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遠的記憶
第一次離開家鄉是在初中畢業後的秋天,父母一路送我到路邊等待路過的巴士。
我以為會按著自己的想法,在外求學風光回家,卻不料一晃十五年過去,離家是越來越遠了。
記憶中的煤油燈還在晃閃晃閃,母親挑了挑燈芯說:「再過一年,我們就可以用上電了。」
對我們來說,有沒有電燈似乎沒有什麼差別,深山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我們絲毫沒有影響,孩子們早上上學也不需要燈,只要一把把的竹篙。五歲多的時候,我就跟哥哥一起上了學前班,經常在冬天凌晨四點多鐘睡不踏實,似乎天要亮了,我推了推哥哥,說:「天亮了,我們起來吧!」哥哥也從被窩裡跳了起來,咋咋呼呼的說要遲到了!直到我們驚醒了叔叔,叔叔才說:「傻瓜,那是曙光,不是天亮了。」他從床頭撈起珍藏多年的懷錶,給我們看了時間,我們才安心的回到被窩中去。
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早上五點多起床以後,人手一把竹篙,燃起篝火,一路奔走相告的說:「上學啦!」慢慢地,只有兩米多寬,旁邊種滿勒樹的路上,由原先只有三兩個孩子,變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滿懷希望的向學校走去,我們手裡燃燒著的篝火,形成了一條長長的火龍,那全都是我們的希望。在我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讀書一定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們想要走出這一片大山,據說,外面的世界很美很美!
鎮里有一片大山,據說有海拔一千多米高,從家裡出發需要三個小時吧。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一個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跟著姑姑,拉上個21寸自行車就去了。山路多崎嶇,下坡下車,上坡扛著走,真正騎在車上的時間少之又少。
站在高高的山巔之上,感覺自己真的很渺小,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慨,重陽節的風很烈,尤其是在高山上,烈得就像一匹呼嘯而過的野馬。
那一次險些把父親嚇壞了,說好的下午四點一定回家的,結果五點多才返程,在我們回到半路的時候天色已黑,還遇見了父親,父親看到我笑呵呵的說:「今天早上聽到你打碎了瓶子,聽說出門打碎東西不吉利,見你這麼久都沒有回來,就出來找你了,沒事就好!」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如果萬一沒有在路上遇見年父親,這麼黑的天,父親在山上找我怎麼辦?光想到此,鼻頭已經酸澀。
山裡的水很甘甜,卻偶爾會有螞蟥。父親帶著我們干農活的時候,總是不忘對我們說:你們口渴了就去那邊水渠喝水,就是注意點,沒喝到(別喝到)螞蟥。我們卻是從來不怕,這麼甘甜的水,螞蟥算什麼?若是怕,直接多走幾步,到泉眼旁邊喝便是。
甘甜而清澈的泉水,據說和茶葉是標配。我們自己采了茶葉,一部分拿去賣了換寫零花錢,另一部分留著自己炒茶葉,待到有親戚來的時候,我們會給親戚泡上一壺我們自己炒的清茶。
集體的,也是最好的。
我們有個大食堂,全是泥磚結構的,可惜已經在長年累月的風雨沖刷中倒塌,唯獨留下這裡,還有毛澤東語錄。外面是我們晾曬穀子的地方,每到下午下課,這裡就是我們的天堂,或跳房子,或將稻穀的杆子編成一股繩,一起隨著繩子跳躍起來。我是個異類,跳房子不會,跳繩也不會,只會自己蹲在地上,拿著瓦礫對著地板比劃著,瓦礫是我繪畫人生中第一支畫筆,這個地板,是我繪畫人生中第一張畫紙。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支
願君多採擷
此物最相思
我們供奉土地和社王的地方,種滿了紅豆,幾百年過去,原來九棵紅豆只剩下了七棵,有一棵被大火焚燒,有一棵因為年歲太大,折了。
祖宗們之所以種紅豆樹,是因為希望祖祖輩輩能夠不忘根本,不要忘記這一片美麗的土地。
這些年來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地方,這些地方都很美麗,卻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我和一位朋友說起了心中的感觸,他說:是因為沒有歸屬感。
也許他是對的,從小希望離開大山,當走過千山萬水,最後才發現還是這裡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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