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一生，一場重複的辜負
一月
時間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大多數人只為了未來生活，幾天後，幾周後，或是幾年後。
每個人一生中最惱人的那一刻，可能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回憶比展望更多的年紀。
當來日無多的時候，必須有別的動力讓人活下去。
我想，會是孩子。
2018.1.19
我的弟媳和侄兒
我要當姑姑了。
托弟媳的福，在2018年的3月我們一家人都將長一輩。
我沮喪的吐槽是個雙魚座的寶寶。弟媳開心的說：只要不是和姐姐一樣就好。
我知道出於孝道她沒有把話說完。完整的意思是：只要不是跟姐姐和婆婆一樣，是萬惡的處女座就好。
不過，我是不是從收壓歲錢的那個階層，「跨」入了給壓歲錢的那個階層？
天知道我多想用「跌」這個字。
同齡的朋友在慶祝「又」當媽媽了。我摸摸自己渾圓的肚子，慚愧裡面只有今天的食物和昨天的廢物。
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我持觀望態度，總覺得自己「母性」還未成熟。
已經升級人母的朋友告訴我，多數女人決定生育時都是以「按時完成作業」的心態，並不是滿溢的母性無處安放。
當然，還有一部分是「意外」。
在懷孕時，注意力都放在努力對抗躁動不安的荷爾蒙，掰著手指計算「卸貨」的時間。
天真的以為「卸了貨，完成作業」就可以安心的享受生活了。
剛卸貨時，多數媽媽看著手中皺巴的小怪物都只有一個念頭：是不是抱錯了？
虎視眈眈的盯著臨床那些「基因不良」的夫妻，直到看到他們的小怪物。
「至少比他們那個好看！」
這樣的「自信」將延續一輩子。
「一定是醫生搞錯了，或是懷孕的時候吃錯了什麼。」
我媽生我的時候就是這麼描述的，她不相信自己上乘的基因能製造出這種小怪物。
直到我爺爺在一群小怪物中，不用指引的拎起了我，指著我尖尖的耳朵說：就是這個，沒錯！
媽媽才不情願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母愛很神奇，從嫌棄到願意付出一切。
沒有因果、沒有規則、沒有道理、沒有時限。
媽媽們並沒意識到自己將用餘生去全心呵護另一個生命，直至死神奪去她們繼續愛的權利。
母親願意為孩子付出一切，甚至生命。這件事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而無意識。
沒有因果、沒有規則、沒有道理、沒有時限。
我看過一個故事，我想當了媽媽的人更能體會。
她從小是外婆帶大的，愛外婆勝過愛媽媽。
在她16歲那年，外婆去世了。
她傷心欲絕，不吃飯、不睡覺、每天哭到失去力氣。媽媽沒日沒夜的守著她，為她擔心。
可是，卻從那時起她開始暗暗生媽媽的氣。因為媽媽更多的不是因為失去外婆傷心，而是擔心她。
媽媽怎麼可以這樣？
外婆那麼疼愛媽媽，70多歲的老人儘可能擔下所有的家務，只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不用那麼辛苦。
在她成長的歲月里，外婆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妞妞，長大了一定要對媽媽好，要讓媽媽享福。
外婆身體越來越不好。
每次囑咐完這句話之後，都會讓她認真答應。
等她答應之後，外婆會喃喃的說：妞妞對媽媽好，外婆就放心了。
外婆這樣愛著媽媽，可是外婆走了，媽媽卻那樣平靜。這讓她很生氣，氣到心裡漸漸有了怨。
她開始疏遠媽媽。
媽媽以為她是因為失去外婆而難過，所以儘力去對她好，想把她缺失的愛補回來。
媽媽越是「討好」，她越是覺得媽媽對外婆薄情。
但她還是決定對媽媽好些，因為這是她答應外婆的。
她對媽媽說起了外婆的囑託。媽媽哭了，她們再無隔閡。
在媽媽的呵護中，她長成快樂明媚的女子，畢業、工作、戀愛、結婚…
婚後半年，她懷孕了。
剛剛50歲的媽媽堅決的辦理了內退照顧她，就像當初外婆照顧媽媽那樣。
轉眼，小寶一歲了。小寶依賴媽媽，就像她當年依賴外婆。
初夏的時候，單位組織了一次拓展訓練的活動，有個項目是一個心理測試——「人生的五樣」。
每個人把自己的手指比喻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五個手指，分別代表了女兒、媽媽、爸爸、自己和最好的朋友。
教練要求壓倒第一個手指，壓倒就意味著這個人將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她選擇了代表朋友的小手指，親情和友情之間，她選擇了親情。
下一個，她為難了。
父母、女兒和自己，都不想失去。萬般為難的選擇了爸爸，她在心裡說：爸爸，請原諒我。
再後來，她遲疑的時間更久了。終於，她選擇了自己，心裡微微舒口氣。
即使她不在，媽媽也會照顧女兒。她愛媽媽勝過愛自己，這讓她欣慰。
但是，最後呢？
在最後一個目標的捨棄中，她忽然透不過氣來，感覺到窒息。
一個是媽媽，養育她、全身心愛她的媽媽。一個是女兒，自她生命中脫離而出的、只有一歲的，除了依賴她，還不會愛她的女兒。
最終，在教練的一再催促下，她猛然的，將代表媽媽的手指壓了下去。
那一刻，她心如刀絞。
她突然回想起媽媽說過的話。
那時，外婆剛去世，她問媽媽難過嗎。
「外婆是媽媽的媽，當然難過。可是外婆不在了，媽媽還有你，就覺得要堅強，覺得活得有勁，雖然傷心，但是不絕望。」
無疑，世間最愛媽媽的人，是外婆。最愛她的人，是媽媽。
可是，她和媽媽一樣，都會為了愛自己的孩子辜負最愛自己的人。
每個女人做了母親，愛得再偉大也都存著自私，自私到不願把愛分給別人，只願全部交給孩子。
母愛，就是這樣一場重複的辜負，而被辜負的人，卻永遠都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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