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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造就了這片沉默,我們中誰是罪魁禍首」

原標題:「暴力造就了這片沉默,我們中誰是罪魁禍首」



又一顆頭顱低垂,


孩子被逐漸奪去生命,


暴力造就了這片沉默,

我們中誰是罪魁禍首。


按:上面這首Zombie是小紅莓樂隊(the Cranberries)的代表作,與這首歌有關的關鍵詞是「愛爾蘭共和軍」「垃圾桶炸彈」和「兒童死亡」。20世紀90年代開始走紅的小紅莓被譽為愛爾蘭「國寶級」音樂團隊,但直到Zombie這首歌問世,他們才在真正意義上為世人所知。


1月15日,小紅莓的主唱多麗絲過世,年僅45歲。在紀念這位歌手的同時,我們也來回顧一下Zombie這首歌背後容易為人所忽略的歷史血印:北愛爾蘭問題。


葉禮庭在《血緣與歸屬》中談到,英國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處於「文明的中心」而未被民族主義所累,相反,「按人均計算,在政治謀殺中死亡的人數超過印度、奈及利亞、以色列……」愛爾蘭共和軍向英國本土發動恐怖襲擊;英國士兵在北愛民眾遊行中舉槍射擊,製造「血色星期天」;同年愛爾蘭共和軍在貝爾法斯特製造「血色星期五」……這裡的民族主義及其暴力並未被壓抑,它或許曾披著帝國主義的皮囊在世界其他地方攪起波瀾,但終歸會褪去行頭,在自家露出野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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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造就了這片沉默,


我們中誰是罪魁禍首」


文/葉禮庭


譯/成起宏


節選自《血緣與歸屬:探尋新民族主義之旅

標題由編者所加


英國是這個紛亂世界中一個安靜的島嶼,這種幻覺在貝爾法斯特(北愛爾蘭首府)的街頭一天也無法存活。事實上,相比世界上其他任何自由民主國家,大不列顛因政治暴力導致的死亡都要多得多。自從1969年以來,發生了3000起政治謀殺,超過5萬人受重傷。在大不列顛,按人均計算,在政治謀殺中死亡的人數超過印度、奈及利亞、以色列、斯里蘭卡或阿根廷,而所有這些國家都被英國人認為比自己更為暴力。


這種暴力的程度和集中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秘之處。正是依其本性,民族主義將民族之間的鬥爭定義成為榮譽、身份和靈魂而進行的鬥爭。當賭注被拔得如此之高的時候,衝突很快就縮減成一種零和遊戲。一方的勝利必定意味著完全擊敗另一方。當賭注看上去涉及自身生存時,結果就是暴力。北愛爾蘭就是這樣的情況。兩個民族國家都對這片區域提出主權。90萬新教徒或新教徒的後裔希望留在英國。60萬天主教徒或天主教徒的後裔大都但不是全部希望成為愛爾蘭人。既然要滿足一方的願望只能以犧牲另一方為代價,結果是無止境的衝突就不會令人驚訝了。


比暴力的程度更令人驚訝的是英國本土繼續花錢買單的意願。一個相對貧窮的自由民主政體一年花費30億英鎊、部署2萬名士兵來支持當地的警察力量作戰,這可以起到遏製作用,但無法取勝。



愛爾蘭共和軍


如果不是因為英國國家的領土統一及其權力的合法性都與之生死攸關的話,如此的投入是不可想像的。人們可能期望這樣的事業會激發最深沉的民族主義情感,然而,支撐英國(在北愛)之存在的似乎是令人厭倦的跨黨派共識:恐怖必須被視作是不可以做交易的,部隊不能撤回以免發生內戰。


如果我們所討論的北愛爾蘭事業是捍衛聯合王國,那麼阿爾斯特已經不被看作不列顛本土的一部分。帝國的代理領事北愛爾蘭事務大臣管理一切事物,從與都柏林談判到分配國民住宅。貨幣是英鎊,但北愛爾蘭的銀行票據在英國本土不是可交易的合法清償方式,英國的各政黨不會為這裡的選票競爭。經歷了25年威斯敏斯特的直接統治之後,當地的民主幾乎消除殆盡。阿爾斯特明白,它已經處於半分離狀態。


忠誠派痛苦地注意到當阿根廷入侵福克蘭群島的「英國主權領土」時噴薄而出的民族主義情緒,與對阿爾斯特的冷漠之間的一種奇特差異。如果可能的話,英國本土會放棄阿爾斯特。民意調查對於下述選擇的支持度極高:對將英國的主權移交給北愛爾蘭施加限制,或是與愛爾蘭共享主權。


甚至英國對阿爾斯特的承諾也受到條款的阻礙。自從1985年的《英愛協議》之後,英國只承諾,只有當大多數民眾還願意,它才會留在北愛爾蘭。因此,這個地區只是聯合王國的一部分,擁有受保護的分離權利。英國政府越來越將自己塑造成「中立的」、在一個希望留在英國的群體和另一個希望成為愛爾蘭人的群體之間的和平維持者形象,忠誠派對此極為憤慨。


1996年曼徹斯特汽車炸彈爆炸案現場,該事件由愛爾蘭共和軍策劃實施


如果我們所討論的北愛爾蘭事業是捍衛聯合王國,那麼它是一個幾乎沒有打動英國人之內心的事業。然而這是矛盾的,英國的民族主義一直具有公民多樣性:一種對國家機制——王室、議會、法治、聯合王國自身——的依附,而非對一個民族的依附。然而像加拿大、印度、比利時和其他多種族國家所發現的,對國家的依附可能會比對構成國家之民族的依附要弱。畢竟,聯合王國是憲法的創造物,誰會對憲法的創造物產生強烈的感情呢?


種族民族主義將其自身附著於對傳統和生活方式的捍衛,這些在經歷重新勾畫的聯合之後仍可以存活下來。英國可以割讓北愛爾蘭,在本土很少有人會感到羞辱刺痛或受懊悔折磨。他們是否應該這樣做是另一個問題。但就英國而言,這到底能告訴我們什麼呢?它已經失去了曾經勇於捍衛阿爾斯特的民族主義衝動嗎,還是從未將阿爾斯特人放在第一位呢?


***


英格蘭人總是拿他們自己的寬容溫和與其他民族的民族主義幻覺做比較,用來作為他們自己身份的試金石。居住在島上,對其他容易激動的民族實行帝國權威統治,以擁有最古老而且連續存在至今的民族國家而自豪,這些讓英格蘭人有一種獨一無二的感覺,認為自己對民族主義的狂熱免疫。一種反諷的、自我貶抑的民族性格仍舊重視其官僚階層的情緒控制,這種性格要求自己將民族主義激情的烈酒拒之門外。


休·塞頓·沃特森是一位偉大的研究東歐民族主義的英國歷史學家,他確信在他自己的土地上不存在民族主義這樣的野獸。他相信,一個從未被其他人征服過、侵略過或統治過的民族,不可能是民族主義的。「英格蘭民族主義從未存在過,因為既不存在當作一種信條的需要,也沒有為獨立而鬥爭的需要。」蘇格蘭的民族主義是有可能的,威爾士的民族主義也是可能的,但英格蘭的民族主義絕無可能。



1972年1月30日,北愛爾倫敦德里「血色星期天」,英國士兵朝北愛天主教抗議者開槍


1707年之後,蘇格蘭和英格蘭的王室結合,一種英國民族身份被塑造出來,讓英國人得以發展他們獨特的雙重歸屬:對他們原來的民族,以及對他們的民族國家和帝國。作為一個起始就是多種族、多民族的國家而言,英國可能是第一個將愛國主義指向帝國而不是指向構成帝國之民族的國家。在其帝國的全盛期,英國的公民民族主義的核心形象是不列顛尼亞,大海的統治者

帝國主義是這種一直存在的英國民族主義的形式和體現,而英國的殖民地民族從未對其主人這種不可救藥的自尊有過多懷疑。然而,主人自己相信,他們的愛國主義在本質上不同於其他民族的民族主義。這種將民族主義視為病態、只會感染外國人的觀點,為數百年來的大英帝國統治提供了基本準則。法律中的種族因素越少,意味著將種族解放出來,更少受部族狂熱的影響,並且教給他們英格蘭種族的公民脾性。即使事實證明殖民主義遠未能消滅對種族的忠誠,而且實際上有助於使種族團結起來形成民族意識,英國人仍然確信,他們自己是一個超越於其他民族的部族情感的民族。用那句著名的話來說,他們不是「在一個心不在焉的時刻」獲得了帝國嗎?他們不是以一種發派的方式將帝國拱手相讓、從而證明自己沒有被民族主義的野心控制嗎?200年來,帝國主義可能一直是英國性的表面面目,但按照它自己的想法,帝國主義是一種不偏不倚的獨特形式,一種勤勉而生、自願放棄的「負擔」。


隨著英國適應了一個新的、優雅教養相對衰減的後帝國主義時代,它可以找到各種理由,因為不受庸俗的民族自尊誘惑而褒獎自己。對於精心打造一種後帝國主義的民族身份,美國人尖銳刺耳的愛國主義自信是個完美的陪襯,這種民族身份將任何形式的英國民族自尊都看作喜劇表演。



血色星期五,1972年7月在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發生的一系列爆炸,由愛爾蘭共和軍實施,造成一百多人死傷


不僅在英國,而且在整個歐洲,「冷戰」也有效地壓制了民族的自我界定。由於一致認為有必要展現統一戰線以對抗蘇聯的威脅,西歐國家正常的民族自我肯定和相互競爭被擱置了50年。


同時,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的相對繁榮侵蝕了英國的地方主義,開始弱化英國人對他們的生活方式的吸引力和不可救藥的獨特性的信心。新到來的黑人和亞洲人口,僅其存在本身已開始暴露出集體歸屬的象徵是多麼的白人化、帝國化。古老的民族禮制開始面對新的觀眾上演,在這個過程中,觀眾和場景兩者都必須改變。甚至君主政體也不再是英國自己的:它變成了整個星球的童話般的家族羅曼司。


在去殖民化、移民和優雅的經濟衰減之外,出現了一種新式的民族認同,它欣賞和讚美英國,準確地說是因為它本質上是後民族主義的,因為它加諸個體之上的要求是溫和的、靈活的,足以讓每個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做自己的英國人。



1970年,貝爾法斯特香基爾道,忠誠派在一處建築物的牆壁上塗鴉「絕不投降」


我1978年從加拿大來到英國。我更喜歡人們認為在衰退的英國,它相對擺脫了那些民族的地方主義將他們自己視為世界中心的地方主義。它不像美國那樣妄自尊大,不像德國那樣自我滿足,不像法國那樣自我封閉。它處在艱難之中,這讓它成為一個有趣的居住之地。

我既不喜歡也不相信外界認為它國勢日衰的論調。它最觸動我的,是一種被壓抑的帝國懷舊之情。一切被看作衰落和腐爛的標誌失去帝國,來自非洲、亞洲和加勒比地區的新到人口,慘痛的經濟重建似乎是康復而不是腐爛的跡象。像歐洲任何國家一樣,戰後英國被迫急劇改變,這種變化沒有導致分崩離析,沒有廢棄其自由民主政體的功能。


但隨著在這裡住的時間日久,我慢慢認識到,在英國,一個多元文化、多種族、後民族的世界主義的空間比我想像的要狹窄。那些為這種世界主義身份代言的人,仍僵持在與其他觀念的人們的鬥爭中,那些人們想像英國是自己的,尋求避免歐洲入侵的安全保障,按照君主政體和議會主權界定自身。這是關於英國在歐洲之地位的三十年戰爭的核心原因,只有傻子才會認為歷史站在世界主義這邊。


英國抗拒歐洲的程度讓我懷疑,我被英國人將自己刻畫為超越歐洲大陸低級民族主義情感的形象所矇騙了。這只不過是又一個英國式的矯揉造作。事實上,英國是所有民族中民族主義最強烈的。現代民族主義確實是英格蘭人的發明創造。




《血緣與歸屬


三輝書系·葉禮庭作品


副標題:探尋新民族主義之旅


[加拿大] 葉禮庭 著


成起宏 譯

ISBN : 978-7-5117-3329-0



實地走訪全球六個國家和地區


勾勒「後冷戰」時代的民族主義地圖


當庫爾德工人黨的游擊隊女戰士瞄準敵人,魁北克的民眾正舉行另一次獨立遊行;當波黑婦女在戰爭死難者墳場哀悼親人,北愛爾蘭忠誠派正用鮮血寫下「絕不投降」;當統一後的德國經歷「兄弟複合」的陣痛期,韃靼人正試圖重新在故鄉克里米亞站穩腳跟。在全球化趨勢看似勢不可擋的今天,民族主義是否真的已無容身之所?


20世紀90年代初,為了理解當時全世界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葉禮庭考察了南斯拉夫、庫爾德斯坦、北愛爾蘭、烏克蘭、魁北克、重新統一的德國六個國家和地區。他深入伊拉克北部的庫爾德游擊隊內部,他與德國萊比錫的新納粹組織頭目見面,他還採訪了南斯拉夫國民議會議長、副總統米洛凡·吉拉斯……在戰爭、分裂、遊行和恐怖襲擊的背後,葉禮庭看到一波洶湧的種族民族主義浪潮席捲了世界舞台,血緣成為今天國際關係中的關鍵要素,而更符合社會現實的公民民族主義正遭受嚴峻挑戰。


訂購《血緣與歸屬》

編輯 | 弓背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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