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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想錄:耶穌醫治柏拉圖,也醫治你和我

面對每個日常事物,根據自己的主觀偏好,沿著形而上的方向連續追問7個問題,就能看見人類的無知之所。沿著形而下的方向連續追問7個問題,就能找到某種解決方案。形而下解決方案依靠形而上問題推動,形而上問題通過形而下解決方案證明。中間的過程理性越迂迴,人類的知識越豐富、越深刻。

沿著這樣的問題路徑,康德意識到兩個重要的思維向度,其一是他發現人類的理性建設企圖達到一個整全的、最高的統一體,即靈魂、世界、上帝。這構成了理性認知的最高理念。其二是康德發現,一旦強調靈魂、世界和上帝的統一體,則意味著這個統一體無限超越了人類的理性能力。這意味著人類一直以來是在試圖用有限的、無力的理性概念和範疇,去認識那個超越性的統一體。這在方法論上是不支持的。由此康德提出了人類理性秩序的「二律背反」方法論衝突。

希臘最古典的哲學家之一柏拉圖就是靠著他的立足於「普遍啟示」的方式推動著他的哲學思考。所謂普遍啟示,其意義在於,任何一個人都擁有對上帝秩序的與生俱來的仰望習慣,區別僅在於有人針對惟一真實存在的上帝(Lord Jesus Christ),有人則針對一些自我構想的上帝(Gods)。人類的心智就是在這樣的一種形而上的仰望狀態,展開了磅礴的思想史。

柏拉圖的哲學狀態就在這樣的自我構想的上帝(Gods)的前提條件下展開,並構成了認識論意義上的「二律背反」現象。

可以從一些婦孺皆知的話題說起。

比如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人們的熟悉程度幾乎到了人人皆知的水準,但誤讀也跟之大眾化。人們以為柏拉圖的意思,可能是認為男女之間的愛情,應該僅僅停留在精神的層面,而身體的交流與探索不僅是無效的,甚至是邪惡的。

這顯然曲解了柏拉圖的意思,事實上,柏拉圖是一個上帝(gods)的信奉者,他堅定地認為,人在出生之前,上帝的美意就存在,這個美意具體到一個人身上,是男女雙性的結合,是男人和女人本來屬於一體。是出生,或者說是一種具體形態的人性的出現,是靈魂的泥土化,讓男女分離。這類似於《聖經》里陳述的上帝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創造了女人。是的,男人和女人本就來自一個地方,女人是男人骨頭中的骨頭,肉中的肉。肉體和精神,都與愛有關。這是一種超驗的事實,是一種精神,來自上帝的精神。

上帝是一種精神,一種道,一種愛。某種意義上,柏拉圖的思辨就是指向這裡。人的存在的內在目的,是儘可能地變成與上帝相似。整個希臘哲學傳統充滿了對超驗之上帝的仰望,其意義就在這裡。

這也是《聖經》里的意思,上帝按照他自己的形象造了人。沿著這樣的路徑追問下去,問題就變得令人激動。既然人首先是精神的載體,那麼,任何關於物質主義的短期考量,都是無意義的。「這個世界和其上的情慾都要過去,只有上帝的話永存」。這是耶穌的話語。

但是柏拉圖不是上帝,事實上他仰望的上帝也不是惟一的真實的明確的上帝。柏拉圖是一個具體的人。一個具體的人,在惟一上帝的啟示臨到之前,總是能夠看見具體的悲傷。對永恆的渴望,始終讓他瀰漫在一種絕對意義上的無力感之中。柏拉圖曾經想到過「超越」這個範式,但肉體是沉重的,靈魂飛升,肉體卻墜落,這種人生意義上的撕裂感,讓每一個柏拉圖式的思想者悲傷。

如此陳述柏拉圖哲學的問題意識,我們意識到,柏拉圖正好處在康德所描述的二律背反的內在悖論之中:人類渴望認識上帝,然而人類卻無法真正認識上帝,因此人類永遠處在認識上帝的過程之中。

這是人類理性的困境,也是理性的基準所在。

很多人都願意把柏拉圖式的悲傷,解讀成一種人性的軟弱。這可能是一個普通的思想者與柏拉圖之間最大的差異,也就是說,相比那些反覆強調靈魂意義的人們,柏拉圖可能更願意立足當下構築理想國。他試圖把握自己的靈魂,但卻意外地發現,靈魂正在墮落,不得不寄居在一個具體的肉體之中。

柏拉圖顯然知道,這不是上帝全部的意思,一個飛揚的靈魂,某種意義上是無限的,他的工作,應該是在絕對意義的精神世界中穿行,但是現在,靈魂卻具體化,成為一件可以陳列出來的肉體。

一個真正的人,他的所有的努力由此展開:要擺脫肉體對靈魂的束縛,要提升,甚至要復活。要超越這個看得見的具體的世界,甚至要超越自己的身體。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份工作,誰能一蹴而就?誰能最終完成?誰能最終成為「義人」?

柏拉圖的答案屬於漸進主義,他相信人的建設性,相信一個追求永恆的人,一定可以一步一步,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上升,柏拉圖反對的是一蹴而就。他的理想國,不是那種垂臨式的國度,而是人自身的努力,不是一瞬間形成,而是需要人們永恆的建設,緩慢地抵達。

相比之下,道成肉身的耶穌就決絕多了,他直接告訴人們,「我的國不屬於這世界」,所有在地上努力建造的天國,都是錯誤的。,「這個世界上一個義人都沒有,所有人都有罪」,毫無疑問,這麼多醒目的罪人,當然包括柏拉圖。

柏拉圖在沒有聽見上帝啟示的前提下,只能看見這種揮之不去的無力感。人活著就是這樣,要麼絕望,要麼交託。感謝上帝,柏拉圖選擇的是後者,雖然柏拉圖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向誰交託,但他明確地知道人是有限的,交託才是惟一正確的選擇。這樣的具有「交託」意識的哲學觀,漸漸成為人類思想史的一個共識。於是我們看到,許多年之後,幾個東方博士萬里迢迢去到拿撒勒敬拜耶穌的誕生,幾個希臘人去到耶路撒冷要見耶穌,這就是典型的向惟一明確的上帝交託行為。耶穌基督醫治所有的人,亞伯拉罕存在之前,耶穌就已經存在了。所以耶穌既要醫治希臘的柏拉圖,醫治東方的李聃,也要醫治現在的你,現在的我。

這是人類社會最大的異象。後來的學者們總結出來的所謂柏拉圖傳統中,「護佑」的觀念十分重要。這是柏拉圖式的預言,而且是正確的預言。一般意義上,護佑,是信仰的關鍵詞,柏拉圖對於這樣的觀念,似乎是偏愛有加。在晚期的著述中,他花了相當多的時間來闡釋這個形而上的詞語。

命運與死亡,一致是我們無法迴避的難題,人們試圖在一個迷惑的語境下,通過偶然性和必然性這樣的哲學範式,來解釋我們的人生。最為人們容易接受的解釋路徑,是古希臘神話關於堤喀和海瑪爾默勒,直接指向了世界的權力,一種此在的構想。但是著名的《羅馬書》不這麼看問題,基督垂臨,神的護佑,人的全面的交託,才是我們抗拒命運與死亡的終極方法。

至少從想像力的層面,柏拉圖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有人說,希臘人柏拉圖是上帝真正的信仰者,他是關於人類信仰命題的先知,從最高的上帝而來的護佑,給了柏拉圖想像力、勇氣和希望。

正是柏拉圖令人驚訝的想像力,啟示了他的學生亞理斯多德。因此柏拉圖學說對人類文明的貢獻,還有更重要的一個方面,這就是將這個世界定義成愛的系統。這是由亞理斯多德提出來的觀點。「上帝是沒有質料的形式,上帝自身是完滿的」,用聖經里的話來呈現,「上帝是個靈」。所以亞理斯多德認為,上帝是世界的動力。他並不是遵守理性的因果鏈從外部推動世界,不是這樣的,上帝是以愛為手段,通過創造,通過賦予每個有限之物自由選擇的權利,朝著上帝的方向發展。由此,世界構成了一個運動的,變化的世界,一個愛的系統。

在信仰的意義上,我們看到的人類社會正是如此,每個人被上帝所愛,「上帝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每個人都有夢想,每個人都夢想著自己與愛統一,與最高的、永恆的形式統一,從而逃避一種短視的、可以理性遇見的低級的形式,或者說是物質的形式,泥土的形式。

可以說,柏拉圖和亞理斯多德幾乎看見了人類社會演進的秩序。正是這種宏大的想像力,啟發了更加後來的托馬斯阿奎那。亞理斯多德通過理性分析看見的神,和阿奎那通過受洗、禱告看見的神,一起進入人類思想史,讓人類的目光看得比過去更加遙遠,具體,更加優美。

——聖經·約翰一書,2.12.

——柏拉圖「超越」的觀念,是指某個東西超過了經驗實在的觀念,這是柏拉圖傳統給基督教神學做了一個準備的觀念。保羅·狄利希,《基督教思想史》,東方出版社,2008年,第13頁。

——聖經·約翰福音,18.36.

——聖經·羅馬書,3.10.

——「對我們而言,護佑似乎是基督教的觀念,但這是柏拉圖在晚期著作中明確表達過的,表述一種對命運與死亡感到焦慮的重要思想」。保羅·狄利希,《基督教思想史》,東方出版社,2008年,第14頁。

——保羅·狄利希,《基督教思想史》,東方出版社,2008年,第14頁。

——聖經·約翰福音,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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