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hen Shore：把空洞和立體放進二維空間
一個多月前，我在紐約，去參觀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本想仔細看看夏加爾的《我與村莊》，看看那隻溫暖的小羊在畫布上的樣子，但在樓上樓下跑了很多遍，問了幾位掃地僧都不得而知，只好放棄。
但是MoMA從不曾讓我失望，我用了整下午的時間，看了三樓的一個攝影展。作者是一位跨越了美國五十多年歷史的著名攝影師，Stephen Shore。
Stephen Shore生於一九四七年，是一個做手提包的猶太商人家庭中唯一的兒子。六歲時他從一位叔父那裡得到一套暗房設備，九歲開始，他用一隻35毫米相機開始拍彩色照片，十歲的時候得到了一套Walker Evans的《美國攝影》畫冊，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記得我的上一篇推送嗎？想想看我今天一無所成可能是因為沒有在九歲和十歲的時候收到過難以忘懷的生日禮物！）
Stephen Shore在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有三幅攝影作品被MoMA收藏，從十七歲開始，為美國的著名波普藝術家Andy Warhol的工作室《FACTORY》拍照，成為Andy Warhol的御用攝影師。
這是Andy Warhol和他永不卸妝的女友Edie Sedgwick。
這是所有Stephen拍的Andy Warhol裡面我非常喜歡的一張。安迪沃霍爾是一個很大的題目，能說的東西千千萬，就不在這裡展開了。
這是Stephen Shore拍的1970年十月的每日關鍵詞。
31天分別是：遊戲，學者，資產，時間，可能性，方法，基礎，田野，不同之處，影響，一，係數，地球，頁面，趨勢，社區，紀念碑，震驚，觀察，規則，電子，局勢，符號，麻煩，不協調，熵，客體，畫像，作家，情緒，證據。
到1971年，Stephen Shore 24歲的時候，他成為在大都會博物館開辦個展的第二位活著的攝影師。
1972年三月，Stephen Shore與一位朋友從紐約啟程，他曾經寫過長文來闡述公路旅行這件事，從Bobby Troup的66號公路說起，說到了Bobby在歌中描述的一長串地名。
Now you go through Saint Looey
Joplin, Missouri,
And Oklahoma City is mighty pretty.
You see Amarillo,
Gallup, New Mexico,
Flagstaff, Arizona.
Don"t forget Winona,
Kingman, Barstow, San Bernandino.
66號公路始終是一個迷人的意向。Stephen Shore這一次旅行的目的地，就是他同行朋友的故鄉，歌中的德州小鎮Amarillo。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他透過車窗拍攝了一組照片。第二年，他再次出發，獨自一人，帶著駕照和一台祿來35相機，重新踏上66號公路，以觀光客的視角來拍攝美國。
他拍下自己吃的每一餐飯，用過的馬桶，住過的房間，以及遇到的陌生人。看起來是一種瑣碎的記錄，而每張被選取的照片，都有一種空曠的味道，冷酷，靜止，毫無情感。
他把這兩次公路旅行的照片，叫做《American Surfaces》。在展廳裡面，數百張排在一起，每張照片的大小都是4X6.
這是他在路邊的Motel吃的早餐，盤子旁邊有一張揉皺的餐巾紙，給這張照片帶來了有生命力的內容。
[Stephen Shore, Beverly Boulevard and La Brea Avenue, Los Angeles, California, June 21, 1975]
上面的一張加油站非常有名，幾乎成了Stephen Shore的標誌性作品。他曾經這樣描述：
這張照片，我是1975年7月21日是在比佛利大道（BeverlyBoulevard）和拉布雷亞大道（La Brea Avenue）的十字路口拍的。當時我正受偉大的建築師羅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委託，探索當代美國景觀。我被這場景吸引，因為這就是洛杉磯最典型的景觀：加油站、雜物、路牌、空間。這裡也有我的個人原因，探索視覺構成。之前的兩年里，我一直使用大畫幅相機，問題就會湧現，似乎這便是問題本身——關於如何使我所拍攝的世界轉變成一幅圖像的問題。本質上，是關於結構（structure）的問題。
這就引出了結構（Structure）與構圖（Composition）的關係問題。
結構與構圖可以用來說明畫家與攝影師在工作中的異同。畫家是從空白畫布開始作畫，攝影師則是從混亂的世界中做出決斷。對於畫家來說，每畫一筆，都是往畫布上增添內容，構建一個從無到有的事物，這個過程可以叫做構圖，而攝影師不能把現實世界中的東西搬走，他們只能做出選擇，取和舍，在畫面中呈現的是選擇之後的結構，可以說，是真實世界的再現。但攝影師的選擇，讓人更容易忽略一些被刻意隱蔽的線索，從而更有欺騙性，貌似公正，實則有可能更加主觀。
這張照片取材於麻州North Adams的街角，Stephen Shore說，自己想要探尋把三維立體的東西降維到平面，雖說是二維的照片，卻因為透視的效果，進而更好的體現和還原了三維的景深。降維是一種很高級的戰略。小說《三體》，不就是利用降維的手段來打擊敵人的嗎？這張照片在展廳佔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Stephen Shore從七十年代開始拍攝彩色照片，雖然照片中增加了色彩元素，但他的照片始終有一種離奇的空無一物之感。
他用8X10的畫幅拍了很多細節極其豐富的照片，風格卻始終如一。
展廳中還有一些一九七零年的黑白作品，起名叫《Avenue of the Americas》，是他在六月十七號，紐約曼哈頓的第六大道的每個街角，有條不紊地拍下的照片。照片的篇幅不大，卻是我最喜歡的一組。讓我記起紐約每一個灑滿陽光的午後，在第六大道上走著的人，他們肩膀和鞋尖的反光。
展廳裡面還有一些互動的設置，從房頂上懸掛下來的攝影集，走過去，停下來，便可以翻開來看。展廳里還做了燈箱，把一些同主題的照片如正片放幻燈一般的陳列。
在一個黃色的房間里，是Stephen Shore用過的幾個主要的相機。從2014年以後，他只用iPhone，櫥窗里是他的iPhone6，和照片同款的手機殼。
Stephen Shore是看過Andy Whorl，且與他並肩作戰過的人。對我來說，Andy Warhol如此遙遠，已然成為上個世紀的傳說。就像是一位121歲的老奶奶，二十多年前在訪談中，說她記得自己十歲時，梵高去她家的商店買顏料，相貌醜陋，粗俗，滿身酒氣。而今天的我，在instagram上，對著Stephen Shore剛發的新帖子，輕輕按上兩下，就點了一個贊。
在那個黃色的房間，看到了兩個愛拍照的姑娘。
我拍下她們，也發到了intagram上面。
Route 66
On Air
The Rolling Sto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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