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牛販捉弄聾啞人，沒想到戲言一一報應到自己身上
一句缺德話
老話講，人善人欺，人惡人怕，真是一點兒不差。以前，玉林州有個叫聾五的人，既聾又啞，娶的老婆也是個跛腳的，倒是生有一對聰明伶俐的兒女。一家人老實巴交，經常被村裡人欺負。
有一年大年初一，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早上，大家都把自家的飯菜端到祠堂去，供奉祖宗，見了面，都要道一聲新年發財，互相說些吉利的話。可有個人見了聾五，眼珠子一轉，動起了壞心思。
這人誰呀？村裡的八狗。論輩份，八狗得叫聾五一聲叔，可八狗從來不把這位叔叔放在眼裡，最愛拿聾五的短處捉弄取笑。他跟聾五一打照面，心裡就冒出個念頭，一臉壞笑地迎上去，一邊拱手，一邊一本正經地說道：「聾五叔，祝你今年當跛佬，老婆當啞巴，兒子學做賊，女人去賣肉！」
聾五聽不見，不知道人家說什麼呀，還以為八狗跟他說好話哩。也是滿面堆笑地拱著手，嘴裡咿咿呀呀地應和。八狗暗自得意，走到沒人的地方，忍不住捂著肚子大笑了一場。
八狗是個牛販子，過了年不久，他就趕著一群牛到北海販賣。沒想到出行前忘了找算佬算一張八字，自己今年實在不是宜出行的。這不，這條道走了半輩子從沒出過事，可這回剛到半路，青天白日的竟遇上了強盜。
那伙強盜一哄而上，牽牛的牽牛，打人的打人，一眨眼工夫就把牛九搶走了。八狗反抗不成，還挨了一頓拳腳，搶去了身上所有的錢。他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牛群遠去，頓胸捶足，連嘆倒霉。
忽然，領頭的強盜又快步折了回來，手上提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八狗一見，大吃一驚：「你還想幹什麼？」
強盜惡巴巴地道：「你把我們的面目都看過了，明天一去報官，我們兄弟還有命么？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送你去閻王爺那兒告狀去！」
八狗嚇得瑟瑟發抖，不顧一切地給強盜跪下，腦袋磕得像搗蒜一樣：「好漢饒命，饒命啊！我絕不報官，如果報官，叫我一家都死光！」
強盜見他嚇成這樣，禁不住哈哈大笑，又見他苦苦哀求，一時軟下心腸，說道：「那也罷，留下你這條命，你要是敢反悔，定追到你家殺個片甲不留！」
八狗連聲說：「不敢不敢！」
強盜又喝道：「天上雷公，地上牛中（牛販子），看你也不像個老實人，得給你留個紀念，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罷，倒轉刀口，用刀背猛地朝八狗小腿砍了一刀。只聽得咔嚓一下，那腳八成是斷了。
八狗痛叫一聲，昏死過去。等睜開眼一瞧，強盜已經走得沒影了。他一時又喜又悲，喜的是好歹保住了這條小命，悲的是不知還有沒有命回到家。
他抱著斷腳呼天搶地，大喊救命。在那兒睡了兩天，還好大難不死，遇上了一個過路的郎中。他替八狗接回了腳骨，再用草藥給他敷上，臨走，又留下了幾句葯。
八狗在那兒一躺就躺了半個多月，忍飢挨餓，雨打風吹，靠好心的過路人施捨一點吃的，勉強活了下來。
等腳稍微能走路了，八狗求人給他做了根棍子，用三隻腳走路，一步一頓，一路乞討著走回家。
惡言成真
他一連走了兩個月，這才看見自己住的村子。這時他腳上的傷已經好了，用不著棍子，但到底落下了終生殘疾，成了跛子。他一跛一跛地走進自家院子，一眼就看見老婆坐在院里縫衣。他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老婆，我回來了！」
他老婆猛地抬頭看見他，嚇了一跳，指著他說不出話來。八狗一怔，接著明白了，自己這模樣老婆怕認不出來啦。他就說道：「老婆，我是八狗啊！你們以為我死了吧？唉，一言難盡啊，今年我太倒霉了！」
他老婆方方才認出是丈夫，撲上來摟著他，又哭又喊，夫妻倆抱頭痛哭了一場。八狗忽然覺得奇怪：老婆怎麼光哭，卻聽不見她說什麼話？急忙推開她問道：「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呀？」
他老婆指著自己的嘴巴，雙手亂搖，嘴裡咿咿呀呀的，分明說不出話來了。八狗又驚又疑，問老婆怎麼回事？怎麼就突然不會說話了呢？
他老婆還是指手劃腳，說不出一個字來。八狗看了半天，一揮手說：「算了！你快點給我做頓好吃的，先讓我吃飽肚子再說。」他老婆點點頭，轉身去做飯了。
不一陣，老婆做好了飯菜，還打來了酒。八狗狼吞虎咽吃了頓飽飯，等他愜意地喝下最後一杯酒，又覺得不對勁了，抬頭問老婆：「我的兒子和乖乖女兒呢？我回來這麼久，怎麼沒見過他們出來問聲老爹？」
老婆一聽，眼淚和鼻涕一塊兒流了下來，一邊啼嘀哭哭，一邊比比劃劃。八狗心裡一沉，覺得有點不妙了，抓住老婆的手，焦急地問：「他們怎麼啦？你快說呀！」
可老婆哪還能說得出話來？又不會寫字，把八狗急得團團轉。剛好，他有個侄子聽說他回來了，就過來看他。
聽他一問，侄子一聲長嘆：「我弟他……不學好呀，半夜跟人家跑去挖牆，被抓起來了，現在還在大牢里呢。八嬸見你久久不回，又沒有一點音訊，天天哭，夜夜哭，都哭成啞巴啦！」
八狗一聽傻了，這小子平日好好的，怎麼跟人家做起賊來了？他又問侄子：「那，你妹呢？」
侄子頭一低：「別提了，上個月她去趁圩，走到老鷹口那兒就不見了，八成是被人搶走了，至今沒有一點消息。」
八狗頓時如五雷轟頂，一屁股跌到地上。他一路上想著，回到家就好了，哪曾想，只這三個月工夫，家裡居然出了這麼多事故，並且每個人都出事了。
他想著想著，哇地一下哭了出來，兩隻手使勁捶地：「老天爺，你怎麼把所有的倒霉事都落在我家啊！」
侄子忙上前扶起他，說道：「八叔，還是先想辦法，把我弟贖回來再打算吧。」
八狗一想也是，老天爺要害你，你還能去打它么？於是趕緊四處籌錢，借遍親朋好友，籌了一大筆錢，然後又託了人帶去。
過了兩天後，那人從縣裡回來了，把錢一分不少地交還給他。八狗吃了一驚：「怎麼，錢還不夠？」
那人嘆道：「不是錢不夠，活該你兒子今年該有牢獄之災呀！縣裡剛換了大人，新來的官是個清官，不愛錢，你兒子得在裡面關上半年了。」
八狗傻了半天，想想也無可奈何，看來這都是天意啊！
贖不齣兒子，他便一邊找郎中給老婆治嘴巴，一邊尋找失蹤的女兒。可說來奇怪，他老婆的嗓子只是哭啞了，說不出話而已，本該好治才是，可換了多少個郎中，喝了多麼葯湯，全不管事。
再說女兒這邊，活生生的一個人不見了幾個月，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自作自受
這一日，八狗坐在家裡，苦著臉唉聲嘆氣。他實在想不透，為什麼這麼多倒霉事接二連三地找上自己家。
前思後想，他認定必是自己祖上做下了什麼缺德事，以至要落在自己頭上遭報應。這麼一琢磨，他突然一個激靈，記起了大年初一早上，自己對聾五做的那件缺德事。
八狗身上唰地一下，冒出了冷汗。他想起當初說的那些缺德話，祝聾五今年成跛子，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跛子，祝聾五老婆今年當啞巴，誰知反倒是自己的老婆成了啞巴……真是太邪門了！
他臉色煞白地怔了半晌，突然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天哪，我可憐的女兒！」咋了？八狗猜到女兒如今的下落了。因為自己當初對聾五說說，祝他女兒今年賣肉。女兒莫名失蹤，現在肯定被賣在妓院接客了！
他誰也不敢說，悄悄一人去了縣城，找遍了全城所有的妓院，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女兒。他跟老鴇提出要贖女兒，可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過去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卻不願跟他回家，自願要留在妓院里。
八狗苦求半天，甚至跪了下來，但女兒就像著了魔似的，絲毫不為所動。八狗沒法子，只得一抹眼淚，爬起來回家去。
過了兩天後，八狗一想這些事兒實在太邪門，怎麼對人家說什麼，自己就是什麼了呢？他懷疑聾五是不是暗中對他使了什麼法。他決定去找個算命佬問個明白。
八狗找到縣城最有名的胡半仙，遮摭掩掩地把自己家的事說出來，請胡半仙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並破解。
胡半仙五根手指頭掐來掐去半天，忽然輕輕一拍桌子，連喊奇怪：「看你們全家人的八字，照理說運數好得很，並無半點災禍，怎麼就如此不幸呢？」
八狗一想，既然不是命中注定，那肯定原因出在聾五身上了。就又支支吾吾把自己對聾五做的缺德事說出來，解釋說自己只不過喜歡開玩笑，而他五叔也並不生氣。
胡半仙聽罷，大感興趣，沉吟道：「確實古怪！你那個五叔呢？我要親自去會一會，把這事弄個究竟！」
八狗聽他要去，自然求之不得。第二天，他請胡半仙來到自己家，喝了口茶，就帶著他去找聾五。
進了聾五家，八狗一看聾五正在院里劈柴，心中不禁一陣慌，囁囁地喊道：「五叔。」
聾五全然不覺，胡半仙有點詫異地問：「你五叔耳朵聽不見么？」八狗點點頭。胡半仙想了想，便走過去，拱手說：「五兄，您好啊！」
聾五這才發覺來了人，忙放下手中斧子，堆起笑，咿咿呀呀和來人應答。
胡半仙微微一怔，猛地一拍腿，說道：「我明白了！」揮手向聾五道別，徑直走了出去。
八狗忙追上去，問他怎麼樣？胡半仙說：「我已經知道原因了，回去再說。」
回到八狗家，他卻一言不發，抓起自己的行李扭頭便走。八狗一看慌了，攔住問：「先生不是說要住兩天嗎？」
胡半仙拔開他的手，搖搖頭，抬腿又走。八狗一看，真的怕了，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村口的橋頭，胡半仙這才肯停下腳步。
八狗拱手苦求：「先生，求你說個明白！」
胡半仙皺皺眉頭，厭惡地說：「你不該對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實人做那等缺德事呀！」八狗臉一白：「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都怪我這張嘴！」說罷，啪啪啪打了自己幾個大嘴巴。
胡半仙嘆道：「你聽說過這句話么？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八狗茫然地搖搖頭。胡半仙接著道：「你對人家說那些惡毒的話，他不生氣，那是真的，因為他聽不見。你自以為得意，熟知你的話傷到別人，也會害了自己。」
八狗喃喃問：「怎麼說？」
「正所謂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呀！」胡半仙感喟不已，「他以為你對他說的是恭喜的吉利話，他也要對你說句吉利話啊，可他是啞巴，說不出來，你也聽不到，他說的是『你也是，你也是』，嘿嘿，老話講得啊，好的不靈，壞的靈！」
八狗呆若木雞，問可有解法。胡半仙一笑：「明年再說吧！」說完，不管八狗怎麼苦留，執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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