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界丨辛丑迴鑾
原標題：視界丨辛丑迴鑾
農曆辛丑年七月二十五日（公元1901年9月7日）上午11時30分，在北京東交民巷的西班牙使館，隨著大清王朝全權代表奕劻和李鴻章以及英、美、日、俄、法、德、意、奧、比、西、荷等11國代表分別在和約上簽字，為處理1900年庚子事變引發的爭端，持續了將近一年的談判終於宣告結束了。根據各方達成的協議，條約共12項條款，外加19項附件，其主要內容包括道歉、賠款、懲凶等事項。由於李鴻章的據理力爭，列強勉強同意對義和團事件負主要責任的慈禧太后不再追究，並保證在「懲辦禍首」的條款中不提及她的名字。
而在距北京兩千多里之外的西安，慈禧太后及手下大臣正翹首企盼，焦急地等待著談判的結果。當天下午，《辛丑和約》簽署的消息和具體內容通過電報傳到西安。接到電報後，此前還一直提心弔膽的慈禧太后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回首往事，老佛爺不禁感慨萬千。
河南府（洛陽）行宮牌樓。
河南府（洛陽）行宮花園。據洛陽地方志記載，1901年慈禧迴鑾經過洛陽時，河南府知府文悌特地斥巨資將城東南隅的周南驛擴建為行宮。通過當時拍攝的照片可以看出，整座行宮裡里外外修飾一新，裝飾得富麗堂皇，一望便知是剛剛完工不久。
縱觀自大清朝定鼎中原以來，共有兩位皇帝因外敵入侵而被迫率宮眷逃出北京。而巧合的是，這兩次逃亡居然都被慈禧趕上了：1860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時，身為皇貴妃的慈禧跟隨咸豐皇帝到熱河避暑山莊「秋獮」，並在那裡躲避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返回北京；1900年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時，身為皇太后的慈禧攜光緒皇帝等倉皇「西狩」，一路顛沛流離，最終抵達西安才算安頓下來，同樣也是待了將近一年後才啟程返回北京。儘管這兩次逃亡時隔整整40年，但情形卻是多麼的相似！
河南鞏縣境內老犍坡頂行宮。老犍坡又稱橫嶺，在今鞏義東25里處，地處自洛陽東行官道正中，東西綿亘四十五里，因其形似牛脊故俗稱老犍坡。慈禧迴鑾時，地方官在坡頂官殿村修建了一座行宮，民國時被拆毀。
由於八國聯軍的來勢比40年前英法聯軍更為兇猛，1900年的這次皇家逃亡一路上可謂凄惶無比。逃亡隊伍出居庸關，在懷來經雞鳴驛、宣化、大同等地到太原，修養了一個月後，因風聞聯軍將攻打山西，老佛爺又不得不繼續南下，至風陵渡過黃河入陝西，最終於九月初四抵達西安府。
河南省城開封的迎鑾行宮。
流亡西安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陸續有眾多官員從全國各地趕赴「行在」效力，慈禧太后的處境和心情也好了很多。後由於獲得了列強的寬恕，她終於可以再度返回京城執掌朝政了，從而才有了接下來的迴鑾之旅。
直隸省邯鄲附近黃粱鎮盧生祠。
《辛丑和約》簽訂整整一個月後，慈禧一行收拾停當，正式從西安起駕，由此踏上了兩千多里、為期93天的迴鑾之旅。如果說1900年的「庚子西狩」是倉皇急促的，那麼1901年的「辛丑迴鑾」則是漫長從容的。在老百姓的眼裡，慈禧的這次長途旅行實在談不上什麼光榮。而在一些激進派知識分子看來，好不容易結束了流亡生涯的慈禧不但應該低調返回京城，甚至應該向廣大臣民們頒發「罪己詔」深刻檢討。然而慈禧太后畢竟就是慈禧太后，原本並不光彩的迴鑾之旅竟張揚得像凱旋迴朝一樣。而沿途官員們獻媚般的大肆鋪張，則與百姓們的怨聲載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次長途旅行中，慈禧太后貌似充滿了閒情逸緻，一路上訪名勝、品美食、題字留念、燒香拜佛，真正不亦樂乎。特別是在洛陽、開封兩地駐留了較長時間，並遊覽了龍門石窟、關帝廟、大相國寺等名勝。與此同時，這次旅行又是極度奢侈的，據說前後竟花費了1300萬兩白銀！對照當時的國恥民困，統治者的厚顏乃至整個王朝的不可救藥是多麼具有諷刺意味！
趙州古橋。趙州橋頭有一關帝閣，其正殿之上有「古橋仙跡」匾額。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這次旅途中，受到庚子國難刺激的慈禧太后開始反思帝國的前途命運，並出台了包括新政在內的一系列重大措施，從而奠定了清王朝最後幾年發展變革的基調。只不過由於整個王朝已病入膏肓，統治者所有的努力最終也難以挽回頹勢。遺憾的是，由於這一段歷史畢竟不怎麼光彩，因而清朝的官方史書中，對於當年慈禧的具體形跡並無詳細的記載，大多是泛泛而談。目前所知最為詳盡的記載，當屬吳永所著《庚子西狩叢談》。吳永作為當年慈禧的隨行官員，在迴鑾時負責打前站，他後來對這一段經歷有較為詳細的追述。不過由於他隨駕到開封后便前往廣東任職了，因此對開封之後慈禧的行程記載得也較為簡略。
河南省滎陽縣行宮。
歷史影像往往具有文字記載所無法比擬的說服力，而且更形象生動。20世紀初，雖然照相術已傳入中國很久，並且新聞報刊上也已印刷照片，不過對於清朝皇室而言，除了恭親王奕訢、醇親王奕譞等個別人之外，照相還是很少見的事情。1900年庚子國難期間，一路倉皇西逃的慈禧及手下官員們，顯然沒有處處留影的閒情逸緻。而迄今為止，反映慈禧迴鑾的照片數量也少之又少，目前能看到的只有當時西方人在正陽門一帶拍攝的一些影像，且基本為遠景。其中的原因其實並不難理解：根據當時的禮制，慈禧迴鑾關乎皇家尊嚴，肯定不允許沿途有將相機對準其拍照的大不敬行為。至於抵達北京後在正陽門被西方人拍攝，則實在是無力管束了。
河南省古吹台。古吹台又稱禹王台，地處開封城東南隅。
本人在研究晚清歷史影像之餘，偶然發現了一套反映辛丑迴鑾沿途所經地方情形的照片，為目前國內所僅見。從照片的質量及拍攝風格來推測，這套照片為當時負責打前站的官員請照相館在鑾駕抵達之前拍攝的。這些照片的內容，既有洛陽、開封等地預先為慈禧興建的行宮、牌樓，也有河南、直隸各地慈禧駕臨過的名勝古迹，還有地方官員們準備迎駕時的情形。實際上，在當年河南、直隸兩省為迎接鑾駕而專門制定的辦差章程中，就包含有這方面的信息。例如河南省辦差章程中就明文規定：「所過地方每站進散圖一分，內有名勝古迹，先考核明白，以備顧問。」而直隸大差章程中也有類似的規定：「經過地方，每一站呈進散圖一分，將境內古迹名勝之區，繪圖貼說，並由地方官各歸各境，考核明確，繕折匯交迎迓大臣，以備顧問。」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批老照片恰恰可作為研究慈禧迴鑾之旅珍貴的史料補充。以這套照片為核心，結合官方史書、當時的媒體報道、當事人回憶錄以及各類方誌等對當年慈禧行程的記載，深入發掘照片背後的歷史。從而為讀者勾勒出這樣一條線索：當年慈禧都去過哪兒？在每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留下了什麼趣聞？當地百姓及官員的命運如何？當年那些行宮署衙、名勝古迹如今何在？試圖通過這一系列梳理，使人們認識一個不一樣的慈禧，並且反思當時岌岌可危的大清王朝。
（作者系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18年·第5期·8版
TAG:中國攝影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