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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陝籍女詩人張印詩作淺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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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清陝西詩壇上,李娓娓、張印、武淑是三位重要的女詩人,其詩詞成就放之同期國內,亦是佼佼者。她們的詩作都有集子刊印而保存下來,但對她們的關注與研究卻鮮有問津者。今選取三人中張印的詩作,並結合詩人的人生歷程,略作淺析,以期拋磚引玉。

張印其人

張印,生於道光十二年(1832),卒於同治十一年(1872),字月潭,陝西潼關人。張灃中次女。張灃中(?—1848)字蘭沚,嘉慶二十二年(1817)進士,授刑部主事,後任山東巡撫、刑部右侍郎等職。長成後為福建閩縣(今福州市區)人陝西布政使林壽圖繼室。張印幼時偕兄樹菼入塾受書,穎悟過人,父母奇愛之。喜藝術,善畫花卉翎毛,臨摹名跡輒神似。兼精績綉,有針神之目。母吳太夫人復教以縫紉、烹炙。性好操作,不類貴家女。歸林氏後,事姑孝,撫前室所生女,恩勤逾己出。

張印曾手訂詩作,輯為《金台集》、《青門集》、《南歸集》。歿後二十餘年,其子昌虞得其遺稿於舊屋夾壁中,已蟲蝕過半,1914年合刊為《繭窩遺詩》(繭窩者,夫人所居室名也)三卷,有福州利福公司鉛印本傳世,並以此為底本收入《清代閨秀集叢刊》(楊健、肖亞南編,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出版)。在徐世昌編的《晚晴簃詩匯》第188卷中,選錄其詩50首。

張印雖為陝西潼關人,但非出生在陝西,自幼隨其父仕途遷移。正如其詩《謝秦中親族》中云:「秦中我故里,墮地未一歸。」《重遊陶然亭》《夫子九日游黑窯廠歸以詩見示作此廣之》等反映的是其在京城的生活。而《夫子九日游黑窯廠歸以詩見示作此廣之》詩中又記載了其少時與父親登泰山觀日出望海濤之事,「憶昔客東海,侍親泰岳上。夜共白雲眠,晨觀初日昶。海濤破詩聲,天風振羽氅。」此應為其父張灃中任山東巡撫時。

張印回到陝西是在同治二年癸亥(1863)九月,當時林壽圖出為陝西布政使。此時關中漢回民族矛盾激化,雙方交戰頻繁。是年欽差大臣多隆阿率清兵自東向西與回民軍作戰,逐步清除了東府回民軍,又與回民軍馬步四千餘激戰於西安東之韓森冢、白楊寨、滻河。8月27日,雙方激戰於灞橋。《林公(壽圖)墓志銘》:「出為陝西布政使,漢回方勾亂,危途也……公遂托母於所親,單騎抵西安。適當灞橋兵敗之後,縋城入,官吏驚為天降……故遇猾吏必剪除,遇悍將必裁抑。回氛漸殺,而大亂繼以大災。公總荒政,設粥廠十餘所。」

張印在《謝秦中親族》中描述了此番景象,詩云:「客歲夫奉命,出藩來西陲。地方正苦戰,蕃漢交相持。瘡痍苦不起,寧復顧家為。」,雖是如此,張印對首次回到家鄉陝西依然帶著興奮之情,「鄉音喜入耳,秦關望崔巋。」而對陝西的認識則是其父從小教給她的,「憶昔父謂我,吾土帝王畿。泰華稱天險,涇渭襟帶之。風俗本淳樸,猶有周公遺。」可是與現時戰爭帶來的民不聊生、滿目瘡痍相比,還是讓人無限感嘆。

同治九年庚午(1870)十二月初六日,林壽圖母卒,壽圖扶棺歸鄉。張印結束了在陝七年多的生活,亦隨夫遠走福建。《別秦中親故》詩云:「人生聚散等浮萍,九載茫茫一夢醒。握手恐勞堅後約,掉頭莫笑少鄉情。終南馬首愁難見,灞水關前惜此行。今日將雛何處去,也同春燕暫南征。」

張印在入閩途中亦留下了不少的詩,如《路過小姑山從湖口望大姑山》《金山》《望惠山》《望瓜洲》《過鴛鴦湖》《久聞聽葊兄說西湖山水今乃見之感賦》《吳山》《自江頭舟行至富陽》《建溪途次夢劉氏姊感賦》等。入閩後,寫有《初抵閩中》《思親》《坐雨》《食山東白菜》《紀夢》《晝坐》等。

張印其詩

張印的詩情真意切,語言質樸,讀之使人常常動容盈淚,戚戚然心有同感矣。

《出關》:「往歲來青門,車中同白髮。今歲去青門,惟見車碾雪。雪中烏鴉飛,令人意凄絕。念我與我姑,今乃成永訣。靈旐何遲遲,輀車何兀兀。婦行及關前,延佇未敢發。望姑魂歸來,同出此秦闕。相將供南返,卜葬先人穴。棺只一板隔,身直九泉徹。音容日益遠,痛苦聲難達。山深狐狸多,夜靜鵑啼血。姑寒衣誰進,姑飢食誰設。不如此長途,朝夕得奠醊。」詩中青門為漢長安城東南門,本名霸城門,因其門色青,故俗呼為「青門」或「青城門」,青門外為灞橋,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別。故「青門」也可指送別之處。而詩中姑指其丈夫林壽圖的母親。林壽圖來陝上任時,帶著張印與其母赴陝,而今卻是與張印一起扶柩南下返閩。林壽圖《黃鵠山人詩鈔》卷十八《過灞橋》詩,題下序雲:「奉母喪過灞橋,承父老祖奠,復進而言曰:『憶辛亥四月迎養至此,某等數年得全活,皆太夫人慈芘也。余感領其意,灑淚為此詩。」此詩相比林壽圖的《過灞橋》,寫的更勝一籌,更感人。詩人用雪景作渲染,把封建女性的奉親至孝思想貫穿於其中,一點一滴里儘是淚,又用「姑寒衣誰進,姑飢食誰設」這樣反問的表現手法,增強了情感之宣洩。入閩後寫的《紀夢》詩:「昨夕夢見姑,顏色如平居。……一慟不自覺,醒來淚垂枯。音聲猶在耳,燈影何模糊」; 《晝坐》詩:「憶昔姑在堂,……悲來無可解,政如坐針氈。一日等一歲,羲馭無快鞭。念此心焦郁,吾鬢俄成斑。」都體現了對其姑的深深懷念,用情之真,之痴,千古少有。

而同樣,對自己娘家的先輩,她亦是懷著熾烈的情感,如《望官道》詩:「牆外即官道,秋高偶縱視。荒荒草半焦,兀兀寒煙起。前頭誰家墳,白楊掛錢紙。我亦有先壠,我亦為人子。潼關咫尺地,春秋不一祀。望望落日斜,霜葉連山紫」中,通過看到別家的墳塋,想到自己娘家位於潼關的祖塋,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愧疚與自責。而「我亦有先壠,我亦為人子」,這種接近狂呼的詩語,則更具有轟鳴震撼作用。

還有《除夕感懷》詩,於秦中逢除夕,思念娘家母親,寫到「故鄉勝似他鄉遠,我今來秦反愁惘。……當時兩家儼如一,今日一身難化兩。……身為既嫁女,骨肉安得長為歡。母今不歸我行去,天南地北相逢難,令人念此鬱郁摧心肝。」亦是一位女兒思念母親的至情至性之作。

於此同時,張印的詩中,也有盡顯大丈夫氣概的佳作,像《燕台》詩「客次驅車此地過,孤城形勢郁嵯峨。高秋樹老棲鳷鵲,落日墳荒卧駱駝。訪事已無知郭隗,傷心莫更說荊軻。十年燕草懸吾目,怕觸蕭風未敢歌。」此詩借燕昭王師郭隗以招天下賢士,而使燕國強盛,與荊軻刺秦時燕國的衰落,形成一個鮮明對比。其實也是對現實中清王朝衰落的無奈,和希望國家通過招賢納士擺脫危困的一種憂國憂民思想的流露。結語兩句「十年燕草懸吾目,怕觸蕭風未敢歌」,不由使人想起荊軻的《易水寒》。

另一首《從軍行》詩:「昔聞從軍苦,今見從軍樂。從軍豈真樂,毋乃為殘虐。我有灶下媼,全家住近洛。飯罷袖手閒,為我談厓略。昨有潼關兵,新調來襄鄂。入市逢酒肆,牛羊恣大嚼。撒手出門去,佣保還諾諾。乘醉過青樓,應聲奏簫籥。幸蒙垂愛憐,臨行簪珥攫。一夕報賊來,遠近驚風鶴。彼聞翻大喜,距踴如雀躍。沿途有村店,藉口制草屩。毫無造物仁,儼同敝賦索。一人不如意,千百橫刀槊。民也告之官,縣官驚以愕。投刺謁主帥,主帥殊落寞。身家與性命,疇不兒郎託。似此區區者,九牛一毛灼。掉頭更不言,反是縣官錯。翌日拔隊行,所在苦摽掠。有馬不芻秣,十匹百匹捉。有兵不肩荷,前車後車縛。時或值商賈,搜求罄其橐。鞭夫如鞭狗,彈人如彈鵲。一事稍阻撓,首級立時落。一級銀二錢,請賞向戎幕。嬌奼誰家女,亦既成婚約。寧馨誰家兒,繞項金鎖鑰。女馱馬上去,男系民前鐸。夫婿躡跡追,爺娘望塵撲。看看十里外,日已西山薄。明早見積骸,狼藉填溝壑。家人哭之慟,捶胸更拊髆。保正為報營,營中方飲酌。粉黛排屏風,珠寶堆山嶽。開口未及說,身已貫木索。綑置大旗邊,自分死鋒鍔。倏見縛雞來,認得羽毛駁。今供役盤飧,昨食我稻穛。須臾兵盡醉,相邀縱六博。盧雉信口呼,金錢信手摸。想見儻來物,源源不一涸。乘間逃生歸,思欲主帥吁。相距三百里,程途數日隔。男兒生胡為,恨不兵籍著。嗚呼彼軍人,此孽何可作。亦既客欺主,又復強凌弱。我聞湘澤間,近亦風聲惡。豈無兒在家,豈無女出閣。一旦有兵役,寧能免鼎鑊。天道信難知,作詩叩冥漠。」通過細節描寫,直擊清兵的蠻橫與殘虐,寫的大膽熱辣,不輸杜甫的《三吏》,頗具現實意義。

通過該詩可以看出,清兵入酒肆吃飯不掏錢,而無人敢要;進青樓享樂後,臨走還要搶去妓女的簪子與耳環;借剿匪之名,對人民大肆劫掠,縣官將其罪行告與軍帥,「反是縣官錯」。對民夫是:「鞭夫如鞭狗,彈人如彈鵲。一事稍阻撓,首級立時落」。還有搶女抓男,劫財奪命等罪行,描寫的也很精彩。讀後使人對這樣的軍隊只能是痛恨與失望,而對擁有這樣軍隊的朝廷也是痛恨與失望,最後必然發出的是 「一旦有兵役,寧能免鼎鑊」的感慨與共鳴。這樣一首《從軍行》是歷史上一首別具一格《從軍行》,是一首對現實發問的《從軍行》,是一首憂國憂民的《從軍行》。

《讀阮雲台先生西洋米到紀事詩有感》中,「以茶易外米,意在民食屯。雖雲通有無,彼利難具陳。況乃減彼稅,懸禁苦吾民。我荒彼鼓舞,我豐彼逡巡。價值貴賤間,操縱權在人。……一旦有不諱,人將傾我囷。會須闢田畝,努力事耕耘。豈容束手坐,終歲乞諸鄰」,是在近代列強通過不平等迫使清政府接受不對等貿易下,西方大米湧入中國後,引起詩人對家國命運的擔憂,此種敏銳的洞察力和先知先覺的意識,非常人之能比。

當然,作為一名女詩人,她的清麗之作,亦有獨特之處,如《寫蘭》:「望望楚天雲,月墜秋江冷。帝子魂不來,為寫一枝影。」

三 總 結

縱觀張印的一生,正是處在清王朝走向衰敗之時,國家內憂外患嚴重,國門被迫打開,外國商品衝擊著中國的市場,也改變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這一切都使詩人的作品在多愁善感中,多了一些憂國憂民的情懷;在清麗質樸中又憑添一股豪邁新奇之風。

故張印的詩,如其《學詩》中所說:「我詩取怡情,凡百人不逮。寒燠聽造化,盈虧置度外。不淫不傷旨,默與《關雎》會。」而其夫林壽圖嘗雲:「月潭之於詩,有終歲不著一語,有一夕得數十韻。不事雕飾,以陶寫性靈為主。使無兒女累,而日精焉。」徐世昌評曰「結思真摯,出以清超,意境在白、陸間」。何振岱序則謂:「哀時感事之作,言及政紀民生,常有餘慨,則非尋常婦人女子之詩矣。」

王亞濤,陝西戶縣人,1976年5月生,供職於咸陽市秦都區教學研究室。中華詩詞學會散曲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中國楹聯學會、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詩詞學會、散曲學會副秘書長,黃河散曲社副社長,《陝西詩詞》編輯,著有詩聯集《寸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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