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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穿越當明星,我卻穿越當影子?

原標題:別人穿越當明星,我卻穿越當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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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公曆一年的開始,陰曆一年的結束總是人們最忙的時候,我也不例外,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開始想今天這個文件再不做出來可能就要下崗了,明天這個簡報再不交可能就要被教訓了。


回家的車票還沒買,帶回家的禮物還沒準備,應付長輩們飯桌上「問候」的說辭還沒想好,可我現在只想一頭扎在床上睡到天荒地老,越是困越睡不著,腦袋迷迷昏昏,似睡非睡,意識卻漸漸清明起來了,要是生活在古代,還有沒有這麼多無休無止的工作?有沒有這麼多每年不斷重複的煩心事?有沒有這麼多壓力和煩惱?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自己身體很重,好像被硬生生地釘在地上,我試著動了動手腳,發現完全動不了,嚇得我徹底清醒了,仔細琢磨了幾分鐘才明白,我居然穿越了,但是並不是穿越到某個人身上,我居然穿越成了某個人的影子?被釘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地上、牆上、桌子上、窗戶上等等稀奇古怪的地方,難道說像我這種小人物就連穿越都不讓我有個完整身體嗎?穿越變得形態不喜歡可以打12315舉報嗎?可惜不管我怎麼吐槽,都無法改變自己已經成了影子的事實。沒辦法,我得弄明白我這位「主人」到底是誰。


「這人誰啊?這麼拽?」


「子瞻啊,你不知道?」


「蘇子瞻?就是那個二十二歲進士科考中進士及第,二十五歲制科考試考了第三等的蘇子瞻?」


進士及第?第三等?用得著你們大呼小叫的嗎?還有蘇子瞻這個名字好耳熟啊!我聽到街上有兩個人在「主人」背後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沒錯啊,我大宋開國以來第一個制科考試第三等,太厲害了,想要他簽名。」


「瞧你這點出息,起碼也求人家做首詩啊!」


大宋朝?蘇子瞻?走在大街上還有腦殘粉?我猛然醒悟過來,這不就是那個做肉的東坡居士蘇軾嗎?感謝老天爺,雖然沒把我穿成人,起碼也算穿成了大名人的影子。


再看我那「主人」還想完全沒聽見別人的議論,臉上掛著笑,該逛街逛街,該看熱鬧看熱鬧,閑庭信步慢慢往官府衙門裡走。我真是運氣好啊,這要是在現代最差也是胡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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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一進去找了個地方就坐下對著一個白鬍子老頭說:「老劉啊,你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怎麼這麼瘦?」


老劉聽了苦笑一下,搖搖頭說,「可不是嘛,人老了!」


「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倒想起一個典故來了。」蘇軾輕笑一下。


誰都知道蘇軾肚子里稀奇古怪的東西多,老劉就問他,「什麼典故?」


「有一次孔子的學生顏回和子貢趁孔子還沒到學校的時候跑到外面溜達,正在集市上逛得起勁,遠遠看到孔子慢悠悠地往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了。兩人一看不好,趕緊溜吧,被老師抓到要體罰的,就躲躲閃閃地跑,看到一座小石塔兩個人躲在後面,孔子也沒看到他們就這麼走了過去。老劉,你知道這塔叫什麼名字嗎?」蘇軾問他。


「哎,這真不知道,也沒聽說過這個典故啊。」


「這塔叫做『避孔塔』。」蘇軾回答。


避孔塔?這是什麼塔啊,我一轉眼看到劉貢父迷惑的樣子,突然醒悟過來了,這老劉因為生病,臉都瘦得只剩把骨頭了,鼻子都塌下去了,可不是「鼻孔塌」嗎?


「哈哈哈哈,」伴隨著蘇軾的笑聲,我也跟著抖動起來了,這蘇子瞻真是厲害,看了老劉一眼就給人取了一個「塔號」,跟著他以後都不用刷微博看段子了。

他給別人起的外號可不止這一個,有次我們去呂大防的府邸,這個呂大人在睡午覺,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把蘇軾無聊地就差撓牆了,在角落裡暗中觀察呂大防養的綠毛龜,這時候呂大防醒了見蘇軾問,「沒見過吧?這可是珍惜的綠毛龜。」


蘇軾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有一種龜你肯定也沒見過。」


「是什麼龜?」呂大防來了興趣追問他。


「六眼龜。」蘇軾回答他。


「六眼龜還真的沒聽說過,真的有六隻眼睛嗎?」呂大防又問。


「這種六眼龜不但少見,而且金貴,它睡一覺抵別人睡三覺。」蘇軾一邊回答他,一邊偷笑。


這不是把呂大防比作六眼龜,嘲笑他睡太久嗎?哈哈哈,不愧是大文豪就是厲害,我也跟著一起笑了。


蘇軾編得這些笑話數不勝數,身邊的熟人無一倖免都被他笑話過,可這有什麼?普通人能編出這樣的笑話來嗎?只有腦子轉得快,書讀得多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思維。有些人被他一頓玩笑臉憋得通紅,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們有本事就反駁回來,沒辦事任由我家大佬嘲笑,本事決定一切當然也有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比如說蘇軾的第一任上司陳公弼,這傢伙仗著自己年紀大從來就不把我家大佬放在眼裡,整天針對他,別的有些眼力見的同事叫蘇軾「蘇賢良」,陳公弼居然就把這麼叫的人拉過來打板子?這不是打我家大佬的臉嗎?


還有一次官府聚餐,蘇軾不肯去,陳公弼這麼打他臉他會去?他就算想去我把他絆個跟頭,像陳老頭這種人以為自己官做的大就能以大欺小嗎?實話告訴你陳公弼再過一千年絕對不會有人記得你,但是永遠有人記得我家大佬,你憑什麼這麼羞辱他?

沒想到蘇軾沒去,又被陳公弼抓住把柄罰款了,規矩是規矩,不過就是一頓聚餐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嗎?那個可是蘇軾,我家大佬啊,要不是我現在是蘇軾的影子動彈不得,我非要把你這個陳老頭的鬍子都拔光,說到底我這最多算小孩子惡作劇,還是我家大佬有辦法,他來了個千古留名的報復辦法。


陳公弼造了一個小亭台,取個名字叫做「凌虛台」,讓蘇軾寫篇文章刻在亭台邊留念。


這個時候你想起我家大佬是名人了?是國際巨星?晚了,你走著瞧吧!


蘇軾洋洋洒洒寫了一篇《凌虛台記》上面寫道:「而或者欲以誇世而自足,則過矣。」意思是指陳公弼想用一個小亭台來獲得自我滿足,在世人面前誇耀,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在旁邊看了看,心裡想著也寫得太含蓄了,就這樣嘲諷他?罵他啊,寫清楚罵他,你以前那些「避孔塔」、「六眼龜」的典故都拿出來,臭罵他一頓,看他敢不敢在你面前擺架子了,罵得陳公弼啞口無言。


沒想到蘇軾放下筆不再寫了,不過論嘲諷這篇文章也夠了,不知道接下來陳老頭怎麼報復甦軾。沒想到的是陳公弼根本沒有報復甦軾,反而讓人原封不動地把這篇文章刻在凌虛台旁邊,果然是被我家大佬的盛名震懾到了吧?


陳公弼不報復他,他倒不開心了,不過也對。一篇文章就把陳公弼打倒,這敵人也太好對付了,我想安慰安慰他,以後會有難對付的敵人出現的,沒想到聽蘇軾這麼說,「陳公這是為我好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作為一代文豪,蘇軾不就應該受萬人愛戴嗎?這個陳公弼針對他,難道不應該給他點顏色看看?怎麼還是為蘇軾好呢?燈影晃了晃,我也跟著微微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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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央朝廷當官的那段時間我家大佬明顯不開心,宋神宗要搞什麼改革變法,王安石弄了一大套變法措施,蘇軾沒一項看得上眼的,改革可以必須要循序漸進,哪有這種一刀插進國家肚子里直接刨開看裡面有什麼毛病的改革?王安石當然也看不慣蘇軾,拉著神宗的大旗把我家大佬趕去了杭州。

在杭州、密州、徐州和湖州近十年的知州生涯大概是蘇軾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他整治了杭州西湖的水患,清理了湖底的淤泥,建造了一條千年之久的景觀河堤。他把辦公室搬到了西湖上,辦公、游湖、工作、休閑都集於一體了,傍晚下了班到靈隱寺和僧人吃齋論佛,漫步回家,遇到幾個朋友就大醉一場,寫寫詩文,只有那個時候的他才寫得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種纏綿中帶著瀟洒,瀟洒中帶著超脫的詩篇。


我對他還是這麼崇拜,他說什麼都是對的,說他錯的人就是錯的,我比他的任何腦殘粉都要維護他,聽到一丁點對他不利的話我就想打人,雖然只是通過拚命晃動身體表達自己的憤怒,也很少有人會發現吧?


這種安穩的日子過得久了,我隱隱覺得蘇軾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自在,他的理想確實是造福於民,他建醫院「安樂坊」,造孤兒院「育兒堂」,徐州發大水,水位高兩尺八丈,他找專家、請軍隊、組民工,在徐州的城樓上住了七十多天,一直看著洪水退去才走下城樓。作為父母官他審案斷案,處理地方上細枝末節種種事務,可他遠沒有看起來那麼洒脫,他想站在權力的制高點從大局出發改革這個國家,宋神宗迷信王安石,蘇軾就註定會成為被拋棄的那一個。


每每太陽升起,我漸漸出現,看著慢慢露出老態的蘇軾會向朝陽祈禱,希望皇帝能看看這個人,起碼聽聽他說話,讓他回朝廷。


上天用另一種方式聽到了我的話,在蘇軾四十四歲那年,他一大早在湖州的衙門裡辦公,遠遠傳來急促又嘈雜的腳步聲,那人走近才發現是蘇軾弟弟蘇轍的家僕,「我家老爺派我給大人送口信。」那人上氣不接下氣,急急地說。


「你說。」他也緊張了起來。


「朝里來了個皇甫遵,聽說是來抓您的,您要有點心理準備。」


「抓我?為什麼抓我?」他的臉色一點點變了。


「大概和您寫的東西有關,小的就知道這麼多了。」那人看了看四周躲了出去。


我眼睜睜地跟著他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叫了個奴僕進來交代了幾句家裡的事,繼續回到辦公桌前工作。

下午的時候,那個皇甫遵就來了,氣勢洶洶一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有沒有免死鐵券?」


蘇軾搖搖頭算回答了。


人都沒有抓,案子都沒審,上來就問有沒有免死鐵券,這一去還能回得來嗎?我很擔心,又說不出話來,轉念想想這可是蘇子瞻,一代文豪,能說會道,一定能為自己脫罪的。


「那好,蘇子瞻言行蠱惑人心,反對新法,我現在奉皇命把你帶回汴京。」皇甫遵說話又大聲又快,生怕我們跑了一樣,他揮揮手,手下人就把蘇軾五花大綁,一句話都沒讓他留把他押上車。


蘇軾,你別怕,還有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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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應該是蘇軾這一生最難走的一條路,他是囚犯,只有冷嘲熱諷,沒有歌功頌德,我已經聽慣了讚美他的話,連一點點質疑都受不了,可這一上來不是質疑,是押送人員的羞辱和謾罵。


我也見到了完全沒見過的蘇軾,他頹廢、抑鬱,平時最是能說會道的他,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他想死,那次走到一條河邊,他瘋了死的往河裡走,我想拉住他,可我做不到,還好同行的押送人員把他拉住,他還在衣服里藏了毒藥。這是我認識的蘇軾?這是那個意氣風發、目空一切、一身正氣無所畏懼的蘇軾?從一開始的難過,轉化為憤怒,蘇軾你真沒用,我看不起你!


到了汴京他就被關了起來,審問之前先是一頓拷打,文人出身的蘇軾哪裡受過這樣的罪?看著天天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蘇軾,除了心疼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想法,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他在來汴京路上死了算了。

那群所謂的改革派拿著蘇軾按照朝廷慣例寫的三百多字《湖州謝上表》研究了四個多月給他總結了四大罪狀:不學無術;無視朝廷;蠱惑人心;詆毀聖譽。在他把寫得文章一篇篇找出來逐字逐句的研究,有這個時間到底干點什麼不好?拿出這些詆毀蘇軾的精力去改革恐怕變法早成功了,但是他們偏不,就要鬥倒蘇軾,說不過他就打,出口心中惡氣也好。


越來越多的人向蘇軾砸石頭,上到宋神宗,下到看管他的獄卒,中間還有無數曾經被蘇軾開過玩笑的人,現在都成了攻擊蘇軾的對象,他們拿著石塊想看看這個創造一個又一個神話的人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樣,長著一樣的骨頭,流著一樣的血,在拷打下會和許許多多人一樣跪地求饒。


「禍從口出」四個字突然跳出進了我的腦海里,如果蘇軾沒有那麼優秀,嘴皮子沒有那麼利索,他還會成為如今的階下囚嗎?如果他沒那麼出名,會成為改革派的眼中釘肉中刺嗎?他的成功在這個時候成了他最大的禍患,可他的優秀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他一命。


當我和他都以為在劫難逃的時候,終於有人站出來為他求情,先是他在朝中的朋友紛紛站這個風口浪尖站出來了,再是一些保守派的官員也站出來求情,隨後連王安石,「王安石變法」最核心的人物也站出來了。這些人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感情,他們都明白蘇軾的罪在於心直口快,可他的心卻是為國為民的好心,因為政見不同就要殺他,太可惜他一生才情了。就連宋神宗自己都捨不得,他問左右,「蘇軾和李白誰更厲害?」


「兩個人應該差不多。」左右回答他。


「不對不對。」宋神宗搖搖頭,「李白有才情卻沒有蘇軾的治世之才。」


宋神宗肯定了蘇軾的能力只是不能為自己所用,最終決定饒他一命,把他趕到黃州當個犯官,這場大宋鬧劇「烏台詩案」就算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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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蘇軾一起踏上去黃州的路,我明顯感到他的背彎了,年近半百,本來應該一路順風順水,這樣的挫折直接摧毀了蘇軾的意志。憑你再怎麼能說會道一個大字不識的獄卒就能要了你的命,百無一用是書生,這種沒用的書生還當他做什麼?我把自己的身體拉得長長的,想盡辦法遠離他,我討厭聞到他身上引頸待戮的死亡氣息。聽說他第二位王夫人把他留在家裡的作品都一把火燒了,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這有什麼好惋惜的?王夫人燒得對,這種東西寫了有什麼用,差點就要了你的命,反正你也快五十歲了,當個普通小官沒什麼不好的?

蘇軾剛到黃州的時候情緒一直很低落,身邊沒什麼錢,可是全家二十多口人等著他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幸好當地的官員給了他一間在江邊的廢棄驛站,說是驛站,其實就是一間大通鋪,非常潮濕陰冷,他卻給這個大通鋪起了一個名字叫「臨皋亭」。你都這樣了還給它起個名字,矯情不矯情? 我心裡憤憤地想。


蘇軾又找了一個地方蓋了五間瓦房,四周牆壁畫上雪景,起名「雪堂」。什麼雪堂,就是五間破瓦房,我覺得他可笑。


他在黃州東面的小山坡出開墾了五十畝荒地,自己帶著全家人種菜種糧,因為這塊菜地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東坡居士」的號,虧你還是個文人,還下地種菜把臉都丟光了,還自己起個號到處宣揚,我看不起他。


因為他的官職沒有什麼權力等同於一個沒關進監獄的犯人,所以他沒有那麼多公事,閑了就在街上亂逛,看看這個賣菜的賣什麼菜,和那個挑水的聊聊天。你就這麼無所事事嗎?我已經徹底地看清楚他了,或許那些彈劾他的人說得都沒錯,他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濫竽充數的宋代「鍵盤俠」。


他又回歸了自己的老本行,寫了《前赤壁賦》、《後赤壁賦》、《赤壁懷古》,心境一點點變了,他用力描繪著這個廣大的世界,把自己無限的縮小。


他真的這麼沒用嗎?真的被世人唾棄嗎?我心裡起了疑惑。


那次蘇軾病了,閉門在家幾個月都沒出門,又不能發個微博或是朋友圈,沒有網路可謠言傳播還是很發達的,大家開始謠傳蘇軾死了。居然陸陸續續有許多人登門拜訪,蘇軾被沒有被人遺忘,他還是那個文壇領袖,或者說經歷了烏台詩案和在黃州這些年的時光,讓他文壇領袖的位置越來越穩固了。他的眼光不在只是當下和更早的困境,也不會去留戀過去的輝煌,而是著眼整個人生觀和世界觀,他用自己才華向世人展現一個「死而復生」的蘇軾,他又活過來了。


我想起了蘇軾曾講的那個故事,「從前有一隻螞蟻,不小心落入一個小水窪,拚命掙扎逃脫,終於一片樹葉落下,螞蟻游到了樹葉上飄離水面,螞蟻回到家向家人說了自己『英勇』的事迹,在人類看來都不如綠豆大的事,可在螞蟻看來就是英雄事迹。那麼我們人類的事情,在宇宙的大範圍不也比綠豆還小嗎?」


我慢慢了解了他的改變,有自信、更淡泊、笑著面對平淡這個世界的蘇東坡才是真正的活著,我貼近他的腳邊,他也有血有肉,不是天上的神仙,他也會犯錯,他顧全不了所有的人,可他能顧全自己讓自己過得更好,這就足夠了。


當我和他都慢慢適應了這種普通百姓的生活時,命運又向我們招手了,宋神宗過世,高太后執政,重用保守派,司馬光被召回朝中當宰相,司馬光舉薦的第一個人就是蘇軾,他又一次踏上重返朝廷的路。

回去的第一站是去看一個朋友——王安石,因為他的變法,蘇軾正當盛年被調離汴京,在地方上一轉就是快十年,因為他的變法,蘇軾在御史台幾次差點丟了性命,可也是因為他變法的失敗,蘇軾又獲得重新登上政壇的機會,成也蕭何敗蕭何。


說他們是仇人,可以;說他們是同僚,可以;說他們是朋友,實在有點勉強。


我理解現在的蘇軾,說到底他們被政治迫害的人,王安石也吃足了苦頭,每每和蘇詩討論一兩句政事馬上就會閉上嘴,不敢繼續說了。在文學上兩人非常投契,即使政見不合併不影響他們做朋友。蘇軾在王安石家住了快一個月,王安石極力邀請他住在自己旁邊,別回去當什麼官了,還不如兩袖清風逍遙自在。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退多好啊,我默默地想。


不久蘇軾就在常州買了一棟房子,他也想退休了,可是太后的命令不能違背,他還是去了汴京。十七個月他從黃州一個犯了罪被看管的官成了三品翰林學士知制誥,這是一個替皇帝草擬重要聖旨的官員,比如此立皇后和立太子的旨意。看著身披紫袍的蘇軾我看不到他在黃州時的淡然,也看不到他初入官場的意氣風發,只有處理政事時的認真和漫長的疲倦。同樣是保守派,蘇軾和司馬光的分歧越來越大,蘇軾並非完全反對變法,如果王安石變法里有可取地方可以繼續沿用,可是司馬光則抱著全面否定變法的態度,堅決要求把所有王安石的變法都撤銷才能徹底消除革新派的勢力。


又是漫長的爭論,打口水仗,誰也說服不了誰,他厭倦了,他只想做點實事都不是把優先的生命耗費在永遠無法停息的黨爭上,蘇軾終於放棄了鬥爭請求外放,這樣很好,只有那個活在山水間,活在百姓中的蘇軾,才是活著的蘇東坡。


蘇軾外放沒多久高太后去世,宋哲宗繼位,這位皇帝還不如他爸,宋神宗起碼還承認蘇軾是有真才實學,他才不管這麼多,一個月只能先是把蘇軾貶到惠州,蘇軾在那裡呆了幾年直接把他貶到海外去了,蘇軾不能不在六十多歲的高齡去了海南島。


而此時此刻的我早已沒有了憤怒、怨恨和蔑視,怎麼樣都好,能安安靜靜的生活都很好。


北宋時期的海南島可不是現代社會的人間仙境,那裡缺醫少葯,生活非常苦,我們卻活得很安逸,在惠州蘇軾用吃螃蟹的辦法吃羊肉,買一條羊蠍子先放在水裡煮,煮熟了撒上酒放在火上烤,用針一點點的挑著羊骨縫隙里的肉吃,工序很麻煩吃起來卻異常美味,比起以前大口大口地吃著東坡肉的蘇軾,在吃這種羊蠍子的時候異常的滿足。


海南島上也不是什麼事都不能做,蘇軾最喜歡的三件事就是梳頭、午睡和泡腳,他已經老了,雖然仍抱有理想,可他知道想實現已經很難了,我看著這樣的他無比滿足,因為他這一生想做的事都做了,至於有沒有做成留給後人去評說吧。


蘇軾熬過了宋哲宗,宋徽宗繼位,赦免了他,他一心想去常州安度晚年,那一年他六十五歲了,這條回去的路對他來說是在太長了,他終於病倒了,一病不起,友人和孩子被他叫到跟前。


他床前的燈忽明忽暗,我也顫抖地厲害。


「把燈點亮一些吧。」他吩咐小兒子,「我死以後,你們不要哭泣。」


「沒錯,子瞻是要去極樂世界。」他的一個友人附和他。我搖搖頭,他哪裡也不會去,他只想活在當下。


蘇軾笑了笑,「極樂世界有誰見過呢?我一生沒做過虧心事,為什麼要用哭泣來送我?人活一生把精力寄托在虛無的事情上,哪有時間做有用的事情呢?」


「爹」、「子瞻」兒子和友人的呼喚他不在回應了,而是伸手摸了摸牆壁。


「老夥計,你說對嗎?」他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在對誰說,只是燈越來越暗,只能聽到其他人的哭聲了,我漸漸地從牆壁上隱去,屋子裡的燈終於熄滅了。


一代文豪蘇軾毫無遺憾地去世了,終年六十六歲。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人生有時候還沒有一場夢來得長,有人的人生還不如夢絢爛,蘇軾的人生卻比夢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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