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貓王子(1)
早晨被一聲貓叫驚醒,老白回來了?隨即醒悟,這是不可能的。兩年前的今天,那個寒冷的傍晚我把老白貓推出了家門,它再也沒有回來。它不在了,故事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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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貓王子名叫老白。小時候就叫老白,是因為附近有一隻母貓已經叫小白了。其實我很想養一隻黑貓,一隻長毛黑貓,給它梳上滿頭小辮兒。我會叫它古力特,那是我年輕時最喜歡的荷蘭球星。可老白不光白,毛還短,也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叫王子可真有些高攀了。
它不是我扔繡球選中的,是我父親自作主張抱回家的,說是給我做伴兒。2005年秋天,父親去老友家做客,看見那老兩口養了一隻大貓,愛如珍寶,屋裡擺著貓兒的大幅照片。他想起女兒也喜歡貓,大概就說了。人家立即熱情地給我們家張羅了一隻巴掌大的小白貓。
它身上優點不多,缺點不少。貌似波斯貓,卻沒有美麗的藍眼睛,白天是黃的,夜裡是黑的。毛也不純,額前有幾根黑毛,像是沾的灰。只有洗乾淨的時候,雪白的毛與粉紅的鼻子和屁眼兒相互映襯才顯得可愛。
它的母親是一隻流浪貓,被我爸老友的親戚收養了。它每年都要下一窩小貓。每年貓主人都要忙上一陣,給小貓們找一個好人家。我家就是他們找到的好人家。
但,這是一隻沒有教養的貓。
它剛進家門時,我有些措手不及。摸摸它的肚子很鼓,怕它隨處拉尿,就把它關在廁所里,我拿個塑料袋出去找土,要給它做個廁所。
我回來時那貓就站在我的床上叫,一泡熱屎拉在我剛換的床單上。大概是我父親把它放出來的。我大怒,抓過來就是一頓怒斥責打,把它關在了一個塑料整理箱里,竟然忘了它還要喘氣。
早晨一下驚醒,趕緊去看,還好,活著。於是再也不敢關它了,它就腳前腳後地跟著我轉。我都不敢讓輪椅走快了,就怕壓著它。它可以跳上床,爬上桌子。收拾吃飯還得看著它,別讓它偷嘴。
它在給它準備的廁所里拉了屎,卻不會蓋點土,就那樣臭氣薰天地放著。如果給它準備的砂盆髒了沒收拾,它就不肯用,就會在我的床上解決。肇事之後就逃離現場,躲了起來。我哪能讓它逃脫懲罰,就窮追不捨。於是它就跟我玩起了游擊戰,忽東忽西,上竄下跳。常常是我好不容易鑽進床下,它又在沙發腿旁看著我,等我爬到沙發那裡,它又跑到另一個屋裡去了。當我氣喘吁吁,蓬頭垢面,好不容易把它捉在手中時,它就四腿懸垂,屏息閉目,作垂死狀,讓我無法下手。
後來,它不僅糟蹋我的床,還在我老爸的床上如法炮製。有一天,我和父親出門,把它單獨關在家裡。它可能嫌自己的屎盆髒了,就不客氣地拉在了父親的床上,還用報紙蓋了。眼神不好的父親抓了一手。我一邊安撫父親一邊懲罰貓一邊洗一邊擦,忙得不亦樂乎,恨得咬牙切齒。老爸更是大怒,用拐棍兒把它打出了門,說如此惡貓,要它作甚?他都忘了這是他招進來的麻煩。
有時鄰居走過我家門前,能聽到我的咆哮聲,那是我的貓又幹壞事了。我只能把貓整天拴著,弄得它不停地慘叫。沒有辦法。如果老爸不在家我可以把它關在廁所里或廚房裡,可老爸在家就辦不到。那時我天天在外面開摩托車掙錢,父親和貓在家裡就失去了控制。
開始一天我讓父親中午給貓喂點東西,老爸把一勺稀飯倒在了地上。第二天,我讓父親把食放在碟子里,結果他放了半碗辣白菜。第三天告訴他不要餵了,我都安排好了,他又把一些剩魚湯倒在了水泥地上。那黃紅色的魚湯滲入水泥地面,刷也刷不掉。那天我留了半截火腿腸讓父親中午喂貓,晚上回家一看腸還在冰箱里,貓餓得直叫。而我為父親準備的午飯還在桌子上放著,老爸就在這現成的飯菜旁吃了半包速食麵。他說那飯讓貓舔了。
這貓不修理修理就沒法在我家呆下去了。
首先我教它在馬桶上解手,它堅決不幹,我也誨貓不倦,天天陪它蹲廁所。有一次,傍晚6點,我見它有了便意,就把它放在馬桶上。它死活不肯呆在那裡,我使勁按住不讓它走掉。它有一付好嗓子,慘叫聲可以繞樑三日,全樓人都以為我在虐貓。有人來我家敲門,見我倆生死相拼的樣子沒有不笑的。就這樣僵持到後半夜兩點,它也累了我也困了,我們坐著就睡著了。它終於沒犟過我,撒了一點點尿,我大喜,表揚了幾句就鬆了手。說時遲,那時快,它跳到門邊的墊子上就解了大便。前功盡棄,又得從頭開始。經過如此這般的幾番折騰,小壞蛋終於會自己上馬桶了。我把這看成是自己的重大成功,逢人便講。於是便有了信心,繼續我的馴貓工程。
剛來時由於幼小,雌雄不辨,我認為它是只女貓。這麼漂亮,還能是別的?我要培養它舉止端莊,像個淑女。我要讓它懂得自愛,別孔雀似的翹著尾巴,把屁股露給別人看,這樣不文明。可它屢教不改,得意時就要把個尾巴直直地指向天空,把粉紅的屁眼秀來秀去,不知天下有羞恥二字。這又是一場意志的較量,這一次是我敗了。因為我終於發現,它是公的!別說大家閨秀,連小家碧玉也做不成了。
那就培養紳士。我要讓它學會溫良恭儉讓,不挑食,不偷嘴。可是我又輸了。貓們的共病就是饞,此貓尤甚。食物略有不精它就罷食,高聲抗議「食無魚」。要是聞著我燉魚的味道,它就大叫「分我一杯羹」,在我面前媚態百出,斯文掃地。一次,我給老爸準備的午飯有紅燒大蝦,我特意放在微波爐里,讓老爸按一下電鈕就能吃。可老爸吃了幾口後忽然想到這麼好的東西要給女兒留著,就不再吃了。結果父女倆都沒吃成,倒是便宜了它。這一頓撐得它今生再也不想吃蝦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且,自從顯出雄性的特徵以後,它就是個十足的流氓,拈花惹草,追蜂撲蝶。家裡已經關不住它了,一有機會,它就會衝出門去,只要逃出了門,就千呼萬喚也不回頭。我這身手還真是奈何它不得。能夠使它回家的因素只有一個――吃東西,上廁所。它堅守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堅決不在外面大小便。
小小的它,從不知道什麼叫害怕。貓王來了,它也敢過去放對,即使被打得落花流水,也是屢敗屢戰,樂此不疲。常常是雄糾糾氣昂昂地出門,拖著尾巴回家。可舔好傷口,吃飽喝足之後,又要蠢蠢欲動。有時他也沾點便宜,外面那兩個雌貓被他追到了,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干那事兒。每次讓我看見,我就抓起一個土豆或黃爪打過去。我給它改名為「採花大盜」。
天氣冷了,我就不能總是開著窗,讓他出入自由了。於是它就面臨著兩難選擇:呆在家裡,可以吃飽喝足,暖暖和和地睡覺,可是不能在陽光下自由奔跑;出門在外,可以和花姑娘結伴散步,談情說愛,卻要忍飢挨凍,常常被關在門外。它選擇了自由。
如果我在家,它回來就蹲在門口我的車下面等我開門。如果我出門,它就守在路口的小房上面,等我的車回來。
有時我沒有按時回家,它就那麼不聲不響,蹲在寒冷的夜色中。當我的車燈照在衚衕口時,就會看見一團白光在車前滾動,小尾巴翹得高高的。等不得我開鎖,它就用小爪扒門,他一定扒了無數次了。又餓又冷的它,吃完東西就上床趴下了。看樣子受了不少苦,我以為他再不敢出去了,可第二天,又不顧生死,急不可待地往外跑。
那一天,外面風雪交加,我怕它遭罪,把它關在家裡不讓出門。它就不吃不喝,直著脖子不停地叫,聲音哀婉凄涼,看我的眼光滿是怨毒和譴責。他似乎在說:「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干涉我的自由?要不是你們佔據了我們的生存空間,我幹麼要吃你的嗟來之食,聽你的耳提面命?你以為給我吃,給我喝就是愛我了?我的自由呢,我的愛情呢?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不自由,我就死。」如此地無情無義,以怨報德,真是小人哉,小人哉。我一生氣就把門打開了,告訴它死在外面別回來。它頭也不回地衝進風雪裡。
可是它真的不回來,我倒慌了,怕它凍死在外面。從傍晚開始,總要不時地開門看看,呼喚幾聲。夜色漸濃,人聲漸悄,白茫茫的雪地里仍然沒有它的身影。我的心就緊縮起來。它真的出走了?私奔了?叛逃了?再也不肯回到這曾給它溫暖的家了?野貓有窩,它沒有。它在哪裡避風,在哪裡睡覺?我怕它就蹲在門外等我開門,就一會開門看一下。我後悔對它進行的紳士教育。他在外面從不叫門,得我請它喚它才肯進門,架子很大,派頭很足。夜深了,我不得不鎖門上床了,可也是支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夜睡不安穩,常常從熱被窩裡爬出來,開門往外望望。只有風雪灌進門來,那個小小身影卻不再出現。我幾乎絕望地想,它一定是凍死在哪個角落裡了,我要失去它了。
早晨,沒等穿好衣服我就開門瞭望。雪停了,我看見門口的雪地上有零亂的小爪印。夜裡它回來過,它以為我總是在等它。可憐的小東西,怎知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失望的它會到哪裡去呢?會不會一去不回,去尋找新的生活?會不會走的太遠,忘了回家的路?
我不由得懷念起它的好來。這柔軟溫暖的小東西,雖然自私自利,我行我素,可當它覺得幸福的時候,它會很溫柔地傳遞他的快樂:它會用小鼻子碰碰我的指尖,小耳朵蹭蹭我的褲腳,小尾巴悠悠然地畫著圈兒。心情不好時,把它放在懷裡,聽它肚子里咕咕嚕嚕念經,神經就會慢慢放鬆。它會讓你不知不覺跟著它高興起來。
我不甘心,還是不斷地開門呼喚。下午兩點,我一開門,一個灰不溜秋的毛球滾了進來,不是它是誰?這個小壞蛋,成了什麼樣子! 白貓變成灰貓,灰貓長著黑點,渾身一股機油味。它精疲力竭,餓得要命,直撲食盆而去。我趕快給它一條魚,它吃完就找個暖和地方睡覺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看著它毫不設防,舒舒服服的樣子,我心裡好感動。它不知道我前半夜的守候,後半夜的失眠,它一次次碰上的是冰冷的門板。可它還是回來了,它相信我在等它,知道我會對它好,它把自己信任地交給了我。被人信任是幸福,被一隻小貓信任也是幸福啊。
然而它已不是任我玩於股掌的寵物,它是一個獨立的生命,有自己的尊嚴和追求,有一個狂放不羈的靈魂。當它睡醒後,還要繼續唱它的單身情歌,還要像男人那樣去戰鬥,還要四處遊盪夜不歸宿,還要頂風冒雪饑寒交迫。它不喜歡我的愛撫,就算被我強行抱住,那尾巴也不馴服地暴躁地甩來甩去,這讓我傷心。可看到它自私自利地找個舒服的地方自憐自愛時,又不忍去打擾它。
它是自私的無情的勢力的,它的心不屬於任何人。但我並不指望它像狗一樣的忠誠,只要它在我的視線內快樂自由地活著就行。
總懷疑貓是虎變的。千百年來在人的豢養調教選擇下,虎變得越來越小,貓就是微型的虎,它是有尊嚴的。
我把它當小王子寵著,當它用腦袋蹭著我,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時,我就知道它在和我說話,向我要求一些什麼。當時流傳《吉祥三寶》,我用那個曲子填了詞,唱給老白聽。
貓貓,呼嚕呼嚕你要什麼?
呼嚕呼嚕我要吃飽
呼嚕呼嚕我要吃好
呼嚕呼嚕我要排骨
糖醋活魚還有蝦條
貓貓,呼嚕呼嚕你要什麼?
呼嚕呼嚕我要洗澡
呼嚕呼嚕我要空調
我要鑽進你的懷裡
呼嚕呼嚕睡上一覺
貓貓,呼嚕呼嚕你要什麼?
呼嚕呼嚕我要陽光
呼嚕呼嚕我要奔跑
呼嚕呼嚕我要自由
在陽光下自由的奔跑
貓貓,呼嚕呼嚕你要什麼?
呼嚕呼嚕我要love(愛)
呼嚕呼嚕我要girl(女孩)
呼嚕呼嚕我要friend(朋友)
我要love girl friend。
這裡除了實話,沒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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