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四部小時代，四段芳華事
熱 映
《無問西東》
上映日期：2018年1月12日（周五）
作者評分：8.5/10.0
作者 仇野
拙作標題蹭了兩部大熱電影的名字，是因為覺得《無問西東》這部大氣的電影作品中的四個故事在時間跨度上，與歷史長河所比，的確構成了時間數量上的四個小時代。而電影的主角們在各自不平凡的時代里都演繹出了自身的芳華之事。感謝兩部人氣之作對拙作標題的引鑒。
有人說這是清華大學的豪華招生宣傳片，有人說這是賣情懷的文藝雞湯片，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個《紅樓夢》，橫看成嶺側成峰，對於這部片的屬性界定倒是沒那麼重。
這是一部通過連接四代清華學生因緣際會的故事，向觀眾傳遞正能量的文藝片。短短几天，這部作品出現了兩極化的評價，豆瓣的評分也經歷了從6.2星到7.4星的蛻變——但在我心中，這部作品不止這個分。
如果說《霸王別姬》是99分，《無問西東》可以到85分.
《無問西東》整部影片大致是這樣呈現的：四個故事之間倒敘和正敘切換。第一遍是現代即二十一世紀4.第四代清華學生（張果果）的故事，接1962年3.第三代清華學生（陳鵬）的故事，接1938抗日戰爭2.第二代清華學生（沈光耀）的故事，最後接上1923年1.第一代清華學生（吳嶺瀾）的故事。每代學生的故事說一小段，再切換到下一個時代。換言之，第一輪順序是4.3.2.1.而到了第二輪就是1.2.3.4.這樣敘述。這些清華學生都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聯繫。《羅曼蒂克消亡史》也用了類似的敘事手段，但是更加燒腦。
當然，這需要第二輪的敘述，才會開始明白他們之間的聯繫——吳嶺瀾陷文實轉科之煩惱，機緣巧合，接觸了泰戈爾及其詩作，遵從內心，思考人生，棄實從文。後在西南聯大任教，日軍轟炸之時，其言論深深感染因目睹受難國人而欲參軍報國的沈光耀，沈光耀隱瞞母親，遵從內心，棄筆從戎。在執行任務的同時，不忘給當地苦難小村的孩子們投放食物。
而陳鵬就是其中一個被沈光耀投餵食物而不至餓死，後來考去清華的孩子。而張果果的父母是陳鵬，王敏佳和李想三人中李想所救的那對支邊醫療援救的夫妻。張果果是清華學生，剛剛捲入一場職場鬥爭而迷失自我
影片一開始沒看進去，因為和腦海中的無問西東的宣傳海報畫風不搭，一直到沈光耀立體飽滿的故事展開的時候，才慢慢進入劇情。整部影片的故事情節到影片放映至三分之一才會在腦子裡連成一條線。成為一條連接四代學生的清晰的脈絡線。
好似是張謇提出「實業興國」，之後的中國學生，都像吳嶺瀾一樣，滿滿的實幹為國的情懷。他國文，英文極其優秀，物理卻不列。吳嶺瀾面對梅貽琦老師為何堅持自己不擅長的實科的疑問，給出了「最優秀的學生都念實科」的回答。像極了現在最優秀的學生往往選擇商科金融類專業以及留學生出國大部分也是選擇商科。不同的是吳嶺瀾那個時代的學生大多是為興邦，而現在的學生大多是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沒有貶低現在的意思，因為對於某一領域學科學習的熱衷，背後往往是一個社會的風氣甚至是市場的需求造成的，可是經世致用學科的過度泛濫，在培養出一大批「精緻的利己主義+常青藤的綿羊」的同時，滋生的是唯利是圖觀念的喧囂塵上。
畫面切換回《無問西東》，在這裡光影的效果十分微妙，梅老師的周身彷彿發散著一圈光暈，表情祥和，告訴吳嶺瀾，不必迎合大流，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做什麼，和誰在一起，要有一種，從心靈深處滿溢出的不懊悔，不羞恥的平和與喜悅。慢下來，思考人生的意義在哪，不要覺得停下來思考是無用且羞恥的，因為在泰戈爾訪問清華，陪伴在泰戈爾身邊的梁思成，林徽因，梁啟超，徐志摩等人，也在傾聽泰戈爾演講——做真實的自己，叩問自己的內心的重要性。原來這些大師們也會駐足停留，思索人生的意義何在，他們也會慢下來，思索最真實的自己在哪兒。
於是，吳嶺瀾在西南聯大執教之時，在紛紛擾擾容不下一張課桌的時代，對學生說：我將泰戈爾的詩介紹給你們，希望你們在今後的歲月里，不要放棄對生命的思索，對自己的真實。
這塊故事裡最令人動容的畫面怕是幾多學生在琉璃世界白雪紅梅地里忘我地演奏小提琴，陽光正好，揮灑於青蔥少年的臉龐，歲月和靜。整塊吳嶺瀾的故事的色調是明媚的，泛著光暈的，輕快而又乾淨的，所有有關於吳嶺瀾的畫面輕巧地沉到記憶深處，再沐浴著陽光，輕巧地浮到眼前——無論是泰戈爾的訪問，還是明媚的辦公室里師生的交心之談。
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際，我輩只能奮不顧身，挽救於萬一。沈光耀是《無問西東》最催淚和圈粉的人。而《風聲》的台詞彷彿是為這個人量身打造的。沈光耀歷史上確有其原型，其犧牲的壯烈程度比起《無問》只能是慘烈百倍。
先來說說影片中的大學。毫不客氣地說，現在的大學應該感到羞愧。
無論是南遷師生一同搭建校舍；聞一多先生不修邊幅，盤坐草坪給學生講解中國古代文學；黑格爾的哲學思想對抗著盤旋在上空的轟炸聲，回蕩在防空山洞的場面。師生之間對於知識的堅守和傳承令人感動。大概真的是亂世出英雄，此道亦適用於學校，現在的大學擁有了安定的環境反而浮躁和功利。
沈光耀的故事很飽滿，人物形象很光輝，主角光環也一直在線，故事線的預示也很清晰。其從軍過程也有一個明顯的「不忘初心，無問西東」的體現。沈光耀的抱負，影片一早就已經提及——沈母訓斥他不要妄議國政。
影片中處處表現他非常關心時政的場景——從他關心各類政治新聞的眼神可以看出。伏筆早已埋下，這小子有一顆報國赤子之心。但是母命不可違，只得暫且按下。但侵華日軍來勢洶洶，目睹滿目瘡痍的雲貴大地，加之受到吳嶺瀾的影響，沈光耀終於邁出了這一步，不忘自己的內心，最初的希冀，無問西東。
為了塑造這個陽光人物，影片也是不遺餘力地刻畫細節。從前期將其打造成同學中的「傳奇」，到成為空軍向苦難孩子投放食物——投放饅頭到投放自己母親給自己準備的枸杞冰糖，可以看出其實他自己的食物也並不充裕。而就是這麼一個無暇到不真實的人物，頻頻叩擊拷問觀者內心最柔軟的部分，為之扼腕嘆息。
正如電影中所說，這個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內心發出的真誠，正義，無畏，善良和同情。
沈光耀的這一塊故事，是刻畫人性光輝的一塊，烏托邦樂園精神的寄託。動蕩的時代才能體現最醜惡的人性和最偉大的人性。《無問西東》選擇了刻畫後者。刻畫的是斷腿神父一刻不離守護在孤苦無依的孩子身邊的善良；在沈光耀戰死前，帶領孩子們吟唱頌歌的無畏和正義。刻畫的是沈光耀戰死空中的無畏。刻畫的是沈母失子後依舊保持高貴的無畏和善良大氣的風骨，這些人性熠熠生輝。
沈光耀的影片畫面帶著一種昏黃，這種昏黃好似在孕育生命又好似行將就木。大抵是一種無問西東的釋然和生命逝去的無奈所形成的矛盾所帶來的感覺吧。
而得救於沈光耀的投食存活下來的學生陳鵬，在60年代成為清華的學生。故事發生在文革前夕。
首先想說的是，影片那點子對於王敏佳的批鬥實在是不能稱之為對於文革的反思。《無問西東》充其量也就是將文革前夕的社會風貌的皮毛展現了一下，冰山一角。《無問西東》畢竟有自身需要去迎合市場，迎合社會規則的地方。想要了解文革前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去百度廬山會議，想了解文革的去看鄭念的《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和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再不濟《末代皇帝》也可以。對那個時代，我的看法一直都是：是怎樣的一股風能將中國這個自古就充滿優雅，漂亮，唯美，恢弘大氣的文化的一個國家蝕化成那副德行。
陳鵬和李想的區別在於，李想沒有發自內心的勇氣和無問西東的洒脫。陳鵬是有的，陳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王敏佳，哪怕王敏佳的確有編造了和毛主席合影，在那個時代觸及政治神經的「污點」。而且王敏佳一開始其實更喜歡李想。有一個細節可以看出，李想提出要學中醫針灸用於支邊的時候，王敏佳凝視了他好久，眼睛裡都是讚許的光芒（章子怡神演技），後面直接提出讓李想拿自己練習針灸，還有一直纏繞在自己膀臂的那條包紮針口的絲巾（跳戲泡沫之夏）。
但《無問西東》突破不了的還是比較俗套的愛情片的套路——果然女1和男2的話男1聽一半就會以為女1男2在一起，然後無私退出，連最基本的調查都沒了。加之青春愛情片過於泛濫，觀眾審美疲勞，即使有國際章的神演技和黃曉明的突破級演技，感覺愛情片也就那麼回事了……
影片將王敏佳批鬥和李想支邊歡送會放在同一個畫面進行處理，用的是蒙太奇的手法（夕陽下王敏佳無奈的側臉和李想神采奕奕的演講形成反差；苦大仇深的批鬥會和熱熱鬧鬧的歡送會形成反差等），同時比較陳鵬和李想的行為的反差，一個是受到高歌讚頌近在咫尺卻無奈屈服對王敏佳不聞不問的人，一個是從研究所風塵僕僕，箭在弦上，不管不顧沖向王敏佳的人。陳鵬的愛是純粹的，要的就是那個人，不管那個人是貌比西子還是貌若無鹽。無論那個人是被時代所包容還是被唾棄的，認定了，就無問西東。
對於愛情片，個人認為可以挖掘的不多，頂多也就是引起大家的共鳴和感同身受，但必須說錯不在淑芬同志，錯的是那個草木皆兵，上綱上線的時代，淑芬同志最後的跳井是時代的悲劇，一個追求自己愛情的女人因為錯誤的時代害了另一個活力無限，明媚鮮妍的女孩。
目光回到現代，凡是對於廣告公關圈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無論是4A廣告公關公司還是local的公司，大家都時興給自己起一個洋文名，知乎上經常吐槽的4A體云云。而張果果卻在廣告公司用了中文名，看上去是不是很土？但《無問西東》鐵定對他是褒揚，褒揚他的「不合群」。對Robert和David之流是諷刺。因為David和Robert這類名稱在外企是最爛大街，放在國外就類似於「小明」這樣的名字，諷刺意味何其明顯。
側面看出張果果的與眾不同——身處大染缸卻依舊堅持自己。當然，事實上這在廣告公司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外文名很多業務是無法進行的，也無法與客戶對接……因此我一再提及這是一部寄託了烏托邦精神的文藝片，本片的很多美好，在現代社會大抵是不可能的。
張果果的抑鬱其實是有跡可循的——David利用他，Robert和他提出職場交易，他的秘書深深懷疑他的離職是自己策劃好的一場兵變，他在想這個世界怎麼了，自己真的格格不入了么，自己是不是也要變成世俗的一份子。
最後父親告訴他李想叔叔的事情——懷揣對王敏佳愧疚的李想，一直試圖贖罪的李想犧牲自己，救了張果果父母。張果果也游出了世俗對其的浸泡，發自內心的善良和勇敢讓他直面自己，救助了原本只是為了公關營銷而幫助的四胞胎家庭以及堅決對Robert說no，也對一直勸他服從的世俗說no。
影片最後，在四胞胎的房間里，張果果用顏料在玻璃上畫出了自己內心的顏色——有生機盎然的翠綠，有如藍寶石沉寂的湖藍，有嬌艷欲滴的正紅，令人食指大動，油燦的紫色——那些有趣不世俗的顏色，明媚可愛。
電影藝術，往高處講要有普世教化的作用。而好電影最基本的因素是可以引起觀眾的共鳴，思考和討論，《無問西東》已經做到了，儘管烏它托邦的痕迹過於明顯，儘管有著略顯矯情的台詞，儘管《無問西東》有著這樣那樣的束縛不能像《霸王別姬》那樣完全展開來拷問和挖掘時代及其時代下的人性。但《無問西東》已經做的很好了。
《無問西東》對於世俗種種的挑戰其實是過於理想化的。但我想說的是，由於其強烈的教化作用，而且是積極的教化作用,社會需要這種作品，這些作品有存在的價值。
鄭念說無論處於何種困境下一定要讓自己舒適，保持高貴的姿態。現在的社會，即使囿於各類現實，挑戰，阻礙，貧窮，疾病，強大到你只能順從，無力談論自尊，追求，內心和高貴。
可是《無問西東》告訴你的是，即使無力去改變，也要利用自己僅存的資源，力量使得自己的內心儘可能高貴，舒適，自由。不要忘記，你也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珍貴的存在，你的身上也寄託著平凡的偉大，平凡的希冀。
願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此文寫給最珍貴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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