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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靈魂里浸著詩香的女子

上官婉兒:靈魂浸著詩香的女子

西嶺雪

西周茶會訂製款「詩心語茶」每盒四餅,每套兩盒,選了八位古代美人,每人一詩一畫。

之前我們在茶群中講過了其中兩位——薛濤和班婕妤的故事,拖了很久才講到我最喜歡的上官婉兒,又拖了很久,才將其中部分內容整理成文,與大家分享。

說上官婉兒,就不能不說說武則天與上官儀。

上官儀(608年-665年),高宗時最寵信的宰相,初唐著名御用文人,常為皇帝起草詔書。曾歸納六朝以來的詩歌中對仗方法,提出「六對」、「八對」之說,直接影響了後世律詩的形成與發展。其詩綺錯婉媚,重視形式技巧,追求聲辭之美,被世人稱為「上官體」,群相效仿。

一種文風能以某個人的名字來命名,想想這人該有多牛?說是當世第一文豪也不為過吧。

高宗死後,李治繼位,娶了小媽武媚娘,並立為皇后,也就是後來的武則天(過程很曲折,不必細說。)因為武則天太霸道,李治一度接納大臣們的意見想廢后,這廢后詔書就是命上官儀起草的,然而被武則天一頓哭天搶地軟硬兼施,又立刻慫了,自己不敢認賬,就很不仗義地說:都是上官老兒攛掇我這麼乾的。

於是武則天指使親信許敬宗羅織罪名,誣陷上官儀勾結廢太子李忠圖謀叛逆,遂將李忠賜死,同時誅殺上官一族。上官家男兒幾乎全被處死,女眷入宮為奴,也包括了剛剛出生不久還在襁褓之間的孫女兒上官婉兒。

《舊唐書》有載:

「婉兒在孕時,其母夢人遺己大秤,占者曰:『當生貴子,而秉國權衡。』既生女,聞者嗤其無效。」

這說的是婉兒出生之時,她娘曾夢見一個神人將一桿秤放在她懷中,說你腹中孩兒,將來是要稱量天下才士的。鄭氏醒後,將夢境告知家人,舉家皆賀,都以為這必是個天方地圓龍睛虎腦的麟兒無疑。誰知一朝臨盆,卻是個女嬰。大家都很失望:一個女孩,能有什麼出息?仗著書香門第可以受教育,自己有點薄才或有可能,想與男子比肩,甚至衡量男人才學,怎麼可能呢?

但是就偏偏是這個女孩兒,卻讓全天下的男人跌破了眼鏡(如果他們有眼鏡的話)。

上官婉兒雖然生在綺羅叢中,卻未來得及享過榮華富貴,一生下來就遭遇家破人亡,自己也隨著母親被打入掖庭為奴。

然而流淌在血液中的詩詞天賦是不死的,雖然身份卑微,但是因為母親教導得法,婉兒一邊做雜役一邊學詩文,竟在永巷的陰暗逼仄中默默長成為一個十四歲的豆蔻女兒。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見到了一代女皇武則天,因為應對得體,口才了得,讓武皇大為驚訝,待得知這就是曾經才絕天下的上官儀之孫女時,女皇也為血統的神奇而嘆息了。她認定這是上蒼的意旨,是天意將婉兒送到她的身邊,讓大唐一代才臣的文采卓絕借著血緣的神秘傳承而第二次復活。

於是,她將婉兒擢為才人,收在自己的身邊,在後宮專掌詔命,即負責起草、掌管皇帝的詔令,做起了和她爺爺同樣的工作,是有實無名的中國第一位女宰相。

也有一個說法是武則天讓上官婉兒做了太平公主的伴讀,可以和皇子們一起入讀,也因此結識了太子李賢,這是她的初戀。

不過李賢的年紀比婉兒大好幾歲,一起上學的可能性不大。武則天大概也不會讓婉兒那麼閑。但是婉兒既然在女皇左右侍從,有機會和太子公主們常相接觸倒是可能的,所以後來做了太平公主的閨密,當然也有可能成為李賢的初戀。

李賢是個才貌雙全的主兒,稟性仁厚,有個伴讀非常出名,就是初唐王氏的世家子弟、被世人視做神童的詩人王勃。他自己最有名的詩是《黃台瓜辭》: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全唐詩》在這首詩題下注云:「初,武后殺太子弘,立賢為太子。後賢疑隙漸開,不能保全。無由敢言,乃作是辭。命樂工歌之,冀後聞而感悟」。可見這是一首詠物托意的諷喻詩,後人以為「頗有漢魏遺響,甚於煮豆。」

李賢有這樣的才氣,與上官婉兒惺惺相惜,也是很合理的。只可惜,深宮無真愛,後來武則天廢黜李賢的那道詔令,卻也是上官婉兒擬的。

上官婉兒後來有一首著名的《彩書怨》,相傳就是為思念李賢而寫的: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余。

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

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

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這是一首標準的律詩,首句入韻五言律詩仄起式,平仄相諧,對仗工謹,起承轉合,絕對的百分作業。而它出現的年代如此之早,不愧是初唐第一牛人上官儀的嫡親孫女兒。

705年,武皇駕崩,中宗李顯繼位,將婉兒封為昭容,交由她管理崇文館,選拔天下才子。婉兒於是力諫擴大書館,選派大儒增充學士,並親臨教授事務。她掌理詔令文書,代批奏章,代擬聖旨,才滿後宮,權傾朝中。而爺爺上官儀也終於得以平反,追贈中書令、秦州都督、楚國公,並被以禮改葬。

母親當年的夢真的變成了現實,上官婉兒化作了那桿丈量天下的文星秤。天下文人都渴望得到她的點評讚揚,一言定鼎,於是,就有了文學史上著名的一幕:彩樓會。

公元705年,上官婉兒在昆明池結綵樓,召集天下詩才,命眾學子當堂賦詩,最傑出者才可呈與中宗御覽,並令樂官當場譜奏。這場「中國好詩人」的選秀大賽,對於自負文採的詩人們來說可是個大喜訊,是出人頭地一鳴驚人的最佳捷徑,效果絕不亞於什麼超男超女中國好聲音。

那一天,幾乎全天下聞到風的才子們都趕來了,齊聚彩樓之下,眼巴巴地看著上官婉兒羽衣霓裳,檢閱他們的卷子。凡是不入眼的,讀一兩句即拋下樓來,頓時紙如蝶飛,面如死灰。

那紙,就是才子們的詩作;那面,自然是拋下卷子的學子。

而高高在上的彩樓佳人,這時候就是一言定生死的觀音閻羅——拋下卷子,她便是無常,選中詩作,她就是神仙!

詩人們的卷子紛紛拋下,被她最後留在手上反覆掂掇的,是宋之問和沈全期的詩作。

沈宋二人的脖子都要仰得酸了,上官婉兒終於拋下紙卷,大聲念出狀元詩作,乃是宋之問。評曰:

「二詩工力悉敵,惟沈詩落句雲『微臣凋朽質,羞觀豫章材』,詞氣已竭。不如宋雲『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猶健舉也。」

眾皆嘆服,宋之問遂問一時之鼎,佔盡榮光。

關於格律詩的形成,百度上的解釋是:「五言律詩的定型是由宋之問、沈全期於唐高宗及武后時期完成的,他們不僅提倡詩歌應講究聲律和對偶,而且提出平仄相粘的規律……後來經沈全期、宋之問、杜審言、李嶠把這些規律運用於七言歌體中,最終在唐中宗景龍年間形成了七言律詩的定型。」

在詩歌史上,沈全期與宋之問往往並稱沈宋,被稱為律詩之祖。

第一首格律詩具體是在哪一個人手中誕生,史上並無定論。然而對仗之法卻是由上官儀明確提出的,而沈宋的地位也是由上官婉兒來裁定的。想來二人見到昭容大人,也應該稱一聲上官老師吧。

史書上說,上官婉兒「賢明之業,經濟之才,素風逾邁,清輝益遠。」又道是在她主持崇文館期間,「國有好文之士,朝無不學之臣,二十年間,野無遺逸,此其力也。」

上官婉兒經常勸說中宗賜宴遊樂,賦詩唱和,每次都同時代中宗、韋後和安樂公主,數首並作,詩句優美,時人大多傳誦唱和。別人方一首,她已做得數十首。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要是說上官婉兒寫得比沈宋好,大家肯定不服氣;但是要說上官婉兒寫得比沈宋快,而且是快上幾倍,而且是比天下人都快,這可是有目共睹有史可查的。

所以我說,與其說沈宋為律詩之祖,不如說上官婉兒才是真正的律詩之祖。大唐迎風招展的格律詩大旗,是由上官儀和上官婉兒這對祖孫跨時空無縫對接,聯手舉起的。

悲哀的是,上官婉兒不但承繼了爺爺上官儀的才華與地位,接替了爺爺的工作與使命,竟然也命中注定般,重複了爺爺的命運與結局——她和爺爺一樣管理崇文館,和爺爺一樣負責撰文擬詔,和爺爺一樣被迫周旋於皇家爭鬥,也和爺爺一樣因文招禍,陷身皇權的醜惡爭鬥中,成了政權更疊的犧牲品。

景龍四年(710年),韋後毒殺中宗,命上官婉兒代擬詔書。婉兒原議立李重茂為帝,相王李旦為宰輔。但韋後不允,命改李旦為太子太師,自己臨朝親政,欲效武皇稱帝。6月20日夜,李旦第三子臨淄王李隆基秘密回京,與太平公主、兵部侍郎崔日用合謀討逆,突襲太極殿,將韋氏及其子侄一網打盡。其後來入昭容寢宮,欲殺婉兒。

宮女驚惶失措,四散奔逃,上官婉兒卻不慌不忙,淡掃蛾眉,輕塗丹朱,命宮女執紅燭侍立宮門兩側,自己親身出迎,不卑不亢地斂衽施禮,手捧早已擬好的繼位詔書來見李隆基,痛陳原委。這份詔書,才是婉兒真正的本意,原本就是要令李家子孫來繼承大唐政權的,而且是曾與太平公主商議共擬的。韋後竄位,本與婉兒無關。

然而李隆基已經殺紅了眼,這位唐玄宗後來對楊貴妃那麼情深意重,尚且可以在馬嵬坡賜她一死,又怎麼會在謀位奪權之際對一個前皇的嬪妃、自己的政敵憐香惜玉呢?他完全不聽婉兒解釋,手起刀落,將婉兒斬殺旗下。

一代才女上官婉兒,就這樣香消玉殞,終究未能逃脫爺爺上官儀冤死的命運。

上官婉兒就像驚濤駭浪中飄搖前行的一葉小船,好不容易經歷了由唐至周,又由周還唐的風雲變幻,最終還是死在又一任唐王之手,成了歷史變革改朝換代的無辜犧牲者。

她本是一個骨子裡的詩人,如果能夠自由選擇命運,一定更願意做一個單純的詩人而不是政客。當她代李顯問政時,第一個主張便是擴充文館,遍選才能,這才是她最關心最熱愛的事。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歷史偏偏將她置於了政治鬥爭的風口浪尖上,讓她左支右絀,終為所殺。所謂勝者王,敗者寇,哪裡有什麼正義邪惡?她不過是在更大的權力面前,無力選擇自己的命運,最終以鮮血祭紅了李隆基的寶劍,讓他登上皇座。

想來李隆基在登基之後思想起從前的粗暴魯莽,也是感到後悔的,皇家爭權,婉兒何辜?她不過是一枚被皇權捻動摧落的棋子罷了,更關鍵的是,千百年來的中國第一女宰相,不世出的奇女子,竟然就這樣冤枉地斷送了性命,享年僅46歲,怎不可惜?

於是李隆基下旨集賢院學士收錄婉兒詩文,命編次成集,並親自撰寫序文,盛稱其「明淑挺生,才華絕代。敏識聰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如前聞,搖筆雲飛,或同宿構……」這,便是他為了殺死婉兒而感到愧疚悔恨的明證了吧?

往事已矣,皇宮成塵,千年恩怨一彈指,然而婉兒的詩文永存,格律詩千年不朽,倘若婉兒上天有靈,也該欣慰了吧?

《八美圖》的詩心語茶上,我為上官婉兒寫了一首七律:

楚囚兒女莫輕嗟,天下量才分半些。

薄命生來移御苑,多情得罪賜梅花。

妝成色麗春秋晚,搖筆雲飛日月斜。

縱使一言能定國,何如生在左鄰家。

首聯說的是上官婉兒生而為囚的身世與秤量天下的才華,頷聯指的婉兒曾因得罪武后,被賜黥面,傷了額頭。她剪梅花鈿貼額,反成一時風尚,世稱「紅梅妝」,群女皆效仿,一如眾文人效仿上官體。頸聯化用李隆基的序文來形容婉兒的才貌雙全,最後感慨她縱然位高權重,卻落得一世坎坷,何如鄰家女兒得享太平?

詩心語茶的用料是宮廷普洱,以宮廷名茶配宮廷美人,是西周茶會奉與詩家茶友的最具誠意的新春禮物。近日長安飛雪,看著外面的千古大唐,品著宮廷普洱的詩心茶香,不禁恍惚,有如穿越,匆匆完成此公推,與茶會們千里傳音,共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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