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十八般武藝和一把勺子較勁,因為一勺一世界
有時忽然有個想法,
想去實踐,
但能不能抬起屁股,
坐到金工台前去實現,
是另一回事。
一般從事此行業的人,
或是金工愛好者,
只要沾上手了,
不把這東西完成,
是很難受的。
最難的是,每一天,
你興許都要做重複勞動的時候,
你有沒有勇氣,坐到那兒去做。
—— 路小五
勺子
勺子
梁潔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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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五
所有人都在問小五同一個問題:
一個做商業攝影的人,
怎麼突然去做了手工?
初期不如攝影賺錢也就算了,
還是做勺子這麼一個小眾的門類。
小五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仍然沒有改變,
他從來都不覺得,
自己是在「跨界」做另一個行業。
因為,兩者之間有一個
很重要的共通點——時間。
「我沒覺得自己是一個
完全摒棄曾經的人,
只是一直在做自己認為酷,
或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的事。
我沒覺得跨界的原因,
就在於『時間』。
時間的價值是一樣的,
只不過,攝影的時候,
是記錄時光,
把時間定格下來給你看。
現在,是一遍一遍
打磨時間,
把時光打磨成想要的樣子,
呈現出來給你看。」
一個有生活儀式感、
熱愛生活的人,
對時間一定有敬畏感。
珍惜時光,
才會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一件一件別人認為多餘的事情。
做勺子是個花時間的手藝活兒,
鋸切、退火、焊接、
去雜質、打磨拋光……
工序六七道,
光是打磨的步驟,
就要用到數種粗細程度不同的砂紙,
這也就讓這門手藝,
更具有儀式感。
「剛入此行的時候,
你看到別人的作品,
就會覺得『哇!好牛!』
現在你就會知道,
這是時間的力量。
你在上面可以
看到一遍一遍地打磨、
用心思的痕迹。
甚至你把這勺子傳遞給你的朋友,
他也會知道,
你在為他挑選這份禮物的時候,
有情感的含義。
所以,我們覺得,
這些東西是有溫度的,
因為在這個物件上,
傾注了時間和期盼。」
用金工技藝做成一把勺子,
最快也要七八個小時,
一般在兩天左右,
之前做過的一套星座系列的勺子,
可以拆分,加上設計創意的時間,
重複做了兩三個月。
重點在於重複,
反覆地打造、雕磨、製作,
在小五看來,
難點在於創造力和執行力,
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的問題。
勺子從誕生以來,
多數時候都作為一種實用的餐具。
在半農耕時代,
起源於人類生存的「剛需」,
最初用的就是動物的頭蓋骨或是貝殼,
渦旋狀的物品,隨手撿起來,
打磨一下,就成了原始的勺子。
原來從事攝影的時候,
就喜歡收藏各類相機,
等到開始做勺子了,
就又開始「收勺」,
小五收藏的第一套勺子有些特別,
在中國找到了同一系列中的7把勺子,
又在日本找到了5把。
12把古董勺本身小巧精緻,
上面有典型的文化標誌和地理特徵,
雖然不知道這一套勺子
本來應該有多少把,
不過古董勺收藏,
通常找不到兩把相同的勺子,
而這也拉開了小五的收藏「序幕」。
有些勺子上有地方的標識。
比如,一個地方生產海鮮、貝殼,
從這個地方來的勺子,
也會有貝殼的標誌。
有些地方生產水果,
勺子上就會出現漿果。
這就代表了設計者所在地方
和所處時代的理念、習俗甚至飲食文化。
比如,在歐洲,就有勺叉的設計,
還有專門用於橄欖油、
果醬的斜口勺。
日本的甜品勺,
會更小一點。
小五從來沒有刻意去做
一個勺子文化的學者,
但勺子自己會散發出獨特的身份信息,
吸引著他去各地的集市打卡。
有時,自己不能出門,
好友就在當地幫著直播,
詢問一把勺子的來龍去脈:
「他們現在常說,看到勺,就想起我。
我覺得,成不成功
不在於一年賣出幾百把勺子,
如果因此認識了幾百個人,
知道了幾百個故事,
這不是更酷一點嗎?」
去年,工作室想做一個
有關於勺子的展覽,
原本想把工作室做過的100把勺子
全都展示一遍,
然後寫上怎麼設計的,怎麼製作的,
這是最基本的展覽方式。
後來,有個朋友告訴小五,
說家裡也有個勺,
雖然不像工作室設計的勺子那麼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鏽鋼的,還是鋁的。
倒是小的時候,
姥姥就拿那勺子給他喂飯,
到了他自己有孩子的時候,
也拿那勺兒給自己的孩子喂飯,
只是,到了那時,
姥姥早就已經不在了:
「後來,我就在想,
為什麼不讓周圍擁有勺子,
或者買了我們勺子的人,
讓他們做一個展覽。
後來又想,乾脆眾籌50把勺子,
讓50個網友展示和他們自己有關的勺子,
講他們和勺子的故事。
這東西背後,
是有一個人對家庭,
或某個時期的情感的。」
做勺子做了兩年,小五開始悟到,
勺子本身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由這個小物件
散發出去的鏈接點,
無論是指向人際關聯,
還是指向文化與世界。
於是,把工作室的名稱也改了,
原本叫做「八零先生」,
因為和小夥伴兩人都是八零後,
現在叫做「勺與」,
強調一種連接。
這個名字還是某天,
小五在北京四環上開著車的時候,
突然想到的。
「以前叫『八零先生』的時候,
就常常說,嚮往的生活狀態,
是每天沖一杯咖啡,一本書,
一個下午,一束陽光。
講多了吧,你也會覺得有點膚淺,
生活是百樣的,
生活的選擇也是百樣的。
當認清這一點的時候,
就像畫了一個圈一樣。
雖然有點故步自封,
但覺得相同的人聯繫到一起就可以了。
現在也會覺得,
勺子和人本身就是有情感的,
它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人出生以後,
第一個接觸的餐具
可能是勺子。
年紀大了,行動不便,
用的也是勺兒,
它就像人生的閉環。」
來工作室看勺子的客人,
也很少有買了就走的,
大多數是先聊一會兒勺子的文化,
問問這些勺子背後的故事。
而給不同人定製勺子的時候,
小五也希望把這個過程,
變成記錄時光的片段和影像,
成為大家共同參與的時光,
誰也別做「甩手掌柜」。
「有一個朋友,
他之前也是拉大提琴的,
他和他的媳婦兒都特別喜歡音樂,
在給他們定製結婚周年禮物的時候,
就用了大提琴和音符,
設計了一款勺子。
有時候希望通過更隱性的設計,
去表達人與人之間的聯繫。
通過勺子,傳遞給另一個人情感。
也許你是想讓他知道,
你記得他,或是想讓他記得你。
人和物之間,最直接的情感,
就是使用和擁有。
我們並不是想把設計
做得多麼精美絕倫,
就是想通過手工的表達方式,
或是專屬的設計感,
達到物與人之間的專屬聯繫。」
在這種聯繫中,
勺子已經被虛化成一個情感的符號,
而設計者本人並不是隱藏的,
而也躲在勺子的背後,參
與到了這一情感互動中。
「有些客戶,
甚至要求和我們之間有共通性,
當然,這通常是和我們
比較熟悉的朋友。
一把勺子傾注了我們的情感,
當你把它作為禮物,
贈送給朋友的時候,
也等於我們參與了
你們的友情的感覺。」
Q:研習一門手藝,並建立自己的工作室,覺得最難的是什麼?
A:以前我回答,在北京找這麼一個小院兒,找工作室挺難的。今年,會覺得這個行業饋贈的東西,遠比奢求的東西多得多。就像開始只是做手工,後來又開始做收藏,從中了解到世界各地的飲食文化和勺子演變的歷史,做到一定程度,你會覺得,是它選擇了你,不是你選擇了它。
現在反而會比較輕鬆,有時也會很忙,覺得時間在追我,但都是樂在其中的。至於有人說它不賺錢,靠它付不起房租,那也只能是紛擾和阻礙,但變不成負擔。最大的困難,是也許有一天,我可能不想再做了,不管是因為錢的原因,還是不喜歡了。只要想做,它不能阻礙你變成自己想變成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Q:現在市場的接受程度如何?
A:我們的產量不是很高。但是做的勺子,都有反饋,或被追加訂單。接受基數很小,但是向好的方向發展。有時接到合作,就像是工作賺第一筆錢的感受,目前還是比較享受這樣,雖然不是眾星捧月,但有一點影響力。沒有說,一年要做成什麼樣,一年要做多少把勺子,這可能是最終的結果,但不是最初的目標。我們只想做到自己不想做,或是感覺這件事情可以就此為止。
Q:做過的印象最深的一把勺子?
A:以銀杏葉為靈感的一把勺子。2016年6月,我們搬到了小院兒,10月就設計了這把勺子,因為,它是我們搬入小院後,撿到的第一片銀杏葉,也算是保留了2016年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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