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後四十回最拙劣的故事情節是什麼?
《紅樓夢》後四十回最拙劣的情節——調包計
作者:子凡shine
民國女作家張愛玲說人生有三恨,其一就是《紅樓夢》未完。
張愛玲很早就有這樣的閱讀體驗:「小時候看紅樓夢看到八十回後,一個個人物都語言無味,面目可憎起來,我只抱怨怎麼後來不好看了?仍舊每隔幾年又從頭看一遍,每次印象稍有點不同,跟生命的歷程在變。但是反應都是所謂撳鈕反應,一撳電鈕馬上有,而且永遠相同。很久以後才聽見說後四十回是有一個高鶚續的。怪不得!也沒深究。」
《紅樓夢》後四十回成為一個永遠具有爭議的話題,比較普遍的看法是後四十回的價值在於使《紅樓夢》的殘本成為「全璧」,並且以刻本的形式廣為流傳。為《紅樓夢》的普及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但是細讀之下,感覺後四十回和前八十回的思想相去甚遠。
後四十回最令讀者印象深刻的無疑是調包計,黛死釵嫁,成為《紅樓夢》中最悲涼最痛心的情節,說起來即使在百二十回全書中,也沒有比黛玉之死更令讀者心痛的了。
不過,後四十回善於催淚,善於敘述故事,但是這樣就能拔高它的藝術價值和思想價值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調包計在古典戲劇中多有表現,姐妹之間代嫁,丫鬟代小姐出嫁,或者好朋友之間代嫁的故事屢見不鮮。例如李漁的戲劇《美人香》,就有這樣一個故事:
《美人香》又名《憐香伴》,講述的是曹有容攜女兒曹語花進京赴試,寄住崔府的家庵雨花庵中。崔箋雲與曹語花一見如故,結拜為姐妹,並且改扮男裝,與曹語花一起遊玩。因為崔箋雲身有奇香,被曹有容看到背影,頓時生疑,強令女兒遷到老友汪仲襄家中。當時范介夫托表兄張仲友做媒向曹家提親,遭到了曹有容的拒絕。後來,曹有容中舉,為女兒挑選伴讀,崔箋雲化名應試成功,並且被曹有容認作義女,崔箋雲與曹語花姐妹相聚。范介夫換姓為石也進京赴試,中舉之後,曹有容將義女嫁給改姓之後的范介夫。新婚之夜,崔箋雲將計就計,讓曹語花假扮新人拜堂,之後向大家說明真相。機智聰敏、心地善良的崔箋雲就像紅娘一樣,成就了范介夫與曹語花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在《紅樓夢》的故事中最值得肯定的就是寶黛之間真摯的愛情。可是無論從判詞,還是判曲還是前文伏筆,均可以看出「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賈寶玉必然和薛寶釵結成婚姻,而寶黛愛情夭折。那麼,在什麼情況下賈寶玉可以忽視林黛玉的愛情,娶薛寶釵為妻呢?
後四十回的作者設計了寶玉失玉變得瘋瘋傻傻,這樣就幾乎喪失了正常的思維和意志,然後家人想到了沖喜的法子,讓薛寶釵頂著林黛玉的名字出嫁,而同時將這個消息通過傻大姐讓林黛玉知道,決絕地以求速死。寶玉寶釵的婚姻進行時,黛玉魂歸離恨天之際。
這種設計簡直是太悲劇了,而且極富有戲劇性的衝突。但是你想過薛寶釵的感受嗎?縱然賈寶玉相當於一個傻子可以任人擺布,那麼薛寶釵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是一個行事端莊的豪門千金,也是曾經和林黛玉情同姐妹的知心姐姐,她怎麼會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嫁給寶玉呢?而薛姨媽、薛寶釵竟然同意了!
我們再來說一下賈母,曾經是那樣地憐愛林黛玉,如今為了寶玉的婚事,竟然將林黛玉的生死都置之度外,這到底是慈愛的老祖宗還是狠心的狼外婆呢?
還有賈政,這個道貌岸然的君子,凡事講究禮儀和臉面的清官,竟然也同意了。
《紅樓夢》開宗明義:「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紅樓夢》的故事也正是這樣不忍為了悅人耳目而失其真傳,只是老老實實地記述了四大家族的興衰,一乾兒女的悲歡。而續作者顯然是違背這種創作原則的,以激烈的戲劇衝突式的故事情節完成了黛死釵嫁。
事實上,林黛玉的早夭是既定的命運,為還淚而來,淚盡而亡。賈寶玉在林黛玉去世之後,不得不娶薛寶釵為妻。就像在第五十八回而言:「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弦者,也必要續弦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因此這種情況下,才符合自然而然的情節發展邏輯,才會形成「空對著山中高士,終難忘世外仙姝」「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的境界和結局。
傳說最高的武功境界是踏雪無痕,無招勝有招。續作者的掉包計雖然體現了一般高明的作家的創作態度,讓你看的時候流淚,痛苦;但是距離《紅樓夢》原作者的思想境界還有很遠,原作的悲劇是讓你看過之後,說不出來的悲涼在心頭,繞樑三日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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