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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學解讀國畫

很早就想給著名國畫家苗再新的畫作寫點東西,儘管我不是美評家,也不是書畫家,但我一直有這個慾望。或許苗再新知道我的想法後,會很詫異。其實,文學跟書畫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經常用文學的標準去品味書畫,往往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苗再新已是中國畫壇大家,關於他的美評有很多,一定不會在乎我這些文字。不過我覺得,真正能讀懂他畫作的,其實沒有幾人。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是拿著一把美學理論的尺子在衡量他的畫作,難免出現差錯。

苗再新的畫作,是無法用美學理論去框定的。

我是1999年知道苗再新這個名字的,那時候我在武警總部雜誌社做編輯,雜誌社的一位老大姐拿著兩張油畫照片交給我說:「小衣,這個畫家跟你一個縣的,油畫不錯,可以刊發在封三和封四上。」或許因為是同鄉的緣故,我不僅記住苗再新的名字,而且對他的畫作產生了興趣。後來我知道,他不僅與我同鄉,而且也是解放軍藝術學院文美系畢業的,只是比我晚一屆。大概過了一年,苗再新調入武警總部創作室,跟我算是一個單位的。

之後幾年,苗再新的作品聲名鵲起,接連獲得幾個美展大獎,在畫界佔得一席之地。尤其他的人物畫創作,給畫界帶來強烈的衝擊波。

苗再新人物畫作成功的秘訣在哪裡?這些年,我看他作畫,跟他閑聊,用文學的眼光審視他創作的一幅幅大氣磅礴的人物畫卷,越來越覺得,他的畫作不僅具有美學審美價值,同時也具有很高的文學品味。

文學和書畫藝術總是相通的。我向來以為,好的小說大致有四個特徵,一是塑造有一個或一組富有獨特個性的人物;二是要講一個好故事;三是具有濃郁的中國民族特色和地域文化色彩,也就是有根,才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四是小說要有人物情懷,能夠給讀者帶來精神信仰。苗再新的人物畫、尤其是當代現實題材的人物畫,恰恰符合我說的這四點。他懂得用人物畫作傳達出動人的故事,也就是說,他會用畫面講述一個故事,使他的人物畫有了很高的藝術境界。如畫作《隆中對》、《通惠天下》和《生命的支柱》等,畫面傳遞出來的故事性都很強,同時給了我們延伸故事的無限想像空間。

值得關注的是,苗再新的人物畫非常注意故事的長度,他通常會把時間點集中在畫作的某一處,感覺故事的長度也就一兩分鐘,使其畫面產生強烈的衝擊力,瞬間傳達故事中的熱情,以感動觀眾。

在畫面的處理上,苗再新採用動靜結合。全是動態的,給人一種躁動而浮躁的感覺;全是靜止的,又顯得呆板凝澀。苗再新在處理動和靜的結合上很有心得,如《歡樂高原》,從畫面能夠感受到人物歡樂的氣氛達到了沸騰的地步。但目光放遠,背景是連綿的群山和遼闊的草原,還有草原上悠悠行走的氂牛。這種巧妙地處理,就使得畫中的人物不是靜止呆板的,而是有一種動感,產生了一種呼之欲出的效果。

苗再新在畫作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更是獨具匠心。他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注重寫生,喜歡深入生活,從眾多鮮活的人物中選擇獨具個性特點的人物形象,進行大量的寫生訓練。他的畫作中的人物,在現實中基本都有原型,在素描的基礎上,著重刻畫人物個性,最大限度地豐富人物的表情。我們都知道,中國畫講究意境,如同我們作家的文字一樣,追求意境的遼遠。但人物畫有意境還不夠,重要的是要有神韻。苗再新在繼承中國畫意境的基礎上,強化藝術的表現力,很好地處理了形與神的關係,塑造人物既有造型又有神韻。有人說,國畫是以情領形、以神造型,神遇跡化,情動而形移。形姿重要,神韻更重要。這一點,從苗再新畫作的人物上可以得到印證。

苗再新最初是創作油畫的,他的國畫人物塑造,採用了油畫創作的一些技法,使得人物富有立體感、畫面具有厚重感,讓筆墨散發出油彩的氣息。如《兒女英雄》和《熱血男兒》,就有一種油畫的質感。

苗再新畫作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具有中國魂和民族根。中國畫,在素描與色彩上模仿了西洋畫的特點。西洋畫注重的素描與色彩,尤其以魯本斯為代表,他把素描與色彩推到了極致。如他的畫作《抬起十字架》、《基督下十字架》,還有米開朗琪羅的《洪水》、《原始罪惡》等等,對中國畫家都產生了深遠影響。然而,苗再新不是簡單的模仿與照搬,在吸收西洋畫素描造型能力、保留素描造型的嚴謹性的同時,克服了隨意揮灑筆墨的即興性,著力突出中國傳統人物畫的神韻,豐富了中國人物畫的表現手法。這種神韻體現了中華民族的精髓和中華龍的精氣神,顯得樸素而博大,表現了中國人的氣質和時代精神。

苗再新的畫作,大多以他熟悉的軍營題材和少數民族題材為主,讓自己的藝術之根深植於此,在有限的空間內向縱深挖掘,開挖出一塊屬於自己的領地。審視苗再新的人物畫作,從人物的著裝、畫作的背景,以及畫作中的小道具,都可以判斷出人物的地域特色,給他的畫作打上了民族風、中國魂的烙印。如《會師井岡》、《歡樂高原》和《姑娘追》等一批畫作,就是此類代表作品。這些作品具有厚重的歷史感和年代感,根深葉茂,彰顯出旺盛的生命力。

要使畫作的人物形象生動而富有衝擊力,必須運用好筆墨和線條,這兩點是畫作的語言。小說語言講究乾濕、張力和留白,畫作的語言更是如此。苗再新已經熟練駕馭筆墨的乾濕、濃淡、烘染的技法,善於處理墨白、疏密關係,善於在畫面上有機地穿插線與塊面,讓作品有氣象、有品位。中國畫,其實就是筆墨的關係、筆墨的感覺,如同文學語言的感覺一樣。

有人評介他的人物畫,說他除了花大力氣用嚴謹的造型結合傳統的寫意法,刻畫人物性格和表情外,還善於用曲折有致、流動的富有張力的線條,組織富有變化的塊面構建畫中人物,賦予人物動態以韻律和節奏。為避免人體部位流動的塊面產生瑣碎感,他巧妙地用長線、墨和色彩加以調節,不僅不失整體感,而且還有難能可貴的格局美。格局美從形式上說關乎構圖,實際上更與畫面上通融、連貫的「氣」有密切關係。這種評價固然準確,但我更關注的是苗再新畫作中的「氣」。山水畫講究意象,人物畫講究氣派或氣場。如同一部長篇小說,從頭至尾都必須貫通一股「氣」和一種情緒,這股「氣」可能是蕩氣迴腸,也可能憤懣或憂傷。這股「氣」要始終提著,不能時斷時續。而在畫作中,我們同樣在畫面上看到一股流動的「氣」,或溫暖或奔放。對於苗再新來說,這股氣來自於現實生活對他的啟示和他擁抱生活的激情,正是這種激情驅使他努力把塊面造型與線的書寫更有機地融為一體,為寫實人物畫增加了筆墨情趣,同時也為他的作品打上了中國烙印。正如苗再新自己說的,希望自己的作品給人第一感覺是中國情調的畫,是富有寫意精神和現實品格的創造。在創作上,他十分重視意境和整體氛圍的渲染,造型、用墨、構圖、著色都講究力度、氣質、格調、正氣象的表達,彰顯著強大的大國風範與氣度。

最後要談談苗再新人物畫的人文關懷。大多時候,我們談人文關懷多是指文學作品中所表現出來的人性之美和人的生存狀態。事實上,人物畫在這方面也極為重要。我們仔細品味苗再新的《礦工》、《歡樂高原》、《快樂巴扎》等一批畫作,就不難發現,苗再新非常關注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態和人性生長,凸顯小人物的夢想,這跟我的很多小說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我的小說,大多也是寫小人物,寫他們雖經歲月磨難卻依舊不失人性的善良和淳樸,依舊保持著樂觀向上的生長態勢,以及對明天美好生活的期待。

任何一部小說作品,嚴格意義上說,其實都是傳達出作家自我精神和情感。人物畫作也是如此,是傳達畫家自我內心情感的窗口。齊白石老人曾說,用我家筆墨,寫我家山水。無論小說還是畫作,都是不問他人如何,以我為中心,將我心中的故事和情感通過作品展示給世人。從一幅畫上,如果看不到畫家情感的流露,我以為這是一幅失敗的作品。作品一定要帶有個人情感和生命體驗,苗再新是把整個生命都融入了畫作之中,去體驗和感悟人生博大的愛、強大的意志力以及頑強生存的本能。他將筆墨功力的嫻熟與藝術家內在的氣質、以及所富有的激情相結合,造就了人物畫的樸素、純粹、厚重和莊嚴。這樣的作品,不僅具有審美價值,更具有收藏價值。

文學通常是要把作家隱藏在後面,讓人物說話,作家不要主觀地發些議論。畫家也是,不要生硬地把一些畫作理論塗抹在紙上。我看過一些抽象的畫作,很明顯,畫家把他知道的那一點可憐的東西,全部堆砌在畫面上。畫家的藝術理論,應當在畫作的內在氣質上體現出來。

當然,作為優秀的人物畫,遠不止上面我所談到的四個方面,畫作的每一道工序都不能潦草。譬如,小說講究結構,畫作的構圖更為重要。還有畫作的層次、留白,以及細節的處理。小說的細節,某種程度上說,決定小說的成敗,人物畫也不例外,細節處理的好,能夠使畫作更生動,更具有質感。記得傅雷先生談繪畫藝術時曾說,如果要一幅畫作感動我們,需要人物有準確而特殊的動作,因為動作是顯示畫中人物的內心境界的。從苗再新作品的細節放大可以看到,他正是通過這些細微的動作,傳達出了人物的內心情感,如《通惠天下》和《兒女英雄》的局部,那種細節的處理令人嘆為觀止,似乎能感覺到人物各種姿態的律動之美。

有一點必須提到,這就是苗再新作品的時代感和正能量。他的作品以描寫現實主義題材為主,始終將藝術創作與社會發展相結合,突出寫實主義風格,充分表達了一個軍人的愛國主義情懷,以及軍人特有的信念與崇高。如表現中國維和部隊的畫作《中國藍盔》、歌頌救災精神的《生命的支撐》、展現民族團結的《歡樂高原》等等。他的畫作藝術是崇高的,並有一種責任的擔當。他的作品不是畫給人們去養眼的或娛樂的,他除了創造美的同時,使人們的具有一種堅定的信念,並使靈魂得到了升華。

如果說達·芬奇的作品,給觀眾帶來的是一種「銷魂」的魔力,那麼苗再新的作品傳達給觀眾的是一種「人間正氣」的震撼力,是人品與作品完美的結合!

2018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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