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蜜蜂的梵高

前幾天去雙月灣附近的觀音山遊玩，在登頂的轉角處一相對平坦地看到一養蜂人，正從蜂箱里採蜜，因之前買過蜂蜜，吃到後來瓶底居然有糖的結晶，有人說蜂蜜是假的，我想這次看著蜂蜜從蜂箱里現採出來的總歸是真的吧？於是買了幾斤，並買了蜂巢，養蜂人稱之為蜂格，經人推薦又去鎮上買了當地有近百年歷史的小酒作坊釀製的酒，泡上成蜂格酒，說這酒能增強免疫力，治風濕等病，風濕到沒有，反正增強免疫力對任何人都是好的，哪怕是一種心理暗示也好，實際上我很少喝酒，如送親戚，或朋友小聚一飲，這酒可能比五糧液更吸引人。

為了便於以後再買，加了養蜂人的微信，養蜂人看到我微信中有參觀國外美術館的照片，隨即和我談起了梵高、莫奈、印象派等，令我十分驚訝，經詢問才知道他在深圳大芬油畫村畫了十多年油畫，剛放映的《至愛梵高—星空之謎》電影大熱，我們私底下就稱他為養蜜蜂的梵高，實際上他姓黃，那怎麼又養蜜蜂了呢？

深圳大芬油畫村因我弟弟家就住在附近，去過幾次，有所了解，它是由是香港畫商黃江1989年帶著徒弟來到大芬村的偶然運作而形成的，一次有一法國畫商要36萬幅畫，一個半月交貨，於是招了大量的農民子弟，經過極短時間的培訓採用流水線作業，有的畫山，有的畫雲，有的畫房，有的畫水等等，竟然按時完成了，並且法國畫商對這批畫很滿意。油畫流水線畫法可能是中國首創和獨有，早期大芬並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原創市場，畫不完的外貿訂單，裝載5000張左右油畫的貨櫃車整天在村裡跑來跑去。支撐大芬速度的就是在家庭作坊模式基礎上，開創的流水線的油畫工業生產體系，2008年，流水線模式達到鼎盛，世界70%的油畫來自中國，中國油畫的80%來自大芬。

小黃就是最早期懷揣著當畫家的夢想由惠州龍門縣農村來到大芬的，成為了流水線上畫工的一員，當時他只有20歲，一點繪畫基礎沒有。在大芬油畫村一干就是17年，經歷了各種苦難和煎熬，為了生存一天要畫幾十幅油畫，一張畫只有幾塊錢，幾個人住在一狹小房間里，房間頂棚的鐵絲上掛滿了臨摹的需要晾乾的世界名畫，不管是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倫勃朗，莫奈，梵高，高更，畢加索等的畫在這都能找到，《蒙娜麗莎》成捆，《向日葵》成堆。房間里充滿了油畫顏料，松節油，煤油的混雜味道，身體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相比身體傷害，精神上的摧殘更讓小黃承受不了，每天要為吃飯，房租，拚命的畫，然而所得僅能維持在大芬村活下去，大把的錢都讓畫商拿去了，十幾年過去，仍是一貧如洗，隨著2008年下半年世界性金融危機的到來，大芬油畫村的訂單越來越少，很多人都離開了大芬村。最為關鍵的是離自己當畫家，開個自己畫廊的夢想越來越遠。大芬油畫村的早期油畫是流水線生產，後來發展到機器打底噴繪，再畫工在上面塗幾筆算是手工製作。這樣怎麼有藝術性，這樣的畫怎麼可能有收藏價值，流水線上畫，一天要畫幾十幅，或機器噴繪後在上面描或填色怎麼可能出藝術家。孩提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有塗鴉，每個孩子都有當畫家的夢想，當我小時候，畫毛主席像時，在像上和畫紙上都打上方格，再在對應方格里走線，畫家的夢想就在這科學的走線中抹殺了藝術，小黃也是一樣，他意識到了這點，但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小黃還是抗爭了幾年，當家中三個孩子嗷嗷待哺時，當妻子終日辛勞，仍無以為繼時，當小黃養蜜蜂的父親因中風不能繼續養蜂時，二年前小黃才依依不捨地繼承父業，成為了養蜜蜂的梵高，當看到他放養蜜蜂的山岩旁支撐起的花架和上面沒有完工的畫時，我看出了他的不舍。

養蜜蜂的梵高和真梵高，畫藝上無法相比，但他們都同樣遇到了生活的壓力和遭受了各種挫折，和梵高同居的妓女開出的結婚條件是，梵高的畫一幅能賣出150法郎，但梵高直到死畫也沒有賣出這個價，哪怕梵高畫後來拍到5000多萬美元一幅，梵高為了繪畫生活上一直由他弟弟資助，這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多重的壓力造成了梵高的理智喪失，割去了自己的耳朵，之後又開槍自殺。而養蜜蜂的梵高比真實梵高勇敢堅強，選擇了面對，而不是逃避，這其中可能有荷蘭或法國生命哲學和中國的生命哲學的不同。

儘管養蜜蜂的梵高永遠成不了真梵高，但中國的裝飾畫還是有巨大市場的，養蜜蜂梵高刀畫畫法的獨特風格，畫風的粗曠和遒勁還是很受歡迎的，今後不管養蜜蜂的梵高是畫畫還是養蜜蜂，他都是在為自己、家人和社會創造生活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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