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那個叫秦少游的人

編者按：吳濤兄是我高中同學。2001年9月，我們一同被編入鄒平縣黃山中學高一一班。雖然同窗僅有一年，卻情同手足。此文雖是一篇感懷高中生活的舊作，多年後重讀，仍不免情動於衷。如今發布出來，藉以祭奠我們所有人共同逝去的高中時代。

懷念那個叫秦少游的人

高中的時候就一直很奇怪，為什麼語文課本中只收錄了一首秦觀的詞，就是那首描寫牛郎織女愛情故事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確實是首相當好的婉約詞，寫得哀婉凄切、纏綿悱惻，尤其是最後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更成為千古流傳的佳句。從這以後，便知道除李煜、柳永、李清照之外，還有個叫秦觀字少游的婉約派詞人。後來又在一篇課文中看到了那句「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可以想像，這是怎樣的一種意境，比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也毫無遜色。不過，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這首詞也出自秦少游。借了別人的《宋詞一千首》，手忙腳亂地找了半天才查到，原來出自秦少游的《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寫離愁的一首詞，並將自己的身世與戀情融入其中，每個字都貫穿著傷感的基調，達到了相當高的藝術成就。深秋的傍晚，每次攀爬學校的後山，想起那句「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惆悵之情便從心底油然而生。真正意義地喜歡上這個婉約派集大成的詞人，是在讀了那首著名的《踏莎行》之後。其詞曰：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其中抒發的超越時空的憤懣愁苦之情自是不必言說，語言上清新洗鍊、工整押韻，而結構的勻稱和構思的精緻更是令人拍案叫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春寒料峭，孤館影只，斜陽西落，杜鵑聲聲，看似描寫景物，實則襯托出詞人在承擔外界景物壓迫的同時，更要忍受貶謫後內心巨大的悲苦。寓情於景，以景襯情，令人感同身受。秦少游多愁善感，深得詩詞的特質之美，一首《浣溪沙》不失為慢詞的經典之作。其詞曰：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讀完之後只有一種感覺，輕靈柔美。全詞沒有一處用重筆，沒有痛苦的吶喊，沒有深情的傾訴，沒有放縱自我的豪興，也沒有沉湎往事的不堪，只有對自然界「漠漠輕寒」的細微感受，對「曉陰無賴」的敏銳體察，對「淡煙流水」之畫屏的無限感觸。而「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這句，新穎輕巧，自然得體，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妙句。

回味當初，那種強烈的情感早已不復存在，但留在心中的點點滴滴，總令人回味無窮。有時會覺得現在的時光過得很空虛，很想念高中時代，那些「無聊的人、無聊的事、無聊的話、無聊的班級」。

又一次開學了，感覺不太一樣。彷彿應該忘了那個叫秦少游的人的詞，重新回到現實中來……吃飯去吧，杜鵑聲里斜陽又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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