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張國華:非正常死亡

張國華:非正常死亡

張國華

江蘇省淮安市清江浦區作協理事。75後,清江浦區第一屆作協理事,1996年入伍,1997年在部隊發表處女作《吹給天堂的簫》,作品多見於本市《淮海晚報》、《淮安日報》、《淮海商報》、《江蘇法制報》等省、市級報紙及新聞媒體,繼《逝者的朋友》,《又到八一軍旗飄》、《來年仍需努力》、《轉眼逝去的時光》、《平凡人生》、《鮮艷的軍旗火紅的心》、《城市的邊角》、《家在生態園》、《有車生活》等作品200餘篇、近期陸續發表文學作品《故屋舊地》、《半日人生》等。現供職於江蘇淮安市清江浦區清河街道辦事處。

正常

 動脈

Syrup16g 

00:00/00:00

非正常死亡

在我倒數上去的三十年前,十一二歲期間,父親遭遇一場車禍意外死亡,時隔不久,母親又受了流言蜚語的迫害,不得不和我生離死別,雖說少不經事,卻就世態炎涼亦有了切身感受。為有改觀,不顧少小勞碌奔波,期間所作的一些努力,終因人事不興,成效甚微,既無法擺脫貧困,境遇又很潦倒,內心越發孤苦,能去討擾的親戚直至不再有笑容相待,也就逐漸斷了一些往來。

但於我小舅來講,因母親的關係仍舊連著一點親情,使我鼓足勇氣找他說一些內心中的苦悶。其時,我寄附於叔叔門下生活已有數年,對於人情往來之事較之於從前均有了見識,自然熟知這親情要得維繫的必備理由必是彼此相等。而小舅那時也就一單身――我們這鄉俗謂之為:「獨和尚——三十好幾了,沒娶到女人,自然是混的一塌糊塗,這倒使我認為,他不會有嫌棄我的想法。小舅一個人,寂寞時光較多,也樂意我去找他,我趁勢向他要些錢用用,小舅往往能滿足我的要求。

據此光景八九年之久,我的情況又有了諸多變化,首先已獨立生活,又出去打工,後來還參軍入伍.小舅其時亦天南地北東奔西走,混口飯吃。這八九年間,我們沒見上幾次面,乃至於我脫了軍裝回來要成家立業了,才聯繫得上。彼時,他在外面混夠世面回來了,腰上掛個時興的錢包,手上拿著翻蓋子的摩托羅拉手機,神氣活現,使不知底細的人不明所以。秋末時分,小舅約我去母親那吃飯,我欣然前往。第一次見了我女友,他便當著我母親的面掏出六百元給她,說是給我們即將結婚的紅包,女友不肯接受,母親說,既是舅舅給的就拿著吧。女友私下對我說,小舅挺大方的,我簡單告知些他的情況,盡量往好處說,作些宣揚,說到深處,連我外公生前所擁有的百八十百畝地一併重複傳說了一下,女友似信不信,彷彿我舅舅現在依然是一個富農。

臘月二十幾,寒風呼嘯,雪花飄揚,我與成婚後的女人趕集置辦年貨,在集市老遠處意外碰見小舅逆風冒雪疾走,說是來尋我們的,追問之下,有些羞愧地說借些錢用,我急問發生何事,他也不肯言明,只聲明日後有了便歸還,幸好我女人身上揣著現金,遂給了他五百塊,他得了錢推說有事急著回去了,妻盯他背影愣了神,咕嚕一句:小舅這面子事情倒是做的足呢,我假裝沒聽到。

年後春節,我去給母親拜年說起此事,母親恨聲不斷,說他一天到晚賭不死,遲早把命賭沒了。遂知道小舅走南闖北辛苦得來的錢,全花在了吃喝嫖賭抽上。母親難得見上他一次,也說不上幾句,談到做些正業,能成個家,結局往往不歡而散,至於我的大舅及姨媽他們,為他操心多年,無所成就,乃至大舅臨死遺言也是受老子那幾百畝破薄地的坑,被幾場官家的運動斗的死去活來,沒得一個女人敢嫁過來,終至他這一門子幾個和尚絕了後,真是死不瞑目。外婆和大舅相繼死後,姨媽已制約不了小舅,雖有二舅稀里糊塗地數落過無數次,卻也因那些運動,受了牽連,被弄壞了腦子,頭腦欠正常,既管不了小舅,還時常被他編些理由騙些錢走。這樣的情況落得的結果就是,至親能避開他的盡量不與他朝面,省得煩神。後來姨媽生病到去逝期間,又發生諸如說大舅生前有一筆巨款藏在姨媽手中不肯承認等瑣事,終至親兄弟姊妹也少了往來,所以後來小舅在八二醫院搶救期間,姨父及我的姨姐妹氣他沒心沒肺,即便去探望了也沒好臉色,彼此幾句不說,非要爭辯過去舊事,氣的眾親越發不肯與他來往。

我因早年的落魄時常去求助他,成年後自是感激於心,兼之後期也沒有富貴起來,與他走動的自然勤快一些。他閑來無事到我處喝些小酒,樂得和我說些事情,他的話題從過去的賺錢養身轉到江湖社會上的是是非非,胡侃某日某地,他為某瑣事空手對付幾人,打的人求饒或作鳥獸散。我有時也敬佩他,但決計免不了與母親一樣勸告一番,讓他少得罪人,做些正事,積些錢留著日後防老,他也不言語什麼,只勉勵我好好持家過日子。

一日冬季深夜,電話驟響,卻是堂舅舅們費盡心思找到我的號碼,從解放軍第八二醫院打來了電話,說小舅在醫院搶救。我疾馳而去,方知他和隔壁鄰居叫邵樹文的兄弟倆喝酒喝多了,撞到電燈桿腦殼子裂了三處,怕是不行了,至於請我去的結果卻是我和他平時走動的比較多,看看能否付了那個醫藥費,我情急之下急了幾次,親戚們裝作沒聽見,只好打落牙往肚裡咽,也不好明說什麼。好在姨父帶著幾個姨姐妹每人給我母親二百元,說買些吃的,母親說,不知能否挺得過來,眾親已一走了之。母親與我商量出結果自然是我被迫出錢交藥費,她與我妹妹也出一些幫我分擔,我便不再說些什麼,好在我與女人商量後她並無責備之意,我也放下寬心,咬咬牙交了一萬餘元。

料想是小舅命不該絕,他竟然挺了過來,治療了一段時間後,送他回家療養,每月又付千兒八百,母親說,就當多養一個上人的,是時我不高興也無處撒火,在醫院問幾次小舅,怎的一分沒餘下的?他只肯悶病床的被窩裡,一言不發,期間電話不斷,經判斷,多是一些雲南貴州在犄角旮旯賣笑混錢的老女人,知他躺醫院了,假裝噓寒問暖,想多榨一些油水,豈知他反過來想借她們的錢,早就編下了一毛不撥的理由,直至電話嘟嘟不通,小舅還反來複去的重撥,看他如此,十分生氣,忍不住說他幾句:你看看,你交下的那些朋友——全是吸錢的婊子,看他可憐,又恐不利於病,只好自己生些悶氣。愣不丁他半天冒了一句:是姓邵的兄弟倆死命灌酒害的我成了這樣的。我聽了更是生氣,又沖他吼了一通,人家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你卻疑神疑鬼亂咀嚼,言罷,又覺得說的重了,便沉下心陪他說一些別的話題,轉移視線。

如此瑣事,一年多時間,忽一日,小舅打來電話,令我快來,我問何事,他說這裡要拆遷了,邀我前去商量,我說真假的?對於這一消息還真是持懷疑態度,他那個叫熊胡庄的地方,一不通陽關大道,二無開發資源,除了地多田廣,被投資開發商看中,還真是幸事。小舅則催我快些到,說我畢竟在官家工作,知曉一點拆遷上的毛翹,便冒著寒風去了一下。果真有此事,當下也替舅舅高興。

拆遷的工作隊見了我倒也敬重,且知道些身份,拿出計算的小玩意,按了幾下,說他這一間老屋雜七雜八合計也就一二十步,給他一套七十六平,貼一萬七千,你看如何?見我沉默,又言道再考慮考慮,我想也是,以我的工作經驗,拖些日子,或許能少出些錢。

但思來想去,他那小屋也就屁大點地方,能安置下一套七八十平方的房子,政府也是充分照顧到他的實際困難,便在電話中對小舅陳述其間的利害關係,小舅也表示作些妥協,隔了一段日子,拆遷隊邀請小舅去簽字,小舅又令我同去,他簽字後交於我面前,說你也簽吧,我驚詫不動,他力勸幾次,見我仍遲疑,面上陡生傷感,坐沙發一側不動,又不肯拿筆寫名字,嘴上咕嚕說些牢騷話,言道,生病期間都是我出錢出人照顧的,這房子不給我給誰?公家幾個忙辦公的人從側面知道當時一些情形,亦順著他說的點頭稱是,我便極其認真地在小舅「王某某」的名字後添上了我的大名,當下歡喜一場,高高興興離去。

簽下字後,他那老房子被拆除乾淨,不久,他於老屋舊地臨時搭了一間棚子,通了水電,鋪上一張木板床,又搬了一張賭桌,邀請些拆了遷卻又到地里幹些農活的狐朋狗友窩在裡面賭,還樂滋滋地電話我說,省得花錢到小區租房子住,我想也是。

隔一段時間,小舅催我弄一個手續確定下來,方便以後拿了房子好過戶給我,我便請了人,找來現成的格式,定了時日,正好見了邵樹文的父親在家,又請了一個過路的,說是老師,請他們在贈與書和遺囑上均作見證簽了名,我又現場照相錄像,在場之人有的說,待日後拿到房子請大家吃飯喝,小舅當場拍板,表示絕無問題。現場對一些細節又作部分補充,完畢後,小舅忙著約人下午打牌賭錢,催我早些回家,時年,他已五十六歲,那場車禍後,身體每況愈下,逢陰雨天,捂著頭喊疼,除了吃些止痛的葯也無辦法。

年後三月七日,我在單位忙著三八婦女節活動,中午接堂舅電話,稱小舅臨時搭建的房子燒了,人不見蹤影,問我知道人不,我說不知,便去了現場看看,只剩下四面矗立的牆壁,上方燒光了,地上一片瓦礫,也看不出什麼。但在現場臨時起意拍下各個角度的照片。以後掏出手機報了警察,公安開了車到現場轉了兩圈,說二十四小時後可立案。第二天,我去又報警,遂作了立案處理,有一小年青的公安盤查我半天,問為何要報警?我言之,不見他人了,豈能不找?又告知於他,拆遷的房子將來是歸我的,他愣了一下,記錄在案,令我回家。途中,我因沒戴安全帽讓警察逮住,不問情由罰款200,氣的我只好將生下的怨氣往小舅身上出,真不讓人省心,不知道死哪去了。

以後一周,母親和我妹妹及姨父一大家子,均到現場周邊溝渠一一尋找,不見人影。母親恨他總要人操心,姨父也氣憤難平,告知我及母親過去及現在諸多和小舅不順氣的原由,我們點頭稱是,皆認為有道理,也不為彼此辯論是非,有道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管你對錯呢,姊妹姊妹,各受各罪。

一周以後,忽有兩警察降臨我單位,見到我後問曰:

某某某嗎?

我答曰:是!

請跟我們走一下,有個事情想請你去公安分局徐揚派出所配合調查一下。

那我去取車吧。

不,你現在就上車!

縱觀這幾句簡單的對白並無端倪,只是我卻不知我那可憐的小舅恰在一星期前,為報怨結對打牌的邵樹文,僅僅為五塊錢的賭資又起了爭執,惹的邵樹文氣急了,約了一個幫凶,於第三日晚上十點二十左右,推了他的破門,舉起刀對準他胸上及脖子處,連砍帶刺五十餘下,又將他剁成三段,裝進蛇皮袋子扔進了237省道邊的大魚塘里,在水中悶了五六天後生出魂靈,遊盪到岸邊被人報了公安,我因第一次在警察那說了繼承他「房子」一詞被逮住嫌疑拿去詢問。

從中午到夜間二點,不給喝水吃飯,前後左右六人,據我在部隊學到的偵察經驗,均是從不同方向觀察我的對話問詢反應,以判斷他們推斷的結果。期間還有唱紅白臉來考驗我作為殺人嫌疑的應變能力,均被我一一解答,但公安們只管拍著桌子令我招供,我還不明所以,也不知小舅已死。至於我說下的那些證詞,又著人一一調查佐證,期間,我提供了諸多證據呈供,至第三個人才想起姓邵的可疑之處,坐內側不動的一個頭手一揮,說抓來,一會兒我在採集室采血畫像,果真見了從外面押來戴了手銬腳鐐的邵樹文,始相信小舅出事了。

但將我當作嫌疑犯來審,我則覺得有些晦氣。

懷著複雜的敬畏心情感謝公安戰線的同志破了案件,一年零七個月後,殺人犯經北京最高院複核完畢,由淮安執行死刑,幫凶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期間,我以繼承人的身份為小舅續接屍身,在靈堂轉一圈作一告別後火化,而後我將他與我父親安放一處,四時祭拜。又免不了時不時的去公檢法三家催問動靜,一年多時間,身心俱碎,疲憊不堪。

小舅那套安置房子建成後,費了一些精力拿到手裝修了一下,期間有個別親戚提出異議,稱房子的歸宿問題,均妥善作了處理;又免不了出示遺囑贈與書及其他相關的證據,尤令我納悶的是當時卻請了殺人犯的老子做了鑒證人,那天無意打開保存在電腦中的那一場景一一出現,如一抹悲喜劇上演,我坐於辦公室半晌,沉思良久,湧上心頭的懷念始終沾染了苦澀――更無法釋懷。

這一套房子現出租給外來打工者。淮安這些年開發的力度加大,城市化進程加快,工廠林立,外來賺錢的人口增多,而我們早已融入現代都市的步伐,對於過去作一些選擇性的回憶,快樂的痛苦的皆視作人生歷程,就悲歡離合和酸甜苦辣也當作是人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錘鍊,唯一不可變的是,春夏秋冬依舊,風雨陽光依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詩羊羊 的精彩文章:

TAG:詩羊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