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夜追兇更難的是黑夜尋夢——偽滿「潛伏者」張夢實
原標題：比白夜追兇更難的是黑夜尋夢——偽滿「潛伏者」張夢實
無論在白天或黑夜，世界都有兩個不同的面目，為了兩種不同的人而存在。
——巴金
付
曉
智
張
夢
實
「
張夢實：我一度很羨慕父親，他穿上軍裝，威風凜凜；他從不和任何人吵架；他開明，讓我迎娶我愛上的小丫頭；這樣百般好的父親，卻是偽滿州國的總理，也是我少年時代揮之不去的陰影。
」
陳
秋
果
張
景
惠
「
張景惠：這個是我的次子，是我最寵愛的兒子。他9歲還不會系褲子，18歲跑去日本留學，21歲又說要自由和獨立的婚姻。我從不阻攔，他要的，我能給便給。
」
「
這時，如果不是屋裡出現一個熟悉的面孔，我的笑話還不知道鬧到什麼地步，一個穿著整齊幹部服的青年，笑眯眯地站在我們面前，小張的出現，使犯人們都活躍起來，死不了了，這個思想一在腦際出現，我的眼淚也就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至。
——溥儀
」
末代皇帝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提到的「小張」，
正是本期的主人公張夢實。
1950年，蘇聯將拘押的全部日偽戰犯歸還給中國。
而在管理所接受改造的，
除了溥儀，
還有張夢實的父親：張景惠。
叛逆
人的身體可以被囚禁，人的心卻不可以。
——巴金
1931年，日本佔領吉林與長春，
張景惠不戰而降。
此後張景惠步步高升，
成為了偽滿洲國的國務總理。
這也是張夢實幼年夢魘的根源。
那個開明威風凜凜的父親，
讓他背上了漢奸兒子的罵名。
張景惠
站住，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張夢實
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難道你不清楚么。你知道在外面，同學是怎麼欺負我的么！他們要打的，是漢奸的兒子！而那個人，就是我…
你為什麼要抓我回來，你為什麼不讓我離開？
張景惠
離開，離開你又能去哪？我告訴你，現在的南京政府，並無解決東北三省問題的跡象，是國家，政府拋棄了三省，作為個人，我們能怎麼辦？
張夢實
能怎麼辦？！所以你就當了漢奸？！
張景惠
當初日本人來找我，讓我脫離中央政府，我本是不答應的。可那個時候，遼寧、吉林已經被日本佔領，如果我不明確表態，他們會接著入侵北滿，我只有假借脫離中央政府才能夠…你…
抉擇
在和平的，愛的表面下，他看到了仇恨和鬥爭，而且他自己也成了別人攻擊的目標。雖然他的環境使他忘記了自己的青春，但他心裡究竟還燃燒著青春的火。
——巴金
張夢實
我終於決定離開這個讓我倍感壓抑的家庭，到日本去投奔我的堂兄。在那裡，我與我的堂兄一起讀書，我知道了馬克思，我知道了共產主義。我跟著他，加入了秘密小組「新知識研究會」。我似乎走到了一條充滿光明的道路上，革命！抗日！為了信仰…
19歲的張夢實離家遠赴日本。
從這個「牢籠」里逃了出去。
在日本，他知道了馬克思，
知道了共產主義，
加入了「新知識研究會」。
這時的張夢實，
找到了一條新的道路：
革命、抗日、信仰……
張景惠
他在日本待了兩年才回家，他似乎長大了，也懂事了，不再像原來那樣迴避我、頂撞我。我總想著他啊大約是理解了我的處境，又或者說，對我這個父親多了幾分包容。我很欣慰，我已經七十多歲了，風燭殘年，不過希望太平度日罷啦。
1943年，張夢實接到命令，
從日本回到東北，
潛伏在他的父親張景惠身邊。
此時的張景惠還不知道，
經此一別，
似乎懂事許多的兒子，
其實擁有了另外一層身份：
中共地下情報員……
張景惠
他開始主動修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有時候跟著他的母親到紅十字會去，有時候又和我一起聊聊天。但我不是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在工商界用我的名義搞特權，安插親信進工廠，有的時候甚至還求我為他行些方便。我有些看不透他了…不過數年前，他還鄙夷我，躲閃我，甚至跑到日本去，是他長大了，還是我老了？
張夢實
做學生不過是我的掩護身份，在紅十字會，我結識了大量的偽滿官員。至於和父親，我已經和他越來越融洽了，求他辦事也越來越方便。我利用父親的關係，為地下組織的活動爭取了大量的經費。而最重要的是…情報。
谷次亨與張景惠，
是張夢實最主要的工作目標，
他的父親：總理大臣張景惠，
被張夢實列為偽滿「頭號漢奸」。
張夢實利用自己的身份，
四處結交，獲取情報。
潛伏
戰士是永遠追求光明的，他並不躺在晴空下面享受陽光，卻在黑暗裡燃燒火炬，給人們照亮路，使他們走向黎明。
—— 巴金
1945年，日本成窮途末路。
張夢實在父親的文件夾中發現了一份機密情報，
蘇聯可能要對日宣戰。
張夢實喜不自勝，
將父親即將出逃的消息上報蘇軍。
張景惠
當初是蔣介石叫我頂住，日本敗了，他卻不守信義，對我不管不顧。如今事情到了跟底下，只能一走了之。我的兒子，他似乎加入了共產黨…抗戰這麼多年，共產黨早已發展起來了。這些年，他搞這搞那，我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局勢未明，多條路，或許就多分生機。
張夢實
父親他們決定出逃了，他們這些年一切唯日本人之命是從，我時不會讓他們這麼走的！我準備把這個消息彙報給蘇軍…是的，這裡面是有我的父親，但他們是日本人的傀儡，干盡了壞事。這麼些年來我苦苦經營，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這一刻，對，沒什麼好猶豫的。
張夢實
爸，日本人投降了！我們勝利了！
張夢實
爸，蘇聯人來了……
張景惠
該死的活不了，該活的死不成，由它吧。
張夢實
當蘇聯軍官念出我的名字的時候，我一下就愣住了。我怎麼會是戰犯呢？我曾向組織提出公開身份，可他們說我精通俄語，可以繼續潛伏，與蘇軍取得聯繫，可是我的任務完成了啊？漢奸罪有應得，而我…我無法想像，我要和這些人一起被關到蘇聯去…我一直反對他們，出賣他們，我…
在日本投降後的短短几天，
張景惠在家中被蘇軍逮捕。
張夢實精通俄語，繼續潛伏，
與蘇軍取得聯繫。
張景惠
這紹紀也被蘇聯人給帶走了，他…他不是給共產黨做事么？難道是我給弄錯了？可我也不能問不能說啊，雖說抗戰結束，可國共之間，還勝負難料。我若是有所猜忌，可能還真會害了他。讓他隨同我去也好，有他在我身邊，我多少也還是欣慰的。只是，何時我們才能回來啊…
陪伴
每個人應該遵守生之法則，把個人的命運聯繫在民族的命運上，將個人的生存放在群體的生存里。
——巴金
張夢實不再是豪門逆子，
也不再是潛伏在父親身邊的地下工作者，
而父親也不再是「頭號漢奸」，
而只是一個喪國離鄉的老人。
在從前的富貴日子中，
張夢實幾乎從來沒有在家中陪伴過父親吃飯。
流落異國的歲月讓張夢實發覺，
原來他還有一個父親。
而在這樣窘迫又溫情的歲月中，
彼此陪伴著…
張景惠
來，我實在是吃不下了，你都吃了吧。
張景惠
慢點兒，今天都幹了點啥啊？
張夢實
跟往常一樣，搬磚。
張景惠
累不？
張夢實
嗨，這干習慣了，沒什麼累不累。哦，這前兩天我和毓嶦（溥儀侄子）上山，摘了點葡萄，釀了點葡萄醬，過兩天給您拿來吃。
張景惠
好，想當初你何曾干過這些喲…
張夢實
想當初，咱們又何曾這樣一起吃過飯啊…
一個紛亂的時代結束了，
張夢實與張景惠也都迎來了自己的人生句點…
張夢實被安排到了撫順戰犯管理所協助管理戰犯，
那裡關押著末代皇帝溥儀，還有他的父親。
張景惠越發變得糊塗，
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一生耿耿於懷。
不知他耿耿於懷的，
究竟是蔣介石的一紙密令，
還是他自己的選擇。
1956年，張夢實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平靜度過餘生。
編輯：董琬亭 撕紙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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