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精一藝可存身:董邦達人生際遇與姻緣
作者:史遇春
社會是複雜的,環境是隨時都在改變的。個人要在這世間立身,最實在、最可靠的,還是自己的真才實學、還是自己精湛的技術藝能。
這裡,就來說一段清人的故事。
本文出自清人況周頤《眉廬叢話》第一卷中的一節。
欲說其事,先知其人。
本文的主人公為董邦達,《清史稿》卷三百五·列傳九十二有其人傳記。
那麼,就先依照《清史稿·董邦達傳》,對其人作一簡要的介紹。
董邦達,生於清聖祖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卒於清高宗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享壽71春秋。
字孚存,浙江富陽人。
清世宗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被選為拔貢生。
經尚書勵廷儀薦舉,在戶部七品小京官上行走。
勵廷儀(公元1669年~公元1732年),字令式,號南湖;直隸靜海人,勵杜訥之子;清聖祖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己卯科舉人;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庚辰科進士,選庶吉士;清世宗雍正年間(公元1723~公元1735年)曾任刑部尚書、吏部尚書,死後謚文恭;任刑部尚書多年,後來其屬下滿官員侍郎海壽升任尚書,按清廷規定,應超居其上,但雍正帝為表示對漢官員的重視,命他行走在前;著有《雙清閣詩稿》八卷;書法以王羲之的行書為基礎,旁涉虞世南、褚遂良,點畫遒美,筆勢雄強,富於變化。
所謂行走,按照清朝的制度,是指不設專官的機構或非專任的官職。
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中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
清高宗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充任陝西鄉試考官;
後授右中允;升遷為侍讀學士。
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命入直南書房,擢升內閣學士,丁母憂,辭歸。
逾年,召詣京師,命按照梁詩正的舊例,入直,食俸祿。
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補原官,遷侍郎;
歷職戶、工、吏諸部。
乾隆二十七年(公元1762年),遷左都御史,擢升工部尚書。
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調禮部。
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調還工部。
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仍調還禮部。
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4年),以老病乞解任,上諭曰:
「邦達年逾七十,衰病乞休,自合引年之例。惟邦達移家京師,不能即還里。禮部事不繁,給假安心調治,不必解任。」
尋卒。賜祭葬,謚文恪。
工山水,蒼逸古厚。論者認為,三董相承,為畫家正軌。所謂三董,即董源、董其昌與董邦達三大畫家。
長子董誥,與其父有「大、小董」之稱;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中舉;隔年會試,名列一甲第三,中探花,乾隆帝親自將其改為二甲第一,作金殿傳臚,形降實升;清仁宗嘉慶四年(公元1799年),六十歲,已從庶吉士、編修、工部侍郎、軍機大臣、東閣大學士等,擢為文華殿大學士(即宰相),欽賜「紫禁城騎馬」;直軍機先後四十年;精書法,善繪畫,曉軍事;五次歸還故里,生活簡樸,平易近人,從不倨傲,深為鄰里稱道;卒於嘉慶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終年七十九歲;死後六天,嘉慶帝親臨祭奠,所寫哀詩中有「只有文章傳子侄,絕無貨幣置田莊」之句,並親自撥款建立「董公祠」。
已述其人,詳述其事。
話說,富陽董文恪公(邦達)年少時節,以貢生身份滯留京師。
當日,董邦達寓居在武林會館。
「京師武林會館在長巷二條衚衕,創自前明。康熙六年重修,有碑記其事……其初聞為綢業公所……」(見清人吳慶坻《蕉廊脞錄》卷二《京師武林會館》)。
在武林會館寓居一段時間之後,董邦達的旅資用盡了。
因為沒有錢可以繳納餐飲費用,所以武林會館的人,就覺得董邦達在這裡混吃混喝,很是鄙視他。
董邦達是讀書人,有他的志氣與清高在。因為接受不了武林會館裡那些人的冷眼冷臉,無法忍耐那些人的冷言冷語,於是,他就搬去外面的旅店暫住。
旅店是做生意的,如果住客沒有錢,當然也不會長久。
在旅店沒有住幾天,因為無法償還店資,董邦達也不被店家所容。
所謂一分錢難道英雄好漢,當時的董邦達,窮窘寒迫,茫茫然,沒有所歸之處,真是凄慘啊!
那時,有一年長的婦人,人稱劉媼(漢高祖劉邦的媽媽,也稱劉媼,一笑!)。據說,劉媼常常在人前誇口,說是自己擅長相面之術,善於鑒人,有識人之明。
見過董邦達之後,劉媼對他的相貌很是驚奇。
劉媼認為,從董邦達的相貌看,他肯定不是那長期貧賤的人,以後肯定會有騰達之日。
於是,劉媼就將自己多餘的屋子,暫時借給董邦達居住,讓他將余屋作為自己的學館,在其間攻書苦讀。
借住期間,劉媼對待董邦達也非常和善。
在京師等待科舉考試期間,董邦達日夜努力,認真學習,以圖進取。
董邦達想著,通過自己的刻苦,一來呢,考取科名後,可以振奮自拔,人生有所進取;二來呢,能夠及第上榜,也算是應了劉媼的鑒識與厚期,不辜負她老人家的一片和善。
可是,期望與努力,並不是都可以如償所願。
等到考試結束,皇榜一出,結果是,董邦達名落孫山,榜上無名。
看到自己落第之後,董邦達又是氣憤又是懊惱,他感覺到很是恥辱,覺得自己沒臉再見劉媼。
此時,董邦達在京師之中,再一次無處落身,茫茫然不知歸路。
因為無處來,也無出去,董邦達就漫無目的地在街市上徘徊遊走。走了半天,他是又飢又累。
實在是走不動了,董邦達看見道路左邊,有一高門,他就惘然地靠著門邊站立著。
不知站立了多久,忽然就有人將門打開了。
開門的人見有一人倚門站立,就問道:
「您說什麼人啊?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董邦達也不隱瞞,就把自己的名姓等如實向那開門的人簡單講說了幾句。
那人聽董邦達說自己是個落榜的讀書人,又無處寄居,他似乎很是高興的樣子,臉上露出了喜色。然後,那人就把董邦達請進大門之內,讓他在自己的居處少坐。
招待董邦達坐定,喝了口水,稍事休息之後,那人拿出一張紅箋,請董邦達幫他寫一份答謝柬。寫好之後,那人還讓董邦達署上了某位侍郎的名姓。
董邦達寫好之後,那人請他少坐。然後,那人就拿了謝柬,匆匆進入內庭。不大工夫,那人就從內庭出來了。
出來之後,那人很是殷勤地招待著董邦達。
那人先是安排飯菜,請董邦達食用。
等董邦達食罷,然後,那人才說起自己的身份來。
原來,那人就是剛才答謝柬所署名的侍郎家的管理門戶的僕從。據那人說,因為是經過別人的推薦,他也是剛到侍郎家裡做事。
正好,侍郎安排那人去寫一份謝柬,那人就讓董邦達代筆處理了。
進內交差時,侍郎對謝柬很是滿意,當面對那位管理門戶的僕從讚許有加。那位僕從也就當著侍郎,把謝柬認作是自己的手筆。
那僕從也是精明的人,從內庭出來之後,他就請求董邦達留在侍郎府邸,幫自己代筆,還許諾會給董邦達一點微薄的酬勞作為傭金。
這個時候,董邦達剛好沒地方落腳,也無路可投,他就欣然答應了那位僕從的請求。
打這以後,凡是侍郎交辦那人處理的書信案牘,那人就全權委託給董邦達辦理。
凡是董邦達所作的書信案牘,侍郎看後,都很滿意。
那僕從在侍郎面前,也毫不客氣,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侍郎的讚許,從不以掠董邦達之美為意。
侍郎見那僕從辦事周正、書信案牘精美,慢慢,就對他越來越信任。那人在侍郎家的地位也日漸穩固,他的地位也逐漸超過了其他的僕從。
沒過多久,侍郎有一件機密的要緊事需要處理,他就把那僕從召到了自己的書房。講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因為事關重大,侍郎吩咐那僕從當場擬稿。
這一下,那僕從作難了。原本,他就不擅長書法文章。
面對這樣的場面,那僕從又是惶恐,又是窘迫。半天,他都寫不出半個字來。
侍郎見那人惶窘,就嚴肅詢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人一看情況緊急,自己也不能隱瞞,就把董邦達代筆辦理書信文牘的事,照實向侍郎講說了一遍。
侍郎聽那僕從這麼一說,很是驚異。於是,他馬上穿戴好正式的衣冠,來至客廳,派那人延請董邦達進來見面。
董邦達進來之後,侍郎滿是歉意地說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您這樣的高才賢能處在僕從之間,多有屈辱,這真是我的罪過啊!」
董邦達自是謙讓,言說是,能有容身之所,已經仰懷高德了。
一番言談之後,侍郎敦請董邦達擔任自己的記室。
此後,侍郎欣賞董邦達的才學,董邦達敬佩侍郎的為人,兩人相得甚歡。
話說,侍郎的夫人有一位貼身婢女。這個女孩子聰明靈敏,而且還略通詞翰。等到她成年,侍郎夫人安排,要為她擇婿嫁人,她說什麼都不肯。
侍郎家執意要嫁那婢女時,那婢女就說:
「我雖然出身貧賤,但是,您要將我嫁給那抬轎子的隸役,說什麼我都不會願意。」
婢女還說:
「我的願望,就是嫁給董先生那樣的讀書人。但是,我知道,人家也看不上我。」
最後,婢女堅定地說:
「既然這樣,我寧願終身不嫁,侍候夫人一輩子!」
侍郎聽到婢女的話後,笑著說道:
「你這痴丫頭,董先生才俊,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怎麼可能娶一個婢女做正房妻子呢?」
這事暫罷。
接下來,正好趕上中秋節。
月圓之夜,侍郎與董邦達飲酒賞月。
酒酣,侍郎悠閑地說起來了婢女曾經說過的話,言是其願做董妻。
侍郎說,這女孩子還挺痴心的,他想將這女孩子送給董邦達,做侍從,並勸董邦達收她做偏房。
董邦達聽侍郎這麼一說,很是感慨,言道:
「小生落魄,行遍京師,無人青睞。被明公見拔,已經大大超出所望了!」
「那女孩子,也就是一個弱女子。她能夠憐才,想來也不是那碌碌無為的人,我又怎麼敢納她做妾呢?既然明公有意成全,我就娶她做正室。」
董邦達這麼一說,侍郎對這件事情也很重視,侍郎也因此而更看重董邦達的為人。
於是,侍郎和夫人商量了一下,為了妥當,就把那位婢女收為義女。這樣一來,董邦達也就成了侍郎家的女婿了。
過了一年之後,董邦達連捷,高中進士。
後來,董邦達官至禮部尚書。
董邦達長子董誥,就是名重一時的「富陽相國」。
據說,富陽相國拜相時,太夫人還健在。
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傳寫為美談。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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