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寺產保衛戰：上海龍華寺險被拆除，「保存古迹」PK「僧尼清規」
清末民初的廣州寺廟
上一篇晚清佛教暗黑史：魔鬼在細節中，事關嫖妓、兇殺與偷盜講到寺廟中的男女混居，引發官方打壓。這中間，有些是因為僧人把持不住戒律而犯邪淫行為，有一些則是大型佛教活動允許信女參加的結果。考慮到清末的國情，「男女授受不親」尚是世俗社會相當政治正確的規則，更不要說方外之地的佛教道場。而且佛教的戒律中，也確實有男僧女尼不能混居的規定。所以，風波在所難免。
民國時期的中國僧人
被譽為「近代三大高僧」之一的諦閑法師，在上海龍華寺就遭遇過類似的指控和打壓。
諦閑法師
龍華寺是上海著名佛教道場，1911年的時候遭遇一場危機，寺廟周邊唐祖瀛、張秀峰等十五名縉紳，聯名向縣令舉報，他們說，龍華寺「男女混雜，舉國若狂，為本邑社會之污點。」要求將寺廟拆毀。
上海龍華寺
為什麼不對寺廟內的「男女混雜」予以治理，而直接要求拆毀呢？這十五人給出的理由是：僧人不守清規，本來沒什麼好說的，但積習相沿之下，這些和尚神通廣大，很難治理。近來民權日張，輿論不一，針對地方上的利弊，有的雖然是多數人議決但偏有一二人反對者，有的少數人發議卻能激發廣泛的參與，還有的是暗分黨派而各自爭執，紛紜錯雜，地方官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不能先發一言，即便說話亦歸於無效，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免遭詆毀。
威海衛華人慶賀清末預備立憲
上面這段話交代了一個時代背景，清末準備立憲、自治，廣開言路，佛教也有一些位高權重的信奉者擔任護法，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修理的。
清末洋行發行上海龍華寺五百羅漢堂明信片
這十五個縉紳說，龍華寺此前已經搜獲女尼混居其間，但卻並未向巡防局做報告，此中已有貓膩，如僅僅是按照那些護法紳士所說的封廟整頓，其實是沒有用的。因為無論是稽查、彈壓還是提辦，最後都會落入「金錢主義」，陽奉陰違，不過為各衙門大開包庇之門，而仍不能避免反對者的醜詆，過不了多久男女混居還會復舊，徒貽笑柄於社會，毫無脾益，這幾乎是必然的。
清末時期上海龍華寺外景
「總之此等穢區，惟有全數拆毀，盡逐僧人，或者尚有擴清之望。」十五個縉紳最後下了這個結論。
這個事情，據稱已經報到了道、府、縣等行政層級，自治公所也針對此定期開會，徵集意見，準備議決施行。中國第一大報《申報》，也做了連續報道。
《申報》在清末影響力很大
這領銜的縉紳唐祖瀛、張秀峰，分別為漕河涇區鄉議事會議長、副議長。他們所謂的「有的雖然是多數人議決但偏有一二人反對者」實有所指。1911年4月16日，漕河涇區鄉議事會特開臨時會，討論「龍華寺僧不法事件」，經多數議員議決，稟呈道府縣憲嚴辦，只有吳紹基、胡文達兩議員不贊成，他倆還給媒體寫信，為寺僧辯護。
殺哥並沒有查到刊發在媒體上的吳、胡二君的信函。不過，針對吳、胡二君的說法，唐祖瀛、張秀峰有給《申報》去函，稱漕河涇區鄉議事會規約第三十九條規定：議案經多數議員議決後，不同意之議員不得有意反對。吳、胡二議員有意反對規約，並不如法，其他各議員均不認可。
議員參政是清末政治新氣象。圖為新疆諮議局。
從《申報》同年5月18日刊發的一則評論《海上閑談》的傾向看，並不站在寺僧這一邊。這則評論說：
名剎古寺，前人所藉以淸游嘯傲，詩酒風流，而寄託其幽情逸致者。今無一不變為齷齪宣淫之場所，亦可占風俗之偷薄矣。龍華寺近議拆毀。誠為一大快事，然吾知不肖紳士，將來必有以保存古迹為名，而代淫惡之僧侶、迷信之婦女運動者。
《申報》批評古寺變為「齷齪宣淫之場所」
從這則評論可知，當時佛法並不被主流輿論精英所看好，寺廟甚至已被污名為「宣淫場所」。拆毀佛寺，已漸成時代趨勢。
但龍華寺事件，似有更複雜的因素。表面上，龍華寺遭整肅是因「寺僧有私留女尼、老嫗過宿受戒情事」，但更深層次卻與寺產相關。大面積的寺產要被征作他用，這是清末民初佛教一個很重要的議題。
在抨擊完龍華寺男女混居之後，西南鄉紳士張秀峰等人又表示，該寺後面有一大片土地，其間有約三十餘畝的水池，應將該地充公，水池作為放生禽獸魚介之所，另有蘆課地約九十餘畝，亦擬稟請充公，建筑紫花布廠。
清末濟南府的寺廟入口,1908
據張秀峰稱，當地多數紳士大都贊成，認為南門外原有之放生局，物多地少，實不能容，若在龍華寺設放生局，可稱有利無弊。至於成立紫花布廠更是一個創舉，近來軍警各界所制的制服莫不利用此布，將來營業當可發達。他們覺得放生池和紫花布廠這二件事，等全體議決後，即可以稟請實行了。
問題在於，當時土地私有，寺廟土地的產權在龍華寺。充公的法律依據何在？接下來的文章，殺哥為你介紹龍華寺公案的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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