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瘦身》看中國電影的路，進來看看吧，讓你受益匪淺
在剛過去的香港國際電影節中，有幸得遇四位中國導演（顧長衛、霍建起、陸川、賈樟柯）見面，從對談中我漸漸梳理出一個現象，那便是中國導演談「商」色變、談「藝」高興的普遍現象，這令人不期然懷疑這種電影創作的潛意識，是否就是掀動去年「批判張藝謀」、「幫助張藝謀進步」的原始心態？誠然，在今天中國電影產業的市場經濟模式日漸進入全球化軌跡的時候，商業與藝術已經不再是兩個非黑即白涇渭分明的範疇，它們內在的價值系統與符號延伸意義，已在不知不覺間互相滲進對方的血脈肌理之中。
所以今天中國電影要在全球化的電影市場佔一席位，並不能單靠「中國性」這個藝術老牌匾（何況這種所謂的中國性很多時都不過是西方文化社會裡普遍流行的東方想像），還要取別人之長以補自己之短，發展出一種糅合西方工業化有機營運模式與中國多元民族個性表達藝術形式的電影文化產業。就在目前面向全球化電影市場迎接中國電影的良好機遇與衝擊時刻，我既看到《天下無賊》、《十面埋伏》、《功夫》和《世界》的出現，也同時看到了王晶的《瘦身》。
前陣子沒時間到戲院看王晶的《瘦身》，近見推出 VCD 便買回來一看。坦白說，對王晶的作品，我大體上都是抱著娛樂至上的心態來看待，不過間或有例外，像 ○ 四年的《黑白森林》、九八年的《新戀愛世紀》、九六年的《港督最後一個保鑣》以及這部剛在 ○ 五年年初面世的《瘦身》。《瘦身》絕對保留了王晶的電影製作與營商的智慧，一方面它以商業電影元素來主導整個作品，除了動作外，暴力、色情、懸疑、警匪等也兼收並蓄；另一方面它又在東拉西湊的「再現」電影基礎上，抓住了城市熱門話題的娛樂性與新聞性，並同時從微妙的電影語言結構中透視出一些發人心省的社會與文化現象。在商業主導的製作里，《瘦身》並沒有忘記電影作為反映社會現實人生的藝術價值，雖然它並沒有像優秀的中國電影那樣具備批判性現實主義風格，卻也能在創作中以香港的城市文化現象入題，把觀眾推向一個較廣闊的思考空間，與香港這個城市一起呼吸一起經歷滄桑變化。
《瘦身》以近年在香港（甚至可說在亞洲）閙得熱烘烘的修身話題為大綱，把一些與之相關的大眾傳媒與社會文化現象滲進其中，以圖在商業娛樂化包裝內加添一些反思社會文化的元素。在今天追求純粹的票房成敗環境里，一向以製作商業電影自傲的王晶能夠這樣創作一部具有一定嚴肅性的作品，實是難得可貴。雖然電影對修身問題的直接探討僅止於表面，著墨之處甚至占不到全片的十分之一，可是它最發人深省的卻是在於這些微小但細心的探索。這正如電影里謀殺案的兇手，便是那名主宰修身減肥事業的顧問，她縱然被描繪成一名精神分裂病患者，但值得留意的是，她既是一位施害者，同時也是一位被害者。這無疑說明了修身減肥本身已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社會文化現象，而且它也就是整件事件最終的元兇。
強調快速有效的修身減肥法在今天事事講求「效率」與「完美」的社會，早已不是什麼叫人陌生的事，有關修身減肥的觀念實際上早已植入人們的腦海，尤其當修身減肥成為了不分男女老少的日常茶餘飯後話題時，它更變成了城市生活中不可迴避的法規。片中的施害者／受害人卓妮從小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小時因肥胖被老師處罰不能上台表演芭蕾舞，長大後因肥胖而失去求職的機會，甚至因肥胖而無法享受被愛的溫柔，她所身處的社會儼如一個「恐肥」的世界，肥胖甚至成為了罪惡的源頭。其實，肥胖並不可怕，令人心顫的反倒是這樣一個人生價值觀念遭全然扭曲的社會。環顧今天的香港／台灣／中國，大街小巷上隨處可見的修身減肥廣告，不就是比電影所描述的社會更令人恐懼、嘔心的現實嗎？
在電影里，我們見到修身皇后的選舉、傳媒對修身新聞的大肆報導，但這與現實相比，實又是何等的相形見絀，然而背後更令人可怕的是，整個社會竟在大眾傳媒的鼓吹下，義無反顧地追求這樣一個只講求美而不講求合理的「健康」現象。由此可見，相對於傳統維持國家安定的強大軍事力量，今天由大眾傳媒、文化建制所建構的「軟權力」實較之擁有更強大的影響力與破壞力。諷刺的是，就是這部被視為商業主流的電影認真看待了這個在社會上隨處可見的問題。因此，如果認為商業電影只能令人掉進夢幻國度的話，《瘦身》至少摑了那些漠視電影文化力量、遇「商」變臉的人一巴掌。商業電影其實不止一張臉，正如普普藝術大旗手安地．華荷也不會認同商業藝術沒有藝術價值和文化（社會）影響力。
我堅信好的電影不能單以商業和藝術類型來區分，同時對好的電影下定義也是因人而異，不過若以電影反思社會的功能來區分，《瘦身》倒也是一部不俗的電影，而且它也為中國電影在全球化的環境下揭示出一條可供參考與實踐的路，和一條糅合商業與藝術、反映現實與批判現實的路。當然，若《瘦身》能在電影藝術層次上再進一步的話自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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