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科場拾趣(下)
主考官與考生
主考官往往是經過科舉之途的佼佼者,碰到一些荒唐的文字,他們常常在試卷上批一段精彩的批語。某省鄉試,有個秀才引用《尚書·泰誓》中「昧昧我思之」句,意思是深切思念,他卻誤寫成「妹妹我思之」,主考官便在旁邊批道:「哥哥你錯了」。某縣童生考秀才,題目為《父母在》,有個童生開卷便寫道:「父母何物也。」主考官就在旁邊批道:「父,陽物也;母陰物也。陰陽不和,生下你這怪物也。」(清·獨逸窩退士《笑笑錄》卷六)。一次考童子試,某童生在試卷中夾了一張小紙條,內稱:「同邑某相國系童生親戚。」那個「戚」字卻被誤寫成「妻」。主考官就批道:「該童既系相國親妻,本官斷不敢娶。」故意把「取」寫成了「娶」,恰與之針鋒相對,令人拍案叫絕(民國·雷瑨《文苑滑稽錄》)。
當然,也有一些不近情理的主考官。清朝有個姓周的學使,在京城主持會試時,一個姓許的杭州考生第一個交卷。周學使訝其神速,許某信口答道:「我們杭州人沒有腦筋遲鈍的,像我這樣尚算不上思路敏捷呢。」周學使怒其輕薄無禮,又不便當場發作,後來充任浙江學使,在杭州主持鄉試,一開始就苛刻地限定下午三點鐘繳卷。哪知未到中午,場中士子大半尚在苦思冥想,周學使便命差役們入場大呼道:「諸位不必再勞神了,請明年再來考吧。」強行將大家的試卷收了上去(《清朝野史大觀》卷七)。
光緒年間,尚書德裕多次充任主試官、閱卷官。考生凡是誤觸其父祖輩的名諱時,他立即起立,整肅衣冠,對著試卷恭恭敬敬地施禮,然後就將該卷束之高閣,不再閱了,該考生也就不可能金榜題名了。因此,但凡遇到德裕主試時,考生們都互相告誡:萬萬不能觸犯了試官大人的家諱(《清稗類鈔·考試類》)。慈禧太后乳名「翠妞兒」,因此館閣中人應試,詩賦文章都避用「翠」字。然而唯有京畿一帶方知內情,外省士子則無從知曉。某年新進士朝考,題目為《麥天晨氣潤》,一進士詩中有「翠浪」二字。閱卷者大為驚駭,因為一個「翠」字已不能用,何況再加個「浪」字,這浪可以解釋為婦女放蕩,倘若進呈,必然大觸「聖怒」,誰敢承當!也有些官員見該進士詩文俱佳,提議替他周旋一下。但是人人怕遭不測之禍,誰敢出頭!該卷也終於被廢斥一邊(《清稗類鈔·考試類》)。
有些考生也不是好惹的。有一個姓杜的浙江學使,待考生十分苛刻,某年夏天在杭州監考時,他命令每個考生頭上都得粘一根長紙條,紙條的另一端則貼在考桌上,以防交頭接耳。等到考捲髮下來時,試題卻是《萬馬無聲聽號令》。這即使說不上侮辱,也是在戲弄諸考生了。一個考生忽然大聲喚道:「這題目的出處太奇怪了,諸位知道其下句么?」諸考生都吃驚地詢問,考場秩序有點亂了。杜學使端坐案前,正想呵斥時,那考生又大聲說:「是『一牛獨坐看文章』啊!」眾人哄堂大笑,那些紙條也都被崩斷了(《清朝野史大觀》卷七)。
道光年間,有一個姓烏的浙江巡撫,為博取一個「注重書院」的好名聲,曾經親臨書院監考。當時書院中免費供應諸考生的膳食。有一天中午,烏巡撫至伙房巡視,大概是人多飯少吧,只見考生們正在爭奪食物,亂成了一團。烏巡撫不覺失笑道:「好一群老鼠!」哪知他下午到考場監考時,只見案桌上貼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鼠無大小皆稱老,龜有雌雄總姓烏。」烏巡撫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清稗類鈔·譏諷類》)。
順治年間,江南鄉試,主考官左必蕃與趙晉徇私舞弊,榜發時,一些找門路、塞賄賂的考生高居金榜,有真才實學的卻名落孫山。於是有人便在貢院大門上題了這麼一副對聯:「左丘明雙眼無珠,趙子龍一身是膽。」借兩個同姓的古人將主考官痛罵了一頓(《清朝野史大觀》卷三)。
鴉片戰爭後,中外文化交流比較廣泛了。光緒初年,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有兩個兒子,因久居中國,對華夏文化甚為欣慕,便花錢捐納了一個監生頭銜,準備參加順天鄉試。為了能夠順利地考中舉人,他們還特意聘請名儒教讀。哪知到了考試的那天,中國考生們見了這兩個高鼻子、藍眼睛的考生,竟群起而攻之,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呀,什麼「夷夏之大防」呀,終於沒有讓他們入場。江蘇有個廩生考算學時,用了幾個阿拉伯數字,督學黃漱蘭勃然大怒道:「該生將外國之字引入試卷,妄圖以夷變夏,用心險惡之極,著即停止其廩餼。」「廩餼」是由官府發給在學的生員之津貼。該生就因為使用了幾個運算方便的阿拉伯數字,不但考不中舉人,廩生的資格也成了問題,氣得發狂而死(《清稗類鈔·考試類》)。
科舉制確實在歷史上起過一定的進步作用,但到了晚清,已漸漸成為禁錮思想、壓抑人才、維護專制統治的工具,並由此而演繹出不少鬧劇、釀成了不少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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