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肯斯坦的兩個世紀
弗蘭肯斯坦的兩個世紀 2018年01月19日 11:39 來源於財新網 可以聽文章啦！ 幾位自我放逐的英國才子，呆在別墅用益智活動打發壞天氣。根據拜倫提議，在場各位約定各寫一篇鬼故事。一種新的類型小說就此問世
【財新網】（特約文化記者 李大衛）1818年元旦，18歲的瑪麗?雪萊發表了長篇小說《弗蘭肯斯坦，或現代普羅米修斯》。按照十九世紀英國出版界的慣例，新書被編輯成三卷本。這是文學史上的一個里程碑事件，標誌著現代意義上的科幻小說的誕生。
四年前，瑪麗不到十七歲，愛上了詩人珀西?雪萊（要是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倆人一路私奔到海峽對面的大陸。他們沿著萊茵河遊歷，路過一個叫做格恩施海姆的地方。距此不遠有一座荒棄的弗蘭肯斯坦城堡，早年出過一個鍊金術士，除了制販長生不老葯外，對解剖學也有研究。後來瑪麗筆下處理屍塊的情節，或許就根植於此。兩年之後在瑞士，這對年輕人前往日內瓦湖邊，探訪暫住那裡的詩人拜倫。
那是1816年，史稱「無夏之年」。此前一年，萬里之外的蘇門答臘島坦博拉火山爆發，騰空的灰雲一路向西北漂移，次年到達歐洲時，密度仍足以屏蔽大量日照，結果降水劇增，農業歉收，整個夏季氣溫處於低位。連綿陰雨限制了戶外活動，幾位自我放逐的英國才子，只好獃在別墅，用益智活動打發壞天氣。根據拜倫提議，在場各位約定各寫一篇鬼故事。
拜倫本人根據自己曾在巴爾幹山區聽到的一個吸血鬼傳說，草擬了一個恐怖小說的開頭，但很快後手不濟，只好由他的私人醫生波里多利代為完成。小說後來發表時，用的還是拜倫的名字，很久以後才被更正。一種新的類型小說就此問世，斯托克的《德拉庫拉》、安妮?賴斯的《夜訪吸血鬼》到更晚近的《暮光之城》，都是其文學後裔。
瑪麗對這次競賽性的智力活動看得很重。由此而來的緊張焦慮，讓她持續多天不能落筆。心上人的支持與鼓勵，這時起到了關鍵作用。原本構思中的哥特式短篇發展成長篇小說，整個寫作持續了將近一年。然而雪萊自己似乎始終都在扮演無事忙的角色。一次偶然的文事雅集，成為小說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而兩位勝出者均為文壇無名之輩。這也再次證明詩人往往欠缺散文敘事能力。
瑪麗的小說才能或與家學有關。其父母雙方一為女權主義先驅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一為無政府主義鼻祖之一威廉?戈德溫，都是英國當時的意見領袖。夫婦二人除論說性寫作之外，都以小說這一通俗文學體裁傳達自己的政治理念。瑪麗出生沒有幾天，母親便撒手離世，為此她深感負罪。描寫通過技術手段無性複製生命，亦當與此有關。那是一段噩耗接踵而來的日子，包括珀西?雪萊遺棄的前妻哈麗艾特，還有瑪麗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相繼自殺。因而不能將其視同於尋常中產少女。
兩百年前，小說初版在倫敦匿名發表時並無太大反響，但在投注關心的少數評論人當中，就有人懷疑那是戈德溫的手筆。除文風透露的信息外，或許還有其家傳的無神論。假如他們知道作者非但只是一個18歲的女生，而且還是首次試筆，又將做何反應？為天才歡呼，還是封殺打壓？
《弗蘭肯斯坦》是一部書信體小說。一個北極探險船長，在家信中記述了一個科學怪人，名叫維克多?弗蘭肯斯坦。他自幼沉迷於複製自然奇觀的古老知識，母親死於猩紅熱後，更是把實驗室當做心理避難所。後來他用來自不同死者的屍塊，拼制出高大的仿生人。其中不難看出，當時歐洲人科學知識的一般狀況，比如解剖學以及加爾瓦尼的生物電流理論。這個學霸以為找到了理想人類的配方，結果他的造物卻是一個怪物。
這個怪物卻不是喪屍，他已被賦予了自我意識，知道自己只是一件遭到厭棄的失敗作品。他在夏莫尼鏡海冰川找到自己的創造者，爭辯說作為一個生靈，他有獲得幸福的天賦權利，而弗蘭肯斯坦則有義務為他再造一個女性伴偶。遭拒之後，他屢犯兇案，包括謀殺主人的新婚妻子，最後逃亡北極，然後又是一路追殺。
這個以人類的知識傲慢為主題的故事，早已經為人熟知。後世很多科學導致災禍的作品，也都能從這裡找到原型，例如《西部世界》中的失控仿生人，或是《侏羅紀公園》那些造反的恐龍。最後，弗蘭肯斯坦一詞本身也成了隱喻，甚至被誤解為那個人造人。但無論如何，對於一個小說作者，最大的成功莫過於筆下的人物成為神話般的存在，就像孫悟空、唐吉珂德、福爾摩斯。甚至我們今天提到雪萊，更多就是指瑪麗，而不是她的詩人丈夫。
小說出版後僅過了四年，這位英國浪漫派詩歌的領袖人物，便在駕船出海時喪身風暴。《弗蘭肯斯坦》的成功，很大程度應歸功於小說問世之後的大量改編。新書面世不久便被移植到劇場舞台。在電影誕生之前，該劇恐怖驚悚的情節設計及人物造型，尺度已經相當可觀。由此而來的爭議，反倒帶來公關助力。瑪麗?雪萊一夜成為名人。對於小說，她又做過長期修訂，特別是在主角的性格形成方面。我們現在常見的版本，完成於1831年。
這個哥特兼科幻故事的最新改編，是紐約浪漫世紀劇團的《瑪麗?雪萊與弗蘭肯斯坦》。這是一個很難歸類的作品，包含室內樂、歌劇、芭蕾，等等，類似過去所謂「綜合藝術品（Gesamtkunstwerk）」，通過瑪麗的女性視角，敘述了當年浪漫派天才的風雲際會。其中最具號召力的部分，是舞蹈明星羅伯特?菲爾柴爾德扭曲激情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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