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西方時代的中東:「伊斯蘭國」化整為零,俄羅斯風光無限不輕鬆
原標題:後西方時代的中東:「伊斯蘭國」化整為零,俄羅斯風光無限不輕鬆
「伊斯蘭國」化整為零,從一個佔據領土的哈里發國再次回到了恐怖組織和游擊隊的狀態。在西方國家有意收縮在中東地區事務中的捲入程度時,俄羅斯的歸來顯得格外起眼。
(儘管在保衛摩蘇爾和拉卡的戰役中,「伊斯蘭國」損失了很多作戰人員,其核心情報與作戰指揮人員以及經驗豐富的招募組織人員並沒有遭到毀滅性打擊。圖/AFP)
《財經》記者 郝洲/文 袁雪/編輯
三年前宣布建國的「伊斯蘭國」極端組織已經失去自己的「首都」和絕大部分「國土」,但他們的陰影始終籠罩著。
他們活躍在網路空間。「我們就在你的身邊!」新年之際,一個戴有明顯「伊斯蘭國」標誌的男子在紐約市博物館前留下了一張自拍照並發布在了Telegram上面。照片的真實性尚難確認,但藉助互聯網,「伊斯蘭國」在全世界各個角落散發著恐怖的氣息,從梵蒂岡到緬甸,從聖誕老人到足球明星梅西,都被納入其威脅對象。
「伊斯蘭國」的宣傳機器還在不斷更新對「獨狼式」恐怖分子的召喚,鼓動其在全球各地的同情者們使用不同的手段發起襲擊、製造恐慌,例如製造火車出軌事故,向教堂、工廠等重要設施縱火等。
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在1月2日的講話中稱,「伊斯蘭國」雖然在實體上已經被摧毀,但仍然有能力「鼓動個人或其他團伙發動獨狼式恐怖襲擊」。
蘭德公司的研究員科林·克拉克亦警告說,「伊斯蘭國」正在從一個掌控領土的實體武裝組織向網路化的恐怖組織轉變,「鎮壓叛軍和反恐作戰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伊斯蘭國」流毒
俄羅斯總統普京在 2017年12月11日突然造訪敘利亞並宣布了對「伊斯蘭國」的軍事勝利。「很多人看到這一幕都歡欣鼓舞,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伊拉克的政治和社會觀察家瓦利德告訴《財經》記者,「一年前,『伊斯蘭國』的高層就非常清楚固守領土徒勞無益,他們早就改變了軍事策略。」
同在12月初,俄羅斯總參謀部發言人謝爾蓋·魯德斯科伊就宣布,目前在敘利亞境內沒有一個村莊或一個地區是被「伊斯蘭國」控制的。但是在普京訪問敘利亞當天,就有武裝組織在敘利亞東部沙漠地帶的代爾祖爾省靠近伊拉克邊境的地帶對敘利亞政府軍目標發動突然襲擊。
第二天,美國總統特朗普也發表了幾乎同樣的對「伊斯蘭國」作戰勝利宣言。但緊接著,「伊斯蘭國」的武裝組織就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南部的雅爾茅克難民營發動了「近幾個月以來最大的攻勢」,並一度佔領了數棟建築物。
儘管在保衛摩蘇爾和拉卡的戰役中,「伊斯蘭國」損失了很多作戰人員,其核心情報與作戰指揮人員以及經驗豐富的招募組織人員並沒有遭到毀滅性打擊。「他們化整為零,從一個佔據領土的哈里發國再次回到了恐怖組織和游擊隊的狀態。」瓦利德說,「別忘了,在2014年宣布建國之前,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伊斯蘭國」領導人在最新幾次的對外講話中,時常將該組織目前的狀況與2008年時相比。當時,「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遭到了美軍和伊拉克軍隊的強勢圍剿後轉入地下鬥爭,在摩蘇爾城市及周邊地區不斷經營並擴充力量,後來才發生了巴格達迪2014年建立「伊斯蘭國」的事件。
這些核心人員又重新回到了遜尼派的聚居區,他們和地方上的遜尼派政治領袖們達成交易,以減少暴力和武裝衝突來換取地方的經濟支持。同時,他們不斷煽動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矛盾和仇恨,為的是能讓更多憤怒的遜尼派年輕人加入到他們的行列。瓦利德認為,「如果說他們之前的戰略目標是維持和擴大地盤,現在則可稱之為元氣恢復階段。」
「伊斯蘭國」的策略轉變是奏效的。在伊拉克軍隊已經宣布解放的費盧傑和拉馬迪等地,都曾經發生過恐怖襲擊事件。甚至在「伊斯蘭國」力量發展到頂峰時期都不曾控制過的巴格達和迪亞拉,也被恐怖的陰影籠罩著。
只要什葉派控制的伊拉克政府仍然採取對遜尼派和其他少數團體的歧視政策,「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就能找到生存空間。
在過去三年與「伊斯蘭國」武裝力量作戰的過程中,由伊朗支持的什葉派民兵武裝組織「人民動員力量」(Popular MobilizationUnits)在伊拉克境內不斷壯大,其准軍事組織地位在2016年獲得伊拉克政府認可以後不斷加強,士兵已經開始享有從伊拉克財政劃撥的養老金和津貼。
在敘利亞境內,「伊斯蘭國」也沒有被完全拔除。根據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的統計,「伊斯蘭國」仍然掌控著約佔敘利亞全國面積3%的土地。
大馬士革周邊的雅爾茅克難民營、塔達蒙、葉爾達以及哈加爾·阿斯瓦德地區都存在著不同規模的武裝組織不時向敘利亞政府軍發起攻擊;在敘利亞中部的霍姆斯省以及東北部的哈馬省,也有零星的村鎮和地區仍然被「伊斯蘭國」武裝組織所控制;此外,在靠近以色列的戈蘭高地,「伊斯蘭國」也控制著一小片領土。
曾多次走訪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德黑蘭大學教授穆罕默德·馬蘭迪對《財經》記者稱,一部分在敘利亞南部作戰、並標榜自己為「伊斯蘭國」的武裝團體甚至得到了以色列的資助和支持,目的是阻止伊朗支持的什葉派民兵組織從戈蘭高地方向對以色列構成安全威脅。
以色列媒體在2017年11月底報道稱,在伊朗革命衛隊聖城旅司令蘇萊曼尼的指示下,已經成立了一支大約1萬人組成的「戈蘭解放旅」,隨時準備「應敘利亞的請求」對以色列發動進攻。
「伊斯蘭國」並不滿足於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的慘淡經營,他們在全球的失敗國家和地區尋找可以見縫插針的地方。
在阿富汗北部和埃及的西奈半島,都有「伊斯蘭國」的影子存在;12月的最後一周,美軍和阿富汗國防軍在阿富汗東部的軍事行動中總共擊斃了15名「伊斯蘭國」的武裝分子。
在菲律賓的馬拉維,效忠「伊斯蘭國」的武裝分子也在2017年5月與菲律賓政府軍發生了激戰,直到10月份菲律賓政府才宣布解放馬拉維,超過1000人喪生於這場戰事。到了11月份,馬拉維再次出現「伊斯蘭國」的殘餘分子。
依舊是大國的競技場
普京的撤軍決定只是一份「在敘利亞軍事行動的勝利宣言,而並非終結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軍事存在和政治參與」。卡內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列寧在普京突訪敘利亞的當天說。
在宣布撤出在敘利亞的俄軍主要作戰力量的同時,普京也宣稱俄羅斯將保留「足夠的火力以防恐怖分子捲土重來」。
無獨有偶,儘管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的恐怖主義勢力已經遭到極大削弱,美國也將繼續保持在伊敘邊境地區的作戰力量。
特朗普於2017年12月12日簽署的國防授權法案中,依舊保留了對「伊斯蘭國」繼續作戰的國防預算撥款。五角大樓官員12月初承認,美國部署在敘利亞北部地區的軍事作戰人員數量達到2000名之多,而不是此前所說的500名左右。
在敘利亞兩年多的軍事行動帶給俄羅斯的不只有勝利收兵的軍事榮耀,還有經濟上的實惠,而這不僅僅限於敘利亞的國境內。敘利亞石油與自然資源部部長阿里在2017年12月15日對外表示,敘利亞歡迎俄羅斯公司及專家來敘發展石油和天然氣項目,兩國將在大馬士革建立石油領域合資公司。
據美聯社報道稱,效仿美國的伊拉克戰爭,俄羅斯在敘利亞作戰期間也廣泛使用了私人安全公司為敘利亞政府奪回的石油設施項目提供安保工作。敘利亞重建的過程中,這些安保公司也必然可以拿到更多的訂單。
造訪敘利亞之後,普京緊接著飛往了開羅,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將為埃及在達巴地區建設埃及的首座核電站。因沙姆沙伊赫的恐怖襲擊事件而中斷的俄羅斯到埃及的直航航班也有望從今年2月起開始恢復。
此外,埃及與俄羅斯之間正在就投資超過70億美元的蘇伊士運河工業園項目進行緊鑼密鼓地談判。
俄羅斯的軍工企業也收穫頗豐。俄羅斯國防部副部長尤里·鮑里索夫曾毫不掩飾地宣稱,「絕不能低估在實戰中測試武器性能的機會和效果。客戶們已經排隊在求購我們在敘利亞戰場上展示過的武器。」鮑里索夫提到的這些武器包括Su-30和Su-35戰鬥機、米-28UB武裝直升機以及一系列電子作戰設備等。
按照俄羅斯聯邦軍事技術合作局局長德米特里·舒加耶夫的說法,俄羅斯接到的訂單總額已經超過500億美元。在2017年的全球的軍用飛機市場,俄羅斯的市場份額將有可能超過美國。
在俄羅斯軍火的眾多買家中,美國的傳統盟友土耳其最為惹眼。根據普京與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達成的口頭協議,土耳其將出資25億美元從俄方購買兩套S-400防空系統。2015年土耳其「意外擊落」俄羅斯戰機之後,俄羅斯的應對措施之一,就是迅速向地中海地區部署了這套防空系統。
儘管俄羅斯一時間看起來在中東地區風光無限,但絕不能低估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影響力。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周戎對《財經》記者分析稱,美國依然保持著與傳統盟友以色列和沙特之間的緊密合作關係,俄羅斯還遠未到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地步。
俄羅斯的春風得意背後並不輕鬆。2017年12月17日,特朗普接到了普京打來的一個電話,為的是感謝美方及時同俄羅斯分享情報,幫助俄方挫敗了一起恐怖分子在聖彼得堡製造爆炸的圖謀。根據俄方預計,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期間,將有4500名聖戰分子迴流到俄羅斯,準備發動襲擊。
隨著敘利亞境內主要戰事的告終以及政治進程的開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這一臨時組合可能產生越來越多的分歧。
英國索爾福德大學的國際關係研究學者莫里茨·皮柏對《財經》記者稱,為保持對中東的影響力,俄羅斯更希望在敘利亞維繫一個世俗政權,土耳其並不想看到俄羅斯將庫爾德人納入到敘利亞將來的政治談判進程中;而在俄羅斯和伊朗之間,由於需要同時與遜尼派國家之間維繫良好關係,俄羅斯一直拒絕表現出親什葉派的姿態。
在西方國家有意收縮在中東地區事務中的捲入程度時,俄羅斯的歸來顯得格外起眼。「這並不意味著中東進一步失序,但至少看起來像是後西方時代的中東。」皮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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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蘇月 yuesu@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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