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水滸——中國文化的別樣反芻

水滸——中國文化的別樣反芻

最先接觸水滸,是源自於我父親的口中。那些年他老人家因好那口酒,可謂難得看一回書,但若是看起來,又與眾不同,只偏愛於他感興趣的某個片斷。故有一次只見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擱,笑呵呵地說起了那位北宋朝廷命官洪太尉,前去某地請什麼天師來消災避邪,那山中突然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蟲來。於是好半天都樂不可支。

原來父親是在嘲笑洪太尉,在見到大蟲(即猛虎)之後,「唬得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那心頭一似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的響。渾身卻如重風麻木,兩腿一似斗敗公雞。」他越說越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因此讓我也就忍不住地對此書有些神往了。

那年頭還是因「評水滸批宋江」的那場運動,才讀到了「供批判用」的水滸,上面有赫然入眼的「毛主席語錄」:「《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其實此前也都知道些武松打虎的故事了,並學著收音機里表演「山東快書」:「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閑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山東武二郎……」

也曾將那景陽岡幻想得十分高大險峻,後來還是被一位來自山東的老幹部揭穿老底,說那景陽岡,也才跟你們老家黑石頭飯店的那個小山包一般大小。當時聽得很泄氣:哇!原來如此。

更為搞笑的是這個洪太尉在「誤走妖魔」之後,因成功瞞報此事而並未受到任何問責,乘機把難題留給社會,似乎就此人間蒸發。由此才知,這不過是一個「引子」。當然得重謝洪太尉,就因他這一荒唐舉動,才會有後面那麼多的天罡星、地煞星——說妖魔也是妖魔,說強盜就是強盜,說英雄又是英雄,這就是水滸的怪誕之處。

緊跟著洪太尉出場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就是高俅。高俅早年曾四處寄人籬下,但諸君因見他屬於市井混混,均不愉悅,於是便將他不斷的像「踢皮球」似的推薦給另外的朋友,誰知踢來踢去,竟將這「球」(俅)踢到皇帝附馬身邊,讓高俅迎來了轉瞬即逝的發跡良機。

當然機遇總是垂青於有準備之人。原來被人踢來踢去的高俅,居然也有一技之長,就是踢球——宋代叫「蹴鞠」。故高俅在為附馬辦事的過程中,有幸見到附馬的小舅子端王正在踢球,居然還將球踢漏了。於是這位「中國古代的貝利」一時興起,斗膽撿漏,並玩了個「鴛鴦拐」的高難度動作,將球踢還端王。真是千年等一球啊!這一腳可謂價值萬金——因為其後的端王便成了宋徽宗,高俅也因此成為高太尉。

高太尉原本是別人看不順眼之人,誰知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開始收拾先前看不順眼之人。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緣為高俅先前也曾習槍舞棒,且被王進之父不識好歹一棒打翻……這樣一來作為兒子的王進也就沒什麼好湯水可喝了,只得走為上計,這一走卻帶出了一百單八將的故事。

說起水滸,總是繞不過一個人,就因那廝竟將水滸腰斬,使之變成一部「殘疾作品」。那人就是金聖嘆,姓金的只讓水滸故事說到第七十回,並作了詳細批註,由此佔據了一座解讀經典的高峰,至今仍讓人玩味無窮。

而其後比姓金的還能下手的亦大有人在。有人說,水滸的精華,就是「魯林十回」、「武十回」及「宋十回」,似乎都可獨立成章。試想,那一百單八將,在腰斬過後所剩的七十回里,人均都只能可憐兮兮地佔有半回多一點點了。而宋江佔去十回,這可能大家都還不好多說;而林沖、魯智深、武松三人居然又佔去二十回!

或許可以這麼說,林沖的忍,魯智深的真,武松的猛,李逵的莽,宋江的偽,可稱作水滸中的「五絕」。林沖的忍是被逼到極至仍見其韌性的隱忍,魯智深的真是天性洒脫、無拘無束的率真,武松的猛是與生俱來、由表及裡的海鮮般的生猛,李逵的莽是毫無城府、童言無忌似的草莽,而宋江的偽深藏不露,尤為複雜,這在後面還要說。

所以讀水滸,就會有一種金聖嘆似的喜歡死了眾豪傑,卻獨惡宋江的彆扭。

王進因去延安府投奔老種經略相公,就無緣成為梁山好漢了,但他於途中栽培過的一位弟子,卻成為梁山好漢中第一位亮相的人,這就是九紋龍史進。史進想去延安府尋師父王進未果,卻在渭州把那位在小種經略相公手下謀生的魯智深給尋了出來。

老種和小種兩位經略相公,屬神秘人物,始終未在書中露面,但憑著魯智深對其敬重有加的描述,說明他們絕非等閑之輩。據說他們的前輩叫做種世衡,後代均非常有種,數代戍邊,英雄輩出,成為史上所稱的種家軍,甚而比楊家將還要威武!

魯智深應是最能配得上那句「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英雄人物。還在酒店,才聽得金翠蓮父女受屠戶鄭屠欺侮的哭訴,便讓史進、李忠喝著酒等著,「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後來魯智深果然去向那位宋代的「中年油膩男」找茬,才區區三拳,就將人家的一個鋪子打得多出兩個「鋪子」——油醬鋪、彩帛鋪,再加一個做法事的全堂水陸道場。於是「拳打鎮關西」、「大鬧五台山」、「倒拔垂楊柳」均成了水滸開篇最為精彩的章節,讓人直呼過癮!

與魯智深的牛氣衝天相呼應,林沖的忍辱負重簡直讓人透不過氣來,活活就是一部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血淚史。自林沖娘子被高俅養子高衙內看上並無理調戲起,林沖的霉運就迷霧般地深重得見不著盡頭了。等著他的是環環相扣,步步緊逼,欲置之於死地的一個個陷阱。先是野豬林,幾乎命喪棍下;後是草料場,險些葬身火海……讀林沖,常把心都讀得提到了嗓子眼,時時生出一種想憑空給力,幫他將死對頭一下子了結的錯覺。

於是在「魯林十回」的尾聲,於朱貴酒店裡,隨著一枝響箭,那梁山水泊便搖出一隻船來。此時大夥也都終於為林沖鬆了口氣,慶幸他得以進入宋代的「革命根據地」了。

水滸中有一位孟嘗君似的人物,名叫柴進,因他的收留、資助與張羅,許多人才得以順利進入水泊梁山。故害病的武松就是在他的莊上結識宋江的,還曾因宋江酒後無意犯下的過失,一把封住過宋的衣領,差點就直接擂上去了。

而作者也應該感到後怕,要是當時武松這第一拳不聽柴大官人勸阻,莽莽撞撞地擂上去,那豈不將前後的「宋十回」都打報廢了!武松的第二拳,卻是因在景陽岡打虎而一夜成名,故在榮歸故里時,贏得了英雄凱旋般的歡迎。而武松的第三拳,卻差點擂在嫂子的身上。故魯智深的那三拳,都照著同一地方,僅僅打死了一個無賴;而武松的這三拳(雖然有兩拳沒有真正出手),卻將整個水滸故事打入了縱深地帶,甚而讓你有了高潮提前到來的錯覺。

很是佩服水滸作者的那支如魔神筆。也許可以將寫作分為以下三個層次:一是寫什麼,像什麼;二是寫什麼,是什麼;三是寫什麼,活什麼。能寫活者,方為高手。你看那潘金蓮使出渾身解數,卻勾引武松不動,本來那打虎英雄只要一走,也就一了百了——誰讓潘金蓮約莫在武大歸來時,都要去叉那帘子,偏又叉竿不牢,失手滑下,恰好打中了一個人,那個人要是鄆哥或何九叔之類,也就罷了,偏偏又是西門慶,接下來的故事,就是「你懂的」了。

其實在「武十回」中,前半場的戲,重頭是「鋤奸」,即「斗殺西門慶」,包括西門的同謀潘金蓮與王婆,可見清河縣河水不清;後半場的戲,則是圍繞著「除霸」來展開,即「醉打蔣門神」,包括蔣的後台老板張團練和張都監,可見快活林並不快活。不過類似於「血濺鴛鴦樓」那些過於血腥的章節,雖將快意恩仇盡興演繹,但也難免給武松留下了濫殺無辜的污點。

先不說歷史上的真人宋江,只說水滸中的宋江,卻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儘管眾豪傑見了宋江無一不是納頭便拜,但多半是沖著他在江湖上及時雨之類的名氣而拜。然而話又說回來,想當年宋江乃山東鄆城一小吏,也沒啥驚天動地之舉,如何就名滿天下,讓人頂禮膜拜了?這一點恐怕連作者自己也很難自圓其說。

當然宋江也並非浪得虛名,其工於心計、善施恩惠、精於權謀,這是水泊梁山的前兩任寨主都無法與其比肩的——私放晁天王,並非情同手足,誓同生死,而是另有所圖;怒殺閻婆惜,並非因自己被戴了綠帽,而是因為危及到自己的政治前途。

所以李逵一見宋江,便問戴宗,說的是不是山東的黑宋江?這一問問得極妙。因為李逵昵稱「鐵牛」,的確像一輛拖拉機,且膚色也黑,但其心不黑;而宋江不僅膚色黑,而其它的也未必就不黑。當然,有時宋江也屬正常人,比如說想吃活魚,竟讓黑旋風李逵與浪里白跳張順在潯陽江里,一黑一白地來上一場好鬥。

最喜水滸的金聖嘆,也只將宋江評為下下之人,並有點任性地將水滸給腰斬了。其實也大可不必,可以讓水滸完完整整地擺在那裡,你喜歡讀什麼,怎麼讀,那是你的事。再說那眾豪傑,在排完座次之後,如何安置他們,也是一件頗費腦筋的事情……招安恐怕也是一種選擇,即便不招安,遇上一位不是宋江,而是朱元璋式的人物來當頭領,打下江山,也未必人人都得善終。

記得早年讀過的初中歷史課本,宋江等三十六人的農民起義,僅是寥寥幾筆,但卻因為在水滸中刻畫了眾多栩栩如生的英雄群像,這次起義似乎被放大了若干倍,非但震動朝野,而且是震鑠古今了。

這不得不說是文學藝術的魅力。當然,這魅力起源於民間,又回饋於民間。因為老百姓需要聽故事,於是就有人要出來編故事和講故事——宋江等人便有幸被選中了。而故事若平淡了,便沒人看也沒人聽,所以要奇。於是他們的故事在傳說中越來越奇,成了所謂傳奇。

在此基礎上,水滸作者最後出場來完成了臨門一腳。這一腳遠比高俅為取悅端王的那一腳來得神奇,因為它划出了優美的弧線,穿越了數百年的時空,將其精妙之處,緩緩地,同時也細膩地展示給了一代代的圍觀者。

「有分教,蓼兒窪內,前後擺數千隻戰艦艨艟;水滸寨中,左右列百十個英雄好漢。」借作者在每一回結尾處愛用的這一招式,來感慨一番——讀罷水滸,惟覺一股英雄氣,貫穿古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全球大搜羅 的精彩文章:

展位丑爆了!我猜你不認識廣東省五大知名展會搭建公司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