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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桶前發現一小男孩,他轉過頭我呆了:和去世男友長一樣

垃圾桶前發現一小男孩,他轉過頭我呆了:和去世男友長一樣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一祉蟬 | 禁止轉載

火薇第一次想要有一個人,能夠傾聽一下她的心事,男女老少都好,是她遇見火亮的那天。

火亮這個名字,是火薇起的,普普通通,沒什麼深遠的寓意,就是她看見他的時候,隱約覺得世界突然亮了一下。

那天是周一,出來逛街的人很少,附近已經有幾家店鋪準備打烊了。火薇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她又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看不清楚夢中人的樣子,也記不起來夢的內容,只是醒來的時候,她直覺得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地抽緊,難受到了極點。

她拉開床頭的小抽屜,倒出兩粒丹參滴丸,胡亂塞進了嘴裡。過了一會兒,不舒服的感覺漸漸緩解,她卻睡不著了。

火薇掩嘴打了一個哈欠,她決定提早關店,順路去街尾的鴨貨店買半斤鴨腸,幾個鴨鎖骨,用來配家裡剩下的一瓶一擔糧再好不過了。

鴨貨店窗口前面排著四個人,火薇站在隊伍里,緩緩地跟著向前移動,她順了順肩上的包包,沒有目的地隨意打量著周圍,目光沒有停留,一帶而過。

排在最前面的人已經買完了,火薇的身體也轉正了方向。差不多過了三秒鐘,火薇像被電擊了一下,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腦袋裡面似有一道白光閃過,她猛地回過頭,看向她剛才目光無意中經過的地方。

在距離鴨貨店五六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垃圾桶,這個地段都是一些小吃商戶,所以垃圾桶裡面有很多顧客吃剩下的烤冷麵、章魚小丸子、大雞排、奶茶等等,一個小男孩正鑽進去大半個身子,翻找能吃的東西。

這個城市,不,應該說不止這個城市,都有這樣的人,火薇見得多了,習慣成了自然。讓她差點靈魂出竅的是,小男孩的那張臉。

雖然荒唐至極,可她還是不自覺地,一面估量小男孩的年紀,一面在心裡默默數了一下寧宇去世的年頭。

她今年二十四歲,寧宇和她同年,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今年也是二十四歲,他去世的時候是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已經六年了。

火薇驀地產生了一種變態的貪婪,緊緊地盯著那個六歲左右、眉眼和寧宇長得莫名相似的小男孩。

今天天氣不算好,輕度霧霾,太陽一整天都遮遮掩掩的,到了下山的時間,倒是溜得很痛快,從街頭自家的店走到街尾,又等了這麼一會兒,天就快黑了。可火薇看著那個小男孩,隱約覺得世界突然亮了一下。

火薇幫小男孩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向門口,剛想關燈,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回頭問道:「那我關燈了?」

小男孩躺得板板正正,雙手攥著被子,只留一雙大眼睛在外面,看著火薇,然後懦懦地點點頭。

火薇想了想,轉身去儲物櫃里翻出來一個自打買來也沒用過的蘑菇型小夜燈,通上電,一回頭,就對上一雙一直追隨著自己的大眼睛。火薇指指小夜燈,又指指日光燈,「我把這個打開,把這個關掉,可以的吧?」

這次,小男孩飛快地點點頭。

火薇替他關上房門,又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才坐回到餐桌旁。

火薇沒有買鴨腸和鴨鎖骨,當她看到小男孩從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垃圾桶裡面鑽出來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想,緊走了幾步,到不遠處的肯德基買了一份全家桶,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把全家桶遞到小男孩的跟前。

小男孩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得差點跌倒,可隨即,他的鼻翼動了動,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面對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食物,吞了一下口水,眼裡是戒備和渴望。

火薇又把全家桶向前面送了送,那突起的雞腿已經快挨上他的鼻尖了。終於,小男孩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還是沒有抵擋住食物的誘惑,兩隻黑黢黢的小手伸了過來。

火薇眼疾手快地把全家桶收了回來,只拿出兩個雞腿遞給小男孩。火薇才不會讓他抱著全部食物跑掉,她是準備用這些東西拐走他的。

小男孩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兩個雞腿、兩個雞塊、一瓶可樂就下了肚。就在他覷著火薇的臉色伸出小手想要第三個雞腿的時候,火薇把全家桶收到了自己背後,她蹲下來,平視著小男孩幽黑的眼睛,問了他三句話。

「你爸爸媽媽呢?」

「你有家嗎?」

「你願意和我走嗎?」

前面兩個問題,小男孩都用搖頭作答,帶著一臉麻木的哀傷,到第三個問題,他並沒有馬上回復。火薇望著他,他也用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火薇。

火薇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6歲,也是這般大小,但她從來沒仔細看過,小孩子的眼睛竟然如此漂亮,就像是流淌著整個宇宙。

火薇望著他眼中的宇宙,有片刻的失神。她想起了寧宇,想起了他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般的吃不飽穿不暖?

念頭一閃而過,她看見小男孩回答了她的第三個問題,他點了點頭。

火薇坐在餐桌前,打開了酒瓶,桶里還剩下一個雞腿,一盒土豆泥,火薇沒拿杯子,就直接對著酒瓶,三口酒,一口肉,喝得雲里霧裡,辨不清虛實。

她踮著腳,步履輕輕地走到小男孩的房間,打開門,只見那張從來沒人躺過的單人床上,當真蜷著一個小人,揉一揉眼睛,也沒有消失不見。

火薇莫名地覺得饜足,她晃晃悠悠地重新坐回到餐桌旁,從包包裡面掏出手機,她特別想告訴別人,「寧宇回來找我報仇了。」

可她把微信通訊錄從頭翻到尾,才不過幾十個人,一些微商,一些去她店裡買過東西的顧客,一些自從加了微信就沒聯繫過的昔日同學,她不知道能夠發給誰。這一刻,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孤單。

火薇給小男孩起了新名字,火亮,她一筆一筆地寫給他,一字一字地念給他,她問他記住了嗎?

他使勁點點頭,可火薇讓他跟著自己讀一遍的時候,他卻抿著嘴,一言不發。

火薇拿不准他是不會說話,還是不想說話,但這對於火薇來講,絲毫無所謂,她甚至還覺得,如果火亮真的不會說話就好了,只有添了這點缺陷,他才像一個實打實的凡人,太完美無瑕,就好像老天賞賜的一件寶貝,會讓火薇的心裡不踏實不落停不安穩。

火薇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繫她爸火宏升了,事實上,他們一家三口也很少聯繫她。上次通話,還是年初的時候,火宏升的生日。

那天晚上,火薇有些不舒服,簡單地洗了洗,剛準備睡下,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火宏升打來的,隔著聽筒,火薇聽到他的聲音帶著很濃的醉意,他在電話那埠齒不清地說:「薇薇啊,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是不是忘了?」

那句「薇薇」,差點讓火薇的眼淚飆出來。

她沒忘記他的生日,卻也沒有和他說一句生日快樂,火薇從來沒有料想過,血脈相承的親人之間也會有那麼複雜的感情,愛和恨夾雜在一起,讓人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火薇上初二那年,火宏升坐上了阡城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的位置,也就在這一年,火薇的媽媽董曉婧終於同意與火宏升協議離婚。

火宏升是妥妥的婚內出軌現任妻子徐尹。徐尹年輕貌美,比火薇大不了幾歲,董曉婧把臉皮踩在了腳底下,死守著那個已經不存在的家,任火宏升開出什麼樣的條件,都死活不肯離婚。

火宏升都已經堂而皇之地買了新房,和徐尹住到了一起,董曉婧還是每天上班,下班,買菜,做飯,和街坊鄰居聊天的時候,說「我們家老火」如何如何。所有人,包括火薇,都覺得她活得既可悲又可憐。

這樣的日子抻了大約兩年,董曉婧終於鬆口了,房子,財產,該有的一分都不能少,還有火薇的撫養權,這幾樣條件都滿足了,就簽字離婚。

火宏升等了好幾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所以答應得格外痛快,雙方再沒有異議,事情就好辦多了。不消幾天,兩個人就徹徹底底地分道揚鑣,再無瓜葛。

董曉婧之前堅持了太久,抗爭了太久,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消耗殆盡,她簽字的時候如一口古井,無波無瀾。

他們去辦理離婚的時候,火薇被安排在姥姥家。火宏升和董曉婧的婚姻,早已經是陳年舊疾,姥姥的淚流幹了,卻還是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火薇的大姨安慰老太太:「離了也好,曉婧年輕,條件也不差,有相當的再找一個,苦盡甘來,剩下的日子就越來越好了。」

如果接下來的劇情果真能這樣續寫的話,火薇對火宏升和徐尹也就不會有那麼重的深仇大恨,她也就不會認識寧宇了。

董曉婧永遠地失去了苦盡甘來的機會,她在從民政局回家的路上,車禍身亡。

一夕之間,火薇性情大變。

在此之前,火薇用了很長一段時間自我消化了火宏升出軌這個事實,想通之後,她不僅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甚至還條分縷析地開導過董曉婧。可那個時候的她還小,還不懂心裡裝著一個人是多重的分量。

等到董曉婧終於心死如灰,決定把這個人從心尖上剜出去的時候,她替她開心,她也期待著大姨口中的「越來越好的日子」。

所以,董曉婧在好日子馬上就要開始的時候,驟然離世,火薇接近崩潰,憑什麼我媽連命都沒了,你們卻可以逍遙自在雙宿雙飛?

她開始變著法地給新婚的火宏升和徐尹添堵,抽煙、喝酒、打架、逃學、談戀愛、打遊戲……你怎麼鬧心,我怎麼來,火宏升頻繁地被班主任請去學校,很是頭疼。

董曉婧活著的時候,火薇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一個人在操持著,火宏升幾乎很少參與。現在董曉婧不在了,火宏升開著奧迪A4進出學校的次數多了起來,大家才慢慢發現端倪,原來火薇的爸爸來頭這麼大。火薇漸漸地變成了惹不起的那類人,她也越來越肆無忌憚。

火薇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寧宇的。

那天早上,火薇和別班的一個女生因為停自行車,在車棚吵了起來,本來就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火薇多少有點沒事找事的意思,那個女生估計也是看不慣火薇,逮住一個機會便口不擇言,說了一句簡直就是觸了火薇逆鱗的話。她說:「你不就仗著你爸是個小官嘛,有媽生沒媽養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火薇就一把扯住了她的頭髮。那個女生猝不及防,一下被帶倒在地。火薇空著的另一隻手摸到了一個金屬物件,她什麼都沒想,抓起那個東西,就朝對面的女生揮了過去。在一片驚呼聲中,火薇的手並沒有落下來,她的胳膊被一個男生拉住了。

火薇氣急敗壞地想要罵人,卻見那個男生並沒有看向自己,他正一臉厭棄地對著那個女生,「梁以多,你說話積點口德。」

被叫作梁以多的女生趁火薇分神,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可能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太丟面子了,迫不及待地想找補回來,於是,又換了另一個攻擊對象。

「寧宇,我哪句話不積口德了啊?哦對,你也是有媽生沒媽養,我給忘了。」

火薇有些訝異地看向寧宇,他的臉色明顯變了變,卻沒有深究這個話題,他皺著眉頭,面露厭煩,「行了,見好就收吧。」

圍觀的同學趕緊上來勸和,一個女生見機,拽著梁以多快步走了,寧宇這才鬆開一直攥著火薇胳膊的手。他緩了緩,卸掉之前臉上的神色,沖火薇笑了一下,「你也見好就收吧,你這一下子下去,你倆都得完。」

火薇後知後覺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是自己車子上的U形鎖。火薇故意不動聲色地把車子鎖上,其實心裡卻已經亂了。

要是換了別人對她這樣說話,還拉著她這麼長時間,火薇早就火了,可她現在卻一點火氣都沒有,她只察覺到一股熱氣,竄到了臉上,有點燙。

學校里不是沒有好看的男生,可火薇覺得,唯獨寧宇一人,就是按著她的心竅長的,她空著的那一塊什麼樣兒,寧宇就是什麼樣兒,眉眼顰笑,舉手投足,呼吸吐納,甚至連他的單眼皮和一側的虎牙都好看。他眨了下眼,她的心就跟著動了動,他彎了下嘴,她的心就又跟著動了動。

火薇和寧宇的早戀,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火薇是學渣加問題少女,寧宇卻是名副其實的學霸;火薇的爸爸是市中級法院的院長,而寧宇的媽媽呢,在學校里,沒有人明說過,但是從他們聊起寧娟這個人時神秘兮兮又略帶亢奮的神態,火薇已經猜出了一個大概。

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火薇就在寧宇家裡見到了寧娟。

寧宇的家,嚴格說來稱之為窩棚可能更恰當一些,牆面斑駁漆黑,地面坑窪不平,角落裡,一對破舊的暗黃色木箱老氣沉沉地立在那裡,促狹的屋子並排擺放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張雙人床,中間用一面粗糙的棉布帘子隔開了。

一個蒼老如古樹般的老太太盤腿坐在那張雙人床上,目光渾濁,輕搖身體,一邊捻著手中光滑發亮的佛珠,一邊翕動嘴唇,發出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

火薇有點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一時間愣在門口,不知是該退還是該進。

寧宇跟在身後,捏了捏她的指尖,半逗她半解嘲道:「你長這麼大肯定沒見過這樣的房子吧?讓你長長見識。」

火薇從剛才的錯愕中回過神來,就勢拉住寧宇的手進了屋子,故作認真地打量著,「嗯,長見識了,房間有點暗,你怎麼不把你那些獎狀拿出來糊牆啊?金燦燦的,多蓬蓽生輝。」

寧宇笑得一顆小虎牙都跳了出來,「我求你了,你可別瞎用成語了行嗎?」

「哪兒不對了?」火薇攥著他的手欺身上前,「你給我說說哪兒不對了?」

兩人正在嬉鬧,一個聲音從身後猝然響起:「哎喲,寧宇,這是誰家的菩薩被你請到咱這小破廟來了?」

火薇飛快地鬆開寧宇的手,轉過身,定睛望著眼前的女人。火薇想,她應該是寧宇的媽媽寧娟。

寧娟有著和寧宇相似的五官,粗略看來,面色白皙,容顏姣好,但她的妝實在太濃艷了,火薇辨別不出她本來的樣子和實際年齡。她穿著黑色的皮革短裙,雙腿筆直修長,手裡拎著劣質的紅色小包,靠著牆壁,身體彎成了一道奇異的S型,廉價的香水味熏得火薇想打噴嚏。

火薇盯著她的眼睛,確信了那些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傳言都是真的。

除了寧宇,火薇看向誰的眼神都或許帶了點桀驁不馴,但那是她一貫的神情,她很難改變。

就這樣對視了幾秒鐘,寧娟突然笑了起來,她用塗著猩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了指火薇,「這個小丫頭,有點意思。」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寧娟從手包里掏出一顆煙,悠閑地銜在嘴裡,又摸出打火機,低頭剛想點火,就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包里拿出煙盒,在手裡抖了抖,就有一顆煙伸了出來。她伸長胳膊,遞到火薇跟前,「來一根?」

為了全方位地和火宏升對著干,火薇是抽過煙的,雖然她覺得那味道難聞死了。

寧娟仍舊倚著牆,笑眯眯地看著她,火薇自然地伸出手去接。

還沒碰到,寧宇就拽住她的校服領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她扯了回來,「讓你陪我寫作業來了,讓你抽煙來了?」

寧娟聞言,大笑出聲,「兒子,你會不會談戀愛啊?還寫作業,你得帶人家出去喝奶茶。」

寧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寧宇推了出去。兩人不像母子,倒像朋友,寧宇沒大沒小地說:「你出去抽哈,我們不愛聞這味,姥姥也不愛聞。」

寧娟毫不在意,一邊往外走,一邊笑道:「這都是經驗,還不聽,後悔去吧你。」

寧宇拉著火薇往相反的方向,「走,火薇,我給你洗柿子吃。」

兩人並肩前行,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寧娟急促的腳步聲,她一把扳過火薇的肩膀,力氣很大,疼得火薇輕皺了一下眉頭。寧娟一改之前輕鬆的神色,臉色凝重,目不轉睛地盯著火薇,「你姓火?」

「是。」火薇點點頭。

「火焰的火?」

「對,有事?」

寧娟像被人泄掉了一口氣,與剛才相比,整個人都有點垮了下來。她略微搖了搖頭,「沒有,就是,這裡姓火的太少了。」

寧娟把還沒抽完的煙繼續送進嘴裡,火薇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手和臉頰都有點發抖。

在後來的日子裡,火薇又不止一次地去過寧宇家。寧娟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但她就算在家,也再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嘲笑自己兒子不會談戀愛,打趣這個小丫頭要不要抽一根。很多次,火薇無意間回頭或者調轉視線,都能看見寧娟在轉瞬不動地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既直白又複雜。

火薇能猜測到的最大可能性,是也許寧娟的初戀姓火吧。睹物思人,愛屋及烏,所以遇見罕見的同一個姓氏都會區別對待。

但她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她正貪婪地享受著自董曉婧去世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而且,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家裡面,好像有些什麼不知名的力量,讓她覺得平靜又充實。

寧宇的姥姥很有趣,老太太患有輕微的老年痴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清醒的時候,就讓寧宇和火薇包瓜子仁給自己吃,滿滿的一小捧,一股腦塞進嘴裡,調皮得像個小孩子。

糊塗的時候則不哭也不鬧,目光獃獃地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詞,有時候是「哈利路亞,撒旦退去」,有時候是「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有時候是「白雲之上,萬物純凈」……

火薇很親近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算在她糊塗時也是一樣,她手捻佛珠兀自言語的樣子,火薇非但不覺得恐懼,還心生踏實。

她還記得她最後一次去寧宇家的情形。

那個時候,寧宇已經考上了市重點高中,火薇自然是考不上的,但好在她是火宏升的女兒。火宏升花了足夠多的錢,動用了大量人脈,讓火薇和寧宇再度成為了校友。

那天是一個秋末的午後,難得沒有風,陽光曬在身上特別暖和,對於寧宇的作業,火薇現在能看懂的大概只有插圖了。她伏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一歪頭一歪頭的樣子讓寧宇忍俊不禁。

最後,他乾脆搬了一把小板凳放在窗戶下面,又從木箱里翻出一本《西遊記》遞給火薇,「去外面曬會兒太陽,補補鈣好過冬,我寫完這點兒就出來。」

火薇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西遊記》,故意耍賴道:「有《金剛葫蘆娃》嗎?」

寧宇哭笑不得,作勢就要掐她的臉,被火薇笑著躲開了。

火薇坐在牆根底下,老太太念經般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白雲之上,萬物純凈。」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縹緲的唱詞。

《西遊記》被火薇翻了兩頁就合上了,此刻,她正拿書遮著太陽,仰起脖子,看天幕上遊走的白雲,聚了又散。

火薇站起身,隔著窗戶問寧宇:「你姥姥念的是什麼啊?」

寧宇扭過頭,筆桿撐在下巴上,「一個故事,我小時候聽她講過,說是最乾淨的靈魂可以住在白雲上面。」末了,又笑著添了一句:「哄小孩兒的,咱都過了那個年紀了。」

火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不會預料得到,第二天,這世界上就多了一縷亡魂。火薇知道那個故事是哄小孩兒的,也知道他們都過了那個年紀,可她還是忍不住時常看天,她想知道,寧宇的靈魂在不在那裡。

——

火薇帶火亮回家的第二天,她主動去找火宏升了,因為她沒有能力給火亮一個合法的身份。想到這兒,火薇有些厭惡自己,她一面悖著火宏升的意願和他作對,一面享受著火宏升為她鋪就的坦途,就像六年前寧宇的死。

火宏升對火薇的到來既意外又驚喜,他剛想吩咐保姆去晚市買點新鮮的海螺給火薇,就瞥見了躲在火薇身後的火亮。

火宏升看著眼前這個小男孩,腦海里有一瞬間的茫然,他遲疑道:「這誰的孩子啊?」

火薇把火亮從身後拉過來,護在胳膊下面,「我有點事兒。」

火宏升又低頭看了一眼火亮,然後指了指沙發的位置,「那過來坐吧。」

剛好徐尹和小兒子火駿從書房出來,火宏升對徐尹說:「你們先吃吧,我和薇薇說會兒話。」

女主人徐尹客套地邀請火薇一起吃飯,得到否定的答覆後也沒繼續讓,隨即催促著火駿去洗手準備吃飯。火駿看見了同齡人,童心大起,非要和火亮一起玩,被徐尹厲聲喝止了。

短短的幾步路,火宏升像在回想著什麼,就在落座的一瞬間,他的臉色猛然變了,他想起火薇帶來的那個小孩像誰了。

六年前,一個和火薇差不多大的男孩身亡,火薇難逃干係,他為了這件事情奔走了好久,終於保得已滿十八周歲的火薇平安無虞。他記得那個男孩姓寧,叫什麼來著?寧遠還是寧宇?

此刻,坐在火薇旁邊的這個小孩子,簡直就是六年前那個男孩的翻版。

不管火薇想幹什麼,火宏升都突然覺得無比地心力交瘁。是,他承認,婚內出軌是他的錯,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董曉婧會在離婚當天在回家的路上車禍身亡。

其實那天從民政局出來,火宏升看見董曉婧一個人在前面走,想開車帶她一段來著,但他太清楚董曉婧的脾氣了,也許這一搭茬,又會鬧得不歡而散,所以他心一橫,一腳油門就走了。

結果兩個小時之後,他就得到了董曉婧身亡的消息。火宏升一度認為這是一個夢,因為在董曉婧拖著不簽字的那兩年里,他做過類似的夢,夢見董曉婧高高興興地把字簽了,一回身就再婚了,比自己的速度還快。所以這一次,他也覺得這無非是另一個夢而已,直到他看見了董曉婧的屍體。

肇事車輛是一輛大貨,司機疲勞駕駛,一個走神就把董曉婧卷進了車輪下面,一輛裝滿了貨物的大貨車有多重可想而知,董曉婧的屍體已經沒法看了。

火宏升當場就吐了,吐過之後,他開始哭,拿手捂住眼睛,眼淚就從手指縫往外淌。沒錯,他和董曉婧之間已經沒有愛情了,甚至連怨偶都夠不上,頂多是前夫與前妻的關係。

可相愛的時候,他們也曾是最親密的枕邊人,火宏升執意要與董曉婧離婚,也是希望兩人都能各自組建更合適更幸福的家庭,他從沒希望她過得不好。

火薇一下子沒了媽媽,火宏升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後來的日子裡,他對火薇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火薇小的時候,正是火宏升的事業上升期,在生活中,他像一位隱形爸爸,很少照顧火薇。董曉婧去世後,他又迫不及待地想給火薇雙倍乃至更多的愛。

可是他給予的方式毫無章法,雖然兩人每每針鋒相對,但最後火宏升也都滿足了火薇的要求,不管是合理的還是無理的,愛變成了溺愛。

火宏升意識到,自己必須要懸崖勒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他卻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預想 。(原題:《白雲之上》,作者:一祉蟬。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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