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我隨時準備煙消雲散
未曾開言我先笑場，
笑場完了聽我訴一訴衷腸。
——自扯自蛋
作者：脖子
音樂：山陰路的夏天-李志
配圖：來源網路
李誕。
全中國玩微博，看綜藝的年輕人幾乎都知道他，不年輕的人多少也知道。
我特喜歡他，所以想專門寫寫他。
在我看來，李誕是個多面且通透的人，他讀佛祖，自認為已經把自己理得很順，掌握了他所需要的一切生活奧義，儘管他還不到30歲。
李誕說所有時代都一個德行，做節目是為了掙錢，寫作是圖自己高興，他那句「開心點朋友們，人間不值得。」被文藝青年們奉為箴言，當做人生信條。我也喜歡這句話，但我總覺得這句話沒說完，還有後半句。
一
「人就是為別人而活的 這樣才能好好活著」
大多數人提到李誕，是把他和脫口秀三個字連在一起的。
我也是。
我開始知道李誕，是在《今晚80後脫口秀》，在王自健嘴裡，那時候他叫蛋蛋，經常被建國打，被賴寶笑，被王自健模仿。
後來他從《80後》幕後走到台前的時候我還很吃驚，原來蛋蛋不是王自健虛構的人物，原來真有這麼個人。
再後來《今晚80後脫口秀》停播了，李誕就成立了「笑果文化」，借著國內網綜熱潮做了《吐槽大會》。節目一炮而紅，李誕也紅了。粉色的頭髮，黑色的美甲，讓觀眾瞬間就住了這個說脫口秀的小眼睛男人。
《吐槽大會》有多好看，16.5億的點擊率說明一切。而李誕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段子手。觀眾們一看見李誕，就想笑，就開心。上一個達到這個效果的喜劇明星，是沈騰。
可後來網路上不知怎麼就流傳著這麼一句話：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李誕眯著眼睛，連連擺手：
「喜劇的內核就是喜劇」。
之所以會有悲劇內核的言論，李誕認為是因為任何一名喜劇工作者都必須是非常敏感的，這就意味著在別人高興的時候你必須要更高興，在別人悲傷的時候你就要更加悲傷。又因為信息時代的大眾傳播，那些喜劇工作者凸顯悲傷的一面更容易被人記住，因此這種觀點就越傳越廣。
曾經有網友問李誕，為什麼他在《脫口秀大會》上的段子沒有《吐槽大會》上那麼有意義了，李誕回答：
「想看有意義的你看書去啊，看什麼脫口秀啊？」
沒那麼深刻，脫口秀是表演，只要觀眾能笑，這表演就成功了。
《十三邀》里,面對一位極其純粹的知識分子許知遠，李誕說：
「我現在要達到的人生境界，就是你一看到我就想笑。」
「只是某些時代笑比較重要吧。」
「那哪些時代笑不重要呢？」
「......」
許知遠一時沒答上來，愣了一下，李誕迅速抓住這個空當，拍手大叫，露出了他最擅長的「社會笑」。
李誕和他的節目很好笑，那是一種拋開一切顧慮與思考，你只需要隨著表演者的語言，動作和手勢，完全放鬆，依靠本能和慣性放聲大笑就好了。
他在很多採訪中都不止一次的提到過，「我就是流於表面，我想要淺薄的快樂」，他同時也明白，在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能夠擁有淺薄的快樂也已經不容易了。
可似乎受所謂的國情限制，脫口秀表演在我國發展的並不順利，美式脫口秀中的「屎尿屁」風格到了我們這完全被閹割，《吐槽大會》第一季第一集被迫下架節目一度停播，大張偉的那期也因為「尺度過大」無法播出，不得不重錄一版。中國觀眾似乎不太能接受過於犀利的吐槽方式，而更傾向於溫和內斂的冷幽默。
我曾在知乎上看過一個問題：
「我國脫口秀有什麼優點？」
李誕實名回答：「沒有」。
他的知乎id認證是「脫口秀演員」。
一個算得上是中國脫口秀奠基人的人，自己卻對脫口秀的未來沒什麼期待。
但他還在做，因為有觀眾笑，因為能掙錢。
二
「當代魔幻中國里 富有生命力的一面」
和如今的很多「網紅」一樣，李誕的大部分關注和讚美都來源於互聯網，換句話說，他是個活在互聯網上的人。因此他也對這個時代的很多東西表示好奇。
李誕曾寫過一篇文章：《快手：魔幻中國里好的那一面》
作為一個東北人，快手實在是我在熟悉不過的東西了，從初中到大學，我身邊永遠不缺玩快手，看快手的朋友，年紀增長，朋友或許會更替，但快手不會在東北人的社交圈子裡消失。有點荒唐，但真的就是這樣。
李誕玩快手是為了寫小說，為了了解喊麥，結果沉迷其中。他經常看的是那些普通人的生活片段，高空作業者午休，農村薩滿請神，水下婚禮現場，文章里隨便截了幾張圖，李誕說：
「裡面有幾張如果不說是快手，像不像賈樟柯蔡明亮的電影截圖。」
還真像。
「我很反感的就是我國「網路中產」們，用十萬加公眾號價值觀武裝頭腦，用最in最潮的美劇電影西方歌曲打磨審美，言論上十分中產，迫不及待告別一切low窮丑弱，物質和精神世界卻都狀況不明的一群人。也不去了解，就一口一個low的評價快手，朋友啊，脫貧才幾年啊，二三線城市裡沒親戚嗎？為什麼說話這麼不善良？」
這段聽著有點像段子的文字令人瞬間清醒，我反省自己，好像也是他口中的那個「網路中產」，在喜歡的博主微博底下發一堆貓頭狗頭搶熱評，好像也沒比快手屏幕上的老鐵666高級多少。李誕眼中的快手，是可以在當下的魔幻中國里展示旺盛生命力的地方。
一個嘴裡說著「人間不值得」的悲觀男青年，卻能在一個短視頻軟體上看到中國人旺盛的生命力。
三
"我想生活在寫作里 寫作就是我的時代"
回到現實中，李誕的另一個身份是一名作家，還在讀大學時就以「自扯自蛋」為名，在微博上寫詩和小說，也有一些粉絲，是個悲觀的文學青年。大三就去南坊人物周刊實習，出過書，雖然被調侃賣不出去，畢業去了奧美做廣告，後來被王自健挖到《今晚80後脫口秀》寫段子。
如果說做綜藝當諧星是為了賺錢，為了讓別人開心，那李誕的寫作就是單純為了自己開心。他不在乎讀者接不接受，只寫自己想寫的，這是屬於他自己的世界。
大學時出版第一本書《笑場》，這本書是一個故事合集，最受歡迎的是第一部分《扯經》，寫的是兩個和尚空舟和澈丹師徒的對話，靈感來源於佛經。
「師父，一切如夢幻泡影，可在夢裡我還有哭有笑，甚至還有了一頭長髮，夢幻泡影雖易逝，也比這循環往複的無聊強太多了。」
「你睡醒了在跟我說話。」
「師父，好大風雨。」
「澈丹，少做感慨。」
「師父，落葉了，秋天了。」
「說反了。」
「澈丹，我想要個戒指。」
「小北，等等吧，等我再修行兩年，你把我燒了，舍利子比鑽戒值錢。」
「小北，有一日我或成佛，絕不學這化身萬千的本事，我與萬千相安無事，我集中精力，念你的萬千心意。小北，我做佛，你做我的四壁。」
澈丹膽小，問題多，暗戀小北卻不敢告訴她，只敢自言自語，自扯自蛋。
去年10月，李誕出了他的第二本書《宇宙超度指南》，那句紅遍全網的「人間不值得」終於印在了扉頁上。
和《笑場》不同，這本書一個完整的故事，方舟和澈丹離開遺寺，駕駛飛船去了宇宙，給宇宙中的一切超度。
「總有人在死去，這是宇宙中唯一可以確定的事。」
新書延續了《笑場》的風格符號，佛學，黑色，荒誕。總的來說就是無意義。
這些無意義的表達也是我喜歡這本書的重要原因，其實我一直覺得李誕很像morty，《rick and morty》里的那個外孫，儘管形象上他更貼近酒鬼rick。
荒誕，矛盾，無意義，是這部劇的絕對主題，更像我理解中的那個李誕的人生符號。
還是和許知遠的對話中，被問到「最喜歡哪個時代」時，李誕不假思索的說：
「我覺得所有的時代都一個德行，都得死，但我必須喜歡現在這個時代，因為這是我生活的時代。」
這是李誕幾乎沒有反應就給出的答案，可過了兩個小時，他又撿起這個話頭：
「我最想生活在哪個時代，其實我想給自己留一個時代，寫作就是我的時代，我想生活在寫作里。」
如果說寫作是李誕最自由的事，那我想試著猜測，書中所呈現出來的李誕，會不會比在其他地方的李誕更加真實一點。文字是赤裸的，它會暴露作者的屬性，當李誕獨身於他那個寫作時代的時候，我很好奇他是以一個什麼狀態出現。
四
「在我真正的想法里 一切都不重要」
李誕對話許知遠是一件很抓馬的事，前文提到過，許知遠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清高，固執又真實，他很相信自己那套哲學並且陷得很深。在往期的《十三邀》里，許知遠的談話方式常常會讓對話陷入到尷尬的局面，當對象越不可控，談話就越尷尬，例如馬東那一期。
可李誕這一期卻非常抓馬，在許知遠眼裡，李誕無論在年齡，見識，還是文學造詣上都是和自己存在一定差異，也就是在他可控範圍內的，結果李誕一個二十八九的小夥子，用自己的戲謔消解了絕大多數問題，李誕的目的當然是想化解尷尬，但殊不知這種表面輕鬆的氛圍實際上令對話更加尷尬。
面對許知遠，李誕很狡猾，他說自己是做大眾娛樂的，信誓旦旦的教許知遠賺錢，告訴他怎樣才能不被人罵。
那就是別說真話，別挑戰大多數，別用女人這兩個字。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代表兩個時代。
許知遠說：「哪怕周圍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但我還在。」
李誕說：「我的自信就來自於我隨時準備好煙消雲散，我願意成為煙消雲散的一部分。」
許知遠問：「真的這麼想嗎？」
李誕所表現出來的洒脫似乎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在他真實的想法里，一切都不重要，他隨時做好準備煙消雲散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開了活明白了，還是受佛祖的觀點影響太深，不得不充分自洽來麻痹自己。
但我覺得這個結果同樣也不重要，李誕人就在這兒，他還在講段子，錄節目，寫作，賺錢。人生本就無意義，去做才有意義。
人間不值得，但生活值得。
人間不值得，但人間有美。
今晚三號廳檢票員：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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