茶去」。曹青說：「不忙不忙，你舅舅趙令呢」。「我舅舅，半個月前說回趟老家，一直沒有回來，您要有啥事，要不找一下掌柜的先生」。曹青沒再搭話，又轉身出了酒館。走到城隍廟前街，看一個道士挑著幌子，身後還跟著一群人，由東打西來。
道士言道：「城中最近有妖精作祟，摘人心肝，我受師父黃大仙指引，前來捉妖。現有符咒兩張，一張可保家宅平安，只收紋銀一兩，一張可護身保命，只收大錢百文」。連續出了兩條人命，城中人人自危。所以那道士的符咒，不大會就賣了個精光。待曹青擠上前去，也要買一張保命。道士說道：「這位爺，已經賣完了，你要想要，明日趕早」。曹青說：「道爺，我最近實在不順，你能不能現在回去給我畫一張，我多出錢行不」。那道士聽完樂了：「這位爺，你要不跟我回去得了，我畫好你直接拿走，我好歹是個修行人，不能多收你錢不是」。
曹青就跟著道士出了南門，來到了開元寺。此時的開元寺已是一片廢墟，就在東院僧寮那裡還有一間破屋，道士推開房門，請曹青進去。房內光線昏暗，那道士就在窗前鋪開黃紙，用毛筆佔了硃砂，一本正經的畫了起來，口中還念念有詞。不大會就把畫好的符咒交給了曹青：「這位爺，這符咒比我買的那兩張都好，即可保家也可護身，你我有緣，就收你一兩銀子吧」，曹青剛交了錢，就覺得手腕被一雙手扣住，被拖出了屋門，只聽得屋內咣當一聲，曹青回頭一看，那道士已是身首異處，躺在血泊之中，嚇得曹青哎呀一聲，一路小跑回到了縣衙。待將此事對著衙門內的眾人講完，青天白日里，大夥嚇得臉色突變。這一夜，城中家家封門閉戶，燈火全無，曹青也不敢回家，只能棲身在縣衙之內。
天剛抹黑，忽聞天空中冬雷震震，閃電噼里啪啦圍著縣衙足足打了一個時辰才散去，隨後飄起了鵝毛大雪。第二天清早，縣太爺來到了大堂，臉色有些烏黑，吩咐衙役們把院子內外的雪打掃乾淨，說有大事要辦。收拾利索之後，縣太爺右前後轉了一圈，然後讓人把縣衙大門上的門神用黑布遮住，這才回到了大堂上，喊了聲：「升堂」。就見從大門口進來兩個女的，一個年紀五十歲上下，一個二十歲左右。二人路過曹青的時候，狠狠的看了曹青一眼。待二人上的堂來跪下，縣太爺並沒有問話，而是讓曹青過來，站到他的身後。曹青雖然心中不解，但是老爺的話一定要聽。等曹青站好，縣太爺這才問：「堂下二人，有何冤屈」。老嫗說道：「大老爺，你知道我娘倆是啥人，我也知道你是啥人，我們就想要了曹青的命，你給不給」。兩旁的衙役都傻了，嘀咕著：這是縣衙大堂啊，這娘們是不是瘋了。縣太爺微微一笑：「我若不給呢」。「那就得罪了」，那跪著的母女化成了兩道黑煙，撲了上來，衙役們那見過這陣勢，嚇得躲到了一旁。縣太爺將案上的硃砂含在口中，對著兩道黑煙噴了出去，只聽的嗷的一聲，兩道黑煙著地，化成了兩隻蜥蜴，每隻都約有三尺多長，渾身滋滋的冒煙。衙役們這才緩過神來，一陣棒打刀劈，兩隻蜥蜴變成了爛肉，然後抬到院子之中點火燒了。曹青也從縣太爺身後轉到前來，跪謝救命之恩。
這時，又從衙門口進來一人。曹青抬頭一看，正是表弟趙令，趙令對著縣太爺喊了一聲：「黑兒，現出原形吧」，縣太爺也是聽話，走下堂來，倒地一滾，變成了一條黑狗。對著曹青汪汪叫了兩聲，曹青一看，這不就是自家小時候養的黑狗嗎，後又一琢磨，這黑狗不是死了好多年，咋又活過來了。曹青疑惑的看看了趙令，趙令說道：「你爹生前行刑時，砍過一個喝醉的黑衣老頭，那老頭就是今日這老嫗的丈夫，這二人為了報仇而來」。
崇禎八年，歸德府有流寇作亂。當時的縣太爺為了應付差事，就讓差人隨意在街上抓了些乞丐充數。一日衙役們辦案回來，走到北門，孫善人來報，說見城牆根趴著一個黑衣黑帽的老頭，樣貌很像流寇。那老頭酒醉後酣睡不醒，看樣子又不是本地人士。衙役們將他綁了起來，帶回了衙門。日落時分，在刑場之上被砍了腦袋。抓這老頭回來的就是謝奎的父親謝連。行刑之人就是曹青的父親曹磊。
曹青和謝奎喝酒的當夜，這倆蜥蜴精一直守在門外，算計著先殺了謝奎，再嫁禍於曹青，也讓曹家後人得一個被砍頭的報應。誰料那隻年輕的妖精吃了人心之後，覺得精神倍增，忍不住又把赴宴歸來的孫大善人給吃了，結果弄巧成拙，縣太爺把曹青給放了出來。等到曹青跟著道爺來到了開元寺，妖精在暗處伸出利爪，要殺了曹青，曹青抬腳出了門，利爪恰好把道爺給劈了身首異處。這倆妖精惱羞成怒，一路跟隨著來到了縣衙，縣衙大門上有門神守護，一靠近就有天雷轟頂，只好躲著暗處，等曹青再出來。眾人聽的是一頭霧水，曹青又問：「你不是我表弟嗎，這黑狗又是咋回事啊」。趙令道：「我是你表弟不假，我六歲那年拜了清涼寺的師父，十二歲那年去你家走親戚，師父讓送一隻寺院里養的小黑狗給你，說你家陰氣太重，我現已經皈依佛門，在終南山修行，這黑狗也是伴我常聽佛經，得了正道，可以幻化人形」。趙令說完，帶著黑狗，飄然而去。這時候縣太爺打著哈欠從後堂出來，問眾人為何圍在一起，不做正事。
再說曹青回家後，又來到了天香酒館，小二見了曹青忙招呼曹青進去，曹青轉身在臨近的窗戶坐下，小二說：「我舅舅今天來過，說以後這小店就歸表舅您了，讓我好好跟您干，不讓您在衙門裡做了」。曹青應道：「哎哎哎，我知道了」。小二又說道：「您媳婦，我舅媽也來了，出去賣花去了，這不進門的這個就是。曹青順著小二的手望門口一看，一位年輕的女子，挎著花籃，正撩起帘子側身進來，模樣正像金娘娘廟裡的塑像。曹青瞪著眼睛，張著嘴巴，驚愕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許來日方長
有幾人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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