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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超級工作室」引發的思考大爆炸

「毀滅」或許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最不會輕易拿出來侃大山的詞兒。在剛剛結束了世界大戰,對正處於戰後重建艱難探索中的人來說,每一顆「小心心」都需輕拿輕放,即使在嶄新世界的美利堅合眾國也不例外。

大概越是拒絕,越是吸引人——戰後無法榮登精神導言之座的「毀滅」,在世界各個角落化作形貌不一的款式,不約而同地與「重建」唱起了對台戲,成為了心照不宣的「指路明燈」。此時的戰爭贏家美利堅,以消費主義、波普藝術和搖滾樂夾雜著煙霧繚繞的方式回撥自己打call,不得不說,他們的毀滅方式直截了當。而元氣大傷的「老牌電話」——歐洲大陸因戰爭耗盡能量是不用明說的秘密,也因此開始了更為激進的「毀滅」以求再立雄風。

· 1960年代的美國嬉皮士們和1960年代相繼在歐洲爆發的學生運動,圖為當時在巴黎遊行的學生們

歐洲的戰後重建,是向「瘋狂」的機械理性邁進,但在這一過程中,大伙兒們再一次意識到義大利未來主義的批判價值,由此促發了一批「葬愛家族」對傳統展開「毀滅」。在這一時間內,同時誕生了例如Archizoom、「超級工作室」、9999等建築團隊,他們代表了義大利新的「激進」建築思潮,而他們不約而同地發起於擁有悠久傳統的文藝復興中心——佛羅倫薩。

· 在這提到了「未來主義」,就順嘴兒聊幾句未來主義的往事……這大概就是一群視一切傳統為敵的青年知識分子造反運動。1909年2月20日,富家公子馬里內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發表宣言,意味著未來主義運動的開始。而嚮往現代工業以及大都會生活的時尚酷guy安東尼奧· 聖埃利亞(Antonio Sant』Elia)於1914年7月11日發表的《未來主義建築宣言》(Manifesto dell"Architettura futurista),並在宣言中苦口婆心地提倡大家用機械結構與新材料代替傳統建築,也代表了未來主義對藝術及文學的反叛已在影響建築行業。圖為富家公子馬里內蒂。

儘管「傳統」對於義大利這個國度來說,幾乎等同於榮耀,過去的羅馬帝國和文藝復興時期為義大利留下了教科書式的古典建築,它們自出現後便被不斷參考與模仿。但當他們面對市中心坐落著由布魯內萊斯基(Brunellesch)所創建的城市建築標誌——聖母百花大教堂時,他們明確地了解,建築所需要的並不是繼承中世紀的「傳統」,而是在回溯古希臘古羅馬的精神文明中,預見具有創造價值的新秩序

· 佛羅倫薩城市全景,右邊大頂兒即聖母百花大教堂本尊

而在這一群「葬愛家族」中,一批來自佛羅倫薩學習建築的學生們也以「毀滅」為決心,組成了一個以熱衷設計稀奇古怪、五顏六色的卡通物件為主的建築團體,並在1966年12月4日(此時的佛羅倫薩已遭受了長達一個月的洪災),通過在皮斯托亞(Pistoia)小鎮Jolly 2畫廊內舉辦的「超建築」(Superarchitettura, 1966)展覽一鳴驚人。

· 阿道夫·納塔利尼在「超建築」展覽現場,1966,Jolly 2 畫廊,皮斯托亞, ?Toraldo di Francia

「超級工作室」正式出道。

· Archizoom與超級工作室,「超建築」展覽海報,1966,Jolly-2-畫廊,皮斯托亞,來自超級工作室檔案 |Superarchitecture is the architecture of superproduction, of superconsumption, super induction to consumption, of supermarkets, superman and super gas.

在這場展覽中,他們直接否定了形式依附於功能的現代主義,並藉此提出了「超建築」宣言,他們稱:「超建築」是「超生產建築、超消費建築,以及對超消費、超市、超人和超高級汽油做超歸納的建築」。此後,在為期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令Superstudio(「超級工作室」)在1960年代盛行的激進主義運動中成為了一個極富代表性的名詞。

· 超級工作室,《基本行為:教育》,1971,拼貼,?Toraldo di Francia

· 超級工作室,《基本行為:生活(超表面)》,1972,聖馬蒂諾阿拉帕爾馬,拼貼,來自超級工作室檔案

顯然,他們已經成為了上個世紀六十至八十年代國際舞台上最知名的激進建築團體之一。我們可以猜想他們如何將「毀滅」定義,畢竟對於建築團體來說,構建、築造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 超級工作室,《自畫像》,1973,拼貼,?Toraldo di Francia

· 潮流小伙兒們的偶像——披頭士樂隊,他們影響了1960年代至今幾乎每一支樂隊的形成和發展。他們身上具有著代表那個時代下「葬愛家族」們的氣質,當看到「超級工作室」的酷guy們青蔥裝扮,不禁展開了聯想。

從形式上看,「超級工作室」繼承了未來主義對過去的斷裂態度,他們在建築圖紙上以達達主義的拼貼、混搭及荒誕的蒙太奇意境作為概念的展現,像超現實主義一般,通過建築概念面對並展現有關「性愛與死亡」的深層話題。

「1966」這一年或許正是毀滅的巧合。


由義大利導演,馬可·圖利奧·吉奧達納(Marco Tullio Giordana)執導拍攝的一部電影《燦爛人生》中,也首先將觀眾們帶回到了1966年的羅馬。影片以講述義大利一戶普通家庭發生的悲歡離合,反映出義大利從1966年至2000年的社會巨變。

開篇以兄弟二人還分別只是文學院及醫學院學生的身份,經歷了大學的第一次考試,當哥哥與擁有腐朽思想(在他看來)的教授結束了面試之後,弟弟則從自己的主考教授獲得了「毀滅性的言論」:

「義大利最終將會滅亡。地方雖然美麗,但卻沒有希望。」

「你認為世界末日會到來嗎?」

「我倒希望如此,那樣就能重新建設我國。總好過現在了無生氣,由空靈來管治人們。」

·燦爛人生(La meglio gioventù, 2003)

對傳統文學的反叛形象的描述,或許可以令人恰當地回憶起未來主義宣言,而「毀滅,徹底地毀滅」這般的重建思想,正如1972年,由「超級工作室」提出的「拯救義大利歷史古城(Salvages of Italian Historic Centers)」概念不謀而合。

「它唯一的救贖是接受再一次的毀滅,徹底清除那個有機體。它誕生的目的本是為了成為人類的棲身之所,最終卻變成了人類的囚牢和墓穴……唯有離開城市並將其徹底遺忘,人類才能讓自己的目光離開那座狹隘的牢房,望向遼闊的地平線……(1972年)」

「Italian Historic Centers」在義大利語境中也可以解釋為「市中心(Centro Storico)」,就如同佛羅倫薩以聖母百花大教堂為中心展開的,整個義大利的領土上,皆是卓越的歷史積累而成的城市建築面貌。

· 超級工作室,《十二座理想之城第一城:2000噸城市》,1971,平版印刷,羅馬國立二十一世紀藝術博物館收藏

· 超級工作室,《十二座理想之城第五城:半球城市》,1971,拼貼,羅馬國立二十一世紀藝術博物館收藏 |《十二座理想之城》是在「拯救義大利歷史古城」之前提出的概念,由吉安·皮耶羅·弗拉西內利(Gian Piero Frassinelli)杜撰了十二座城市的運行規劃,看似可行的技術條件下,完美而荒謬。

1792年,「激進建築」在國際間被奉為圭臬的同時危機也開始浮現。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史上規模最大、成本最高的「義大利:新室內景觀(Italy The New Domestic Landscape)」展覽,既是舞台也是戰場,策展人埃米利奧·安巴斯(Emilio Ambasz)透過展品和空間環境讓設計大師(卡斯蒂格利尼、馬吉斯特提、索特薩斯和扎努索)與「反設計」(controdesign)的後起之秀相互交鋒,後者包括了Archizoom、「超級工作室」、烏戈·拉·彼得拉及Strum小組。這幾個被藝術史學家傑爾馬諾·切蘭特(Germano Celant)譽為「激進建築」的團體,被另一位建築史學家曼弗雷多·塔富里(Manfredo Tafuri)譏諷為「解放的烏托邦」(馬爾庫塞+傅里葉+達達)……——加布里埃爾·馬斯特里伊

正如「葬愛家族」象徵的是解放了時代的精神,參與「義大利:新室內景觀」的「超級工作室」而言,進一步梳理和闡釋了自1966年發表的研究脈絡,進而開啟了更為激進的轉折。

· 超級工作室,《建築直方圖》,1969,繪畫與拼貼,?Toraldo di Francia;超級工作室,《建築直方圖》,1969,直方圖磚,?Toraldo di Francia

· 超級工作室,《連續的紀念碑(紐約新象)》,1969,平版印刷,羅馬國立二十一世紀藝術博物館收藏;超級工作室,《連續的紀念碑(納沃納廣場)》,1969,拼貼,來自超級工作室檔案 |如果把「直方圖」的邏輯插入《連續的紀念碑》,「超表面」將呈現為一幅星際規模的二維超直方圖,彷彿一張思想網格覆蓋著整個地球表面。

「1966」這一年的另一個巧合。

· 「1966年,20歲的電影雜誌編輯庫哈斯(Rem Koolhaas)採訪了兩位大師——義大利的費里尼與荷蘭的康斯坦特,以尋找當時左派思潮的理論源頭。費里尼在《大路》之後,即便在《羅馬假日》及消費社會的充斥下,仍然持通過現實主義的冷酷鏡頭批判現實;而康斯坦特,則脫開了傳統和現實的枷鎖,直接批判當下的資本主義,並建立了藝術家的左派組織。」——《從未來主義到生態多樣性——垂直森林背後的義大利傳統與激進理念的發展簡史》

· 而作為荷蘭建築師的庫哈斯,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受到了「超級工作室」非常大的影響,例如庫哈斯與事務所合伙人於1972年創作的作品《囚禁中的城市(The City of the Captive Globe Project)》,便展現了因「超級工作室」所創作的網格元素而延伸出的概念。

「無物人生(vita senza oggetti)」是「超級工作室」所認為的,於現代化進程中發展的極致。建築不再作為或代表人與環境之間的媒介,生命本身才是「真正現代建築的公眾形象」。於是,在「超級工作室」參與了1978年的第38屆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 1978,主題為:烏托邦與反自然的危機)中,他們帶來了兩件作品——《羅特之妻》(La moglie di Lot)和《澤諾的意識》(La conscienza di Zeno)。

· 吉安·皮耶羅·弗拉西內利、克里斯蒂亞諾·托拉爾多·迪弗蘭恰、阿道夫·納塔利尼與裝置《羅特之妻》,威尼斯雙年展,1978,? Toraldo di Francia

《羅特之妻》實際上是由5個小型鹽雕建築模型組合而成的裝置藝術。他們在以鍍鋅金屬為結構的桌子上,依次陳列了5個放置於相同鋅盆內的小型鹽雕建築及1個鋅制可來回滑動的金屬架,架子上同時安裝了倒金字塔形狀的儲水容器,容器中的水以類似輸液的方式通過管道滴注在鹽雕建築上,依照建築模型次序,依次將它們逐漸地溶化。

· 裝置《羅特之妻》,威尼斯雙年展,1978

「Lot」在聖經中為色列人的始祖亞伯拉罕的侄子,同受上帝祝福的義人「羅得(特)」。當羅特一家離開亞伯拉罕前往「索多瑪」與「蛾摩拉」一帶的平原居住不久,上帝因這兩座城市的淫亂無度決定派遣天使將城毀滅,索性上帝顧念亞伯拉罕,而未令羅特一家罹難。羅特的妻子卻在逃離的途中,違反了與上帝立下的誓約:上帝令其在逃跑的過程中不要回頭再看索多瑪與蛾摩拉一眼,然而羅特的妻子沒有遵守,也正是如此在她轉頭之時被化為了一根鹽柱。

《羅特之妻》似乎是將「鹽」這一主要材料作為展現的喻體,例如我們的祖先除了依水建造住所外,「鹽」同樣是早期城市建設的決定性原因。而人對鹽的倚賴同時導致其成為了整個世界的聯繫與最具革命意義的一個象徵,它似乎在暗示——鹽是生命的關鍵,它擁有「超能力」(superpower)。

《羅特之妻》的第一個鹽雕建築是一座金字塔,在其完全溶解後,裡面的角錐鐵絲結構便會顯現出來;第二個鹽雕建築是一座圓形劇場,鹽巴溶解後將會呈現一個(以耐火材質建構的)住宅布局;第三個鹽雕建築是一座主教堂,溶解後將出現一個完美的中空蛋殼;第四個鹽雕建築是凡爾賽宮,溶解後將露出法國皇后瑪麗·安東妮特所說的布莉歐麵包;第五個鹽雕建築是柯布西耶的新精神宮,溶解後露出一張黃銅片,上面寫著:「唯一的建築,將是我們的生活。」

· 具有巨大象徵意義的歷史建築

雖然我們可以通過圖片了解作品的大概樣貌,但作品卻非如圖片上看起來這麼簡單。由於作品需將「超級工作室」歷年來的概念進行總結,或許決定了在這組作品中,每個溶化的鹽雕建築內都暗藏玄機。當經歷雕塑模型逐個溶化——一場對歷史建築的回顧及摧毀也令「超級工作室」的「真實意圖」被暴露。「金字塔」,「圓形劇場」,「主教堂」及「凡爾賽宮」已成為了當今建築史上最具有象徵意義及表現性的建築物代表,也依舊無可避免的經歷毀滅與重塑,這或許是建築的革新,也可以是社會的變革,總之最終都將被清除。

於是,當《羅特之妻》的全部鹽雕建築都溶解並滴入鋅盆,鹽水會順著預設的管道流入展示桌下方的器皿中。這個器皿里有一塊解說性質的黃銅片,上面寫道:

「超級工作室」,佛羅倫薩/威尼斯,1978年5-6月 羅特之妻

「建築之於時間,如同鹽巴之於水」

在時間中,歷史建築僅展現其象徵層面,侵蝕建築功能性所需的時間比侵蝕建築象徵性所需的時間少得多。歷史建築是具有象徵性和表現的特列,它的實用功能是偶然的、易腐壞的。

「或許這正是『超級工作室』最為激進的遺產。」

不久後的80年代初,「超級工作室」宣布正式解散,12年的理性之旅划下句號。這個善於隱喻與毀滅的團體,就此與鹽雕建築一同溶解。正如他們給予《羅特之妻》中所賦予的總結性概念——「建築師選擇展現建築的象徵性功能,唯有居住者才能設計出建築的居住功能。」

或許,在他們身上,有關「毀滅」的最大程度猜測,正是這個「由建築系學生集結而成的建築團隊,卻未真正完成一座實體建築」的形象。

正如策展人馬斯特里伊所說:「這一過程讓『超級工作室』本身的多元異質性得以浮現——多樣的真實性。」

· 策展人加布里埃爾·馬斯特里伊(Gabriele Mastrigli)

「超級工作室」的原始成員有阿道夫·納塔利尼(Adolfo Natalini)、克里斯蒂亞諾·托拉爾多·蒂弗蘭恰(Cristiano Toraldo di Francia)、羅伯托·馬格里斯(Roberto Magris)、吉安·皮耶羅·弗拉西內利(Gian Piero Frassinelli)和亞歷山德羅·馬格里斯(Alessandro Magris)。1970年至1972年間亞歷山德羅·波利(Alessandro Poli)也是「超級工作室」的一份子。

·《超級工作室的今天和明天》,阿德里安·喬治根據「超級工作室:隱藏的建築」創作的視覺作品,1971(《AD》雜誌封面,1971年12月)

從團體的組成到解散,這樣的消息往往會以帶著震驚與不屑的諾大字體印刷在各類小報上,侵略攻佔了無意間瞥見報刊亭的路人眼球。而此時,主筆人又恰如其分地出現挑著眉說道:「我們提起『超級工作室』時都在談論各自的『真相』,每個『真相』都合情合理,事實上,說不定它們都是真的。」

*(吉安·皮耶羅·弗拉西內利(Gian Piero Frassinelli)於《邁向建築盡頭》(Viaggio al termine dell』architettura)中寫道,後來被收錄在了《超級工作室作品全集——1966-1978》。特別想要說明的是,此書的中文版也在眾籌預售中,由於這個建築團體所設計的概念與內容非常豐富並且極其深刻,相信這本書的出版也將為很多人提供知識上的提升,詳情可至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官方社交平台了解。)

也或許是因留下太多真相的猜測,才令這個傳奇建築團體在成立了50周年之際,於義大利羅馬國立二十一世紀藝術博物館(MAXXI)舉行了「超級工作室」創作生涯的全面回顧展。如今,展覽「超級工作室50年」來到中國,正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PSA)舉辦,繼續由「超級工作室」引發的具有「毀滅性」的思考大爆炸。

*(實在是信息量太大,大腦快爆炸,所以建議慢慢領會,願文章能給予微薄之力就好)

超級工作室50年

時間:2017.12.16 - 2018.03.11

地址: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 上海市黃浦區花園港路200號(近苗江路)

票價:50元

展覽展出了兩百件裝置、繪畫、蒙太奇攝影、設計手稿、版畫、出版物及影像作品,並用海報、幕後攝影、檔案手稿和裝置,最大程度地還原了 1966 年的超級工作室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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