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更科學公平了嗎？視頻裁判的兩面性
本文原發表於仰卧撐合作媒體《足球俱樂部》雜誌，為保持原文結構，未對其中數據進行更新。
意甲聯賽從這個賽季開始使用視頻裁判系統，但賽季僅僅過去了1/2，視頻裁判並沒有帶給人們想像中的便利。相反的是，爭議始終伴隨著這項高科技，在坊間引發了熱議。
比斯卡爾迪和他的《星期一法庭》
2017年10月8日，再過去30多年間始終主持義大利著名足球節目《星期一法庭》的主持人阿爾多·比斯卡爾迪不幸去世，享年86歲。而早在40年前，這位老人就曾經在自己的節目中呼籲過「希望用攝像技術來對場上的爭議性判罰進行探討」。
在每個星期一的晚間收看比斯卡爾迪主持的足球節目已經成為義大利很多足球迷的一種習慣，他會將上個周末進行的聯賽中的一些爭議判罰進行整理，然後在節目中集中解讀。在茶餘飯後看著風度翩翩的比斯卡爾迪和節目嘉賓進行舌戰，真的是一種很好的消遣。雖然節目非常偏向娛樂化，但所討論的核心問題卻非常嚴肅，那就是球場上的錯判漏判。比賽卡爾迪曾經說過，他做這檔節目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廣大球迷享受這種爭論足球的快樂」。
比斯卡爾迪
「在引入視頻技術之前，我還不能死！」這是比斯卡爾迪生前的口頭禪，這也是他畢生的一個理想。他從未做過足球裁判，也不是專欄作家，更不是戰術分析師，但比斯卡爾迪卻對推動這項技術在足球運動中的發展做出了獨特的貢獻。比斯卡爾迪曾經是是一名那不勒斯當地報紙的記者，1979年，剛剛50歲的他離開了報社，前往義大利廣播電視公司(Rai)就職。而那時候第三頻道——Rai 3才剛剛設立。由於是全新的頻道，在比賽卡爾迪到來的時候，還未完全熟悉電視節目製作的他就參與到了節目的製作過程中，為了能夠快速吸引大量觀眾，並且緊跟時代熱潮，比斯卡爾迪將目光投向了人氣極高的足球項目。那個時候，廣播媒體還僅僅是對足球比賽進行實況轉播和賽果報道，比斯卡爾迪劍走偏鋒，大膽提出了「足球綜藝節目」的概念。節目將此前周末進行的聯賽中一些爭議鏡頭拿出了進行重點討論，利用娛樂化的方式和眾多嘉賓討論專業化的問題，節目的名字就叫做《星期一法庭》。從1983年開始，比斯卡爾迪身兼策劃和主持人，這檔節目也成了義大利國內的常青樹。
節目的賣點是一種被稱作「即時回放(Moviola)」的攝影技術。有了它，人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上周末的聯賽中出現的種種爭議判罰的本來面貌，這其中就包括越位和點球等「重災區」。那個時候，收看這檔節目也成了一種時尚。在義大利的大街小巷，聽到人們討論節目中的某個鏡頭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而伴隨著《星期一法庭》的一炮而紅，那些球場上的黑衣法官們也感到了無形中的壓力，因為當他們做出判罰時，不僅僅是2支球隊的球迷，而是全國的電視觀眾都在緊盯他們。
從未停止的爭議
本賽季開始，比斯卡爾迪的夙願終於得到了實現。視頻助理裁判(VAR)開始在包括意甲、德甲和英格蘭聯賽杯等歐洲主流賽場推廣。而早在一年多之前的2016年8月，美國大聯盟的預備隊比賽中就開始試行這一技術，之後的國家隊熱身賽和世俱杯比賽中，VAR技術逐漸得到推廣，成為了人們爭論的焦點。2017年夏天舉辦的U20世界盃和聯合會杯讓VAR技術真正從幕後走向前台，意甲和德甲聯盟也宣布將在新賽季推廣。然而，新賽季剛剛開始不久，這項被人們寄予厚望的技術就給了人們一些「驚喜」。
意甲首輪，卡利亞里球員投訴迪巴拉在進球之前有手球的嫌疑，但主裁判馬雷斯卡依然不為所動，他的這一決定也被球迷在賽後進行廣泛討論。除此之外，當輪包括米蘭與克羅托內、都靈與博洛尼亞的比賽中，VAR都造成了不小的爭議。雖然在此後的數輪比賽中，VAR也有效地消除了一些比賽中的爭議判罰，但人們對於它的討論卻始終沒有結束。最近的案例則是11月1日，國際米蘭客場挑戰維羅納的比賽中，第58分鐘切爾奇在與漢達諾維奇接觸倒地之後，裁判並未在第1時間判罰點球，但維羅納主場球員和球迷的抗議迫使裁判倒向視頻回放，進而改判點球，幫助主隊扳平比分。
無獨有偶，在德甲賽場，VAR也引發了不小的爭議。德甲第2輪，勒沃庫森與霍芬海姆的比賽中，霍村的馬克-烏特曾經打入過1粒爭議球。雖然當時主裁判看過了視頻回放，但他依然認定進球有效。沃勒爾就公開表達不滿：「這是一個明顯的犯規，我覺得那些看視頻的人都睡著了吧，這樣的犯規都熟視無睹，要這VAR又有何用？」德甲第4輪，多特蒙德與科隆的比賽里，帕帕斯塔索普洛斯在禁區內起跳時推搡對方後衛海因茨，這間接導致科隆門將霍恩脫手，科隆不得不以落後的比分進入下半場。而當值主裁判雖然起初認定進球無效，但在觀看了視頻回放之後，改變了自己的看法，認定進球有效。這樣的結果甚至惹來了耿直的多特蒙德球迷聲討，他們表示：「你們正在毀掉足球比賽！」一周之後，流年不利的科隆在對陣法蘭克福的比賽中再次因為視頻回放而吃虧。
伴隨著無休止的爭議，視頻裁判技術的科學性和合理性遭到了外界的質疑。
蒙特拉的抱怨
「我們應該去戰鬥的地方究竟是球場上還是電視機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前米蘭主帥蒙特拉抱怨道。
意甲聯賽第9輪，米蘭與熱那亞的比賽中，在主罰自由球的時候，紅黑隊長博努奇因為肘擊對方後衛羅西的面部被紅牌罰下，這一結果也要拜VAR所賜。博努奇也因為這一判罰缺席了之後2場意甲聯賽，這就包括對陣老東家尤文圖斯的焦點戰役。而第6輪佛羅倫薩對陣亞特蘭大的比賽中，主裁判和他的助手多達6人在反覆觀看視頻回放之後，依然沒有判罰主隊贏得的點球，這也讓紫百合主帥皮奧利相當不滿。
當然，因為VAR的判罰而沒有獲益的一方產生不滿情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還有一些聲音反對這項技術的推廣是因為他們認為在比賽中過於頻繁地觀看錄像會使得比賽變得支離破碎。眾所周知，足球比賽目前的規則中，並沒有採取類似籃球和美式橄欖球那種停表計時方法，這樣一來就會導致比賽的凈時間被進一步壓縮，喪失了足球比賽原本的公平性與合理性。就好比博努奇的肘擊事件，當值主裁判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反覆觀看比賽錄像之後才得出的結論，這一度使得比賽中斷。
判罰精準度在持續上升
雖然爭議不斷，但根據大數據來看，VAR技術的出現還是讓比賽中的整體判罰精準度有了一個很大的提升。
根據義大利裁判協會的VAR機構所統計出來的數據顯示，截至意甲聯賽第7輪結束，在總共69場比賽中，共使用了視頻回放技術309次。其中，視頻回放印證了當值主裁判判罰的有288次，推翻主裁判判罰的則有21次。也就是說，這大概避免了平均每1輪會出現3次關係到進球和將球員罰下的關鍵性誤判。對比上賽季同期數據，被紅牌罰下人次從24人銳減到15人，黃牌警告次數也從313次減少到245次，減幅達到了20%。
VAR的出現除了能夠給予裁判員們一個更加合理、客觀的判罰手段之外，在球員們的心理上面也扣上了一道「枷鎖」。球員在場上比賽時時刻提醒著自己是逃不過視頻裁判的法眼的，這也能夠讓一些抱有僥倖心理的球員可以很好的進行自我約束，進而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犯規動作和場上的言語衝突。這從某個角度來講，又推動了比賽更加流暢地進行。
究竟合不合理？
存在即合理，我們在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可以選擇使用這一著名的客觀唯心主義理論來進行胡攪蠻纏，但這多少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在視頻裁判這一問題上，並非存在即合理，而是為了合理而存在。
至今很多足球迷都將VAR稱作「鷹眼」，這是明顯是受到了網球運動的影響。21世紀初，之所以會在網球、板球等運動中誕生鷹眼，正是因為人們對於賽場判罰的合理性與客觀性的一種發自本能的訴求。在賽場上，比賽規則就如同社會中的法律，但作為賽場上的法官，裁判員也是普通人，他們的判罰會因為個人對於規則的理解不同，個人執法水平和比賽當時的環境等眾多影響，使得原本應該客觀的判罰結果帶有了「嚴重的主觀色彩」，而這正是競技體育賽場上，爭議判罰的根本原因所在。在英超比賽中，裁判員在上崗之前都會被詢問自身所支持的球隊，這一舉動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出現「主觀哨」。但即便如此，依然會有很多球迷會認為某些裁判對自己的主隊「不懷好意。」這就像意甲賽場上，很多敵對球迷都認為某某裁判是某某隊的「御用裁判」等等，這些說法缺乏足夠的客觀證據，歸根結底依然是人們的主觀臆斷。對於「由人來對比賽進行判罰」這一制度的懷疑和不信任是以上傳聞的根本原因，視頻裁判的出現就是為了有效杜絕這一情況。
然而，VAR不是AI(人工智慧)。AI具備自己的「主觀意識」，它可以憑藉「大腦」中錄入的數據進行思考，進而和棋手對弈。但VAR顯然沒有這般高科技，即便可以客觀地記錄下事實，但最終的決定權依然握在「黑衣法官」手中，這導致客觀的結果又會向著主觀的方向傾斜。而出於對主裁判的不信任，最終這一情況會很難杜絕。筆者將這一現象稱為視頻裁判的「主客觀兩面性」。其實，類似的現象在法庭、考試閱卷等等場合都會出現。
前義大利裁判迪馬科認為這項技術不會根除所有的判罰錯誤，他對媒體的採訪說道：「沒有人抱怨裁判的決定是VAR試驗的一大積極因素。我們會在進球時採用VAR技術。另外，只有裁判出現明顯誤判時，我們才會用VAR技術進行檢查。但VAR技術不能更正錯誤的角球判罰和其他一些東西。這項技術將消除重大的判罰錯誤，提高判罰水平，但不能根除所有的錯誤。」迪馬爾科的一席話也道出了這項技術中的核心內容，那就是裁判水平。這也是具備「主客觀兩面性」的判罰制度能夠縱橫人類社會的基本要求，那就是最後拍板拿主意的人一定要有極高的水準。
我們將視線轉向中國足球。在五大聯賽中使用VAR都會引起這麼多爭議，試想在我們的中超裡面使用呢？爭議是否會因為VAR的出現而被徹底杜絕呢？以目前中國裁判員的整體水牌來看，誤判出現的可能性還是相當高的。中超聯賽將會在下賽季啟用視頻裁判來進行輔助，但一向被輿論所質疑的眾多中超名哨是否做好了相關準備，筆者在這裡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足協在強制推廣了幾個賽季本土裁判之後，在2017賽季末期終於頂不住壓力再次啟用外籍裁判，甚至不惜重金從歐洲聘請一些目前或者曾經執法世界高水平比賽的裁判員，可見本土裁判的工作很難令人感到滿意。就像給一個不會做飯的人準備一桌子上等食材，他依然不能做出美味佳肴一樣，我們的裁判如果業務水平不過關，VAR終究也只能淪為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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