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湯唯:這是我們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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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8
國學君按
蕭紅曾說「只恨自己不是男人」,「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她自己則倒在了時代的塵土裡,成為那個時代的一道永遠的疤痕。
蕭紅
1942年,在日軍炮火不斷的香港,31歲的蕭紅,因庸醫誤診為喉瘤而錯動喉管,致使她不能飲食,身體日漸衰弱。
臨死前,她微弱的發聲力透紙背:「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呼蘭河畔依然搖曳著枯黃的蘆葦,河面被陽光灑上了粼粼金光,河水靜靜地流淌。春秋冬夏,河上那不朽的蕭索的風,從一年刮到了另外一年。
然而,命途多舛的蕭紅,卻被不聲不響地拉著,離開了這人間的世界,只在河畔留下那一聲嘆息!
無疑,蕭紅是民國四大才女中命運最為悲苦的一位。
她一生的漂泊,伴隨著一路的反抗;而一生的尋愛,伴隨著一世的背叛!
蕭紅幼年喪母,繼母冷漠無情,父親殘暴專制。
原生家庭的缺愛,使她的性格中充滿了不安全感,而成年以後,更是獨自孤苦地生活在戰火動蕩的年代,飄零而不安。
因此,她的一生都在不斷地尋找依靠,甚至為此隱忍求全。
她首先想到的安全感,是通過上學來改變命運。
那時的蕭紅才16歲,家中不同意她去哈爾濱上中學,她便以去教堂出家做尼姑作為威脅,父親迫於顏面,最終同意了她。
彼時的哈爾濱,被稱為「東方莫斯科」,各種新文化的新風在這片土地上傳播,蕭紅在這裡學習繪畫,拜讀魯迅先生的書作,接受各種新派思想的澆灌,女性意識在青春期少女的心中漸次覺醒。
在當時的中國,女子無才便是德,為了栓住桀驁的女子,最常見的做法就是儘快給她找個婆家,用婚姻把她困住。
在蕭紅家也不例外,於是父母為她做主,訂下了親事,逼著她嫁給官宦之子汪恩甲。
詩人艾米莉就曾經說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汪恩甲是名聲在外的花花公子,思想落後,甚至抽大麻,這樣的男性,蕭紅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不甘心自己的命運被安排,她以逃婚來表達自己的決絕,並不惜背上千夫所指的罵名。
她如飛蛾撲火般,投靠了在北平念書的表哥-——陸哲舜,希望可以依靠他在北平上學,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自己心心念念的愛人早已經結婚生子,而他倆很快就被家裡斷了經濟來源,面臨經濟上的窘困,不得不打道回府。
她像一隻雛鳥,尚未起飛,就被風雨淋濕了翅膀,重重跌入塵埃。
「悔婚私奔」的蕭紅被視為家族的奇恥大辱,被父親軟禁在家,毫無自由。
某日,終於尋得逃跑的機會,逃往北平,不久之後,曾被她拒婚的汪恩甲也緊隨而來。經濟窘困,又孤單太久的蕭紅,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他們在東興順旅館暫時安頓下來:看書、寫字、縫縫補補,竟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可是生活從來不會如此簡單。因為之前的逃婚歷史,蕭紅並不被男方的家庭接受,經濟來源也被切斷,彈盡糧絕之下,汪恩甲以回家取錢的借口,一去不返。
懷有身孕的蕭紅像牲口一樣,住在只有一扇小窗的小倉庫,每天都在飢餓與煎熬中度日。
由於拖欠了幾百元的食宿費,老闆甚至準備把她賣入青樓償債。
挺著大肚子又毫無謀生的能力,走投無路之下,她向《國際協報》求助,「你和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見中國人能不救啊?」
簡單平淡的言語中,是蕭紅絕望無助的吶喊。
報社的人看到這份信,派了一個人來救助她,此人便是蕭軍。
此時的蕭紅,處於人生的低谷,被愛人拋棄,經濟困頓。她寫道:「那邊清溪唱著,這邊樹葉綠了,姑娘呵,春天來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著青杏的時候,今年我的命運比青杏還酸?」
但蕭軍也是一枚窮困書生,除了送幾本書,並不能解經濟之困。
在他倆相識一個月後,暴雨持續數天,松花江堤決口,洪水淹沒了哈爾濱。蕭紅藉此機會,挺著大肚子,在蕭軍的幫助下逃出旅館。
就像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里所說,一座城市的淪陷,只為了成全一段感情。
此刻來到她生命中的蕭軍,不僅可以同她秉燭夜談暢遊文學世界,還是一個可以駕著小船,來救她於水火之中的蓋世英雄,於是蕭軍成了她新的依靠,並在她的生命中佔據了大部分的版面。
在蕭軍的鼓勵下,蕭紅開始進行大量創作,陸續出版了小說《棄兒》、《跋涉》。
那段時光,可以說是蕭紅創作的黃金時代。
此時的蕭紅有情飲水飽,在《商業街》里這樣說道,
「電燈照耀著滿城市的人家。鈔票帶在我的衣袋裡,就這樣兩個人理直氣壯地走在街上,穿過電車道,穿過擾嚷著的那條破街。」
她愛他,就連一起走在大街上都是值得被寫進書里,大肆歌頌的幸福。
但所有的故事在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
蕭軍主張「愛便愛,不愛便丟開」,他打著文學採風的幌子,到處留情,兩人在一起五年多,他在感情上的旁逸斜出,每次都戳得蕭紅千瘡百孔!
可蕭軍卻狡辯道:「我愛的是你,和她們不過逢場作戲。」
而最讓蕭紅接受不了的,是蕭軍從來只認為自己是他的附屬,兩人就算是討論文學問題,他也有可能拍案而起,吼道:你必須聽我的,不然我揍你!
蕭軍脾氣暴躁,兩人經常爭吵,有一次友人見蕭紅的眼角青紫,問緣由,蕭紅說,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而在一旁的蕭軍則大言不慚:什麼跌傷,是我醉酒後打傷的!
倔強的蕭紅,對待感情火熱而熾烈,隱忍而求全。曾經拯救自己的蓋世英雄,此刻卻成為傷害自己最深的人。
在同蕭軍感情糾葛無果後,另外一位文學青年端木蕻良走進了她的生活。
比起蕭軍的粗獷野氣、大男子主義,端木說話和聲細語、文質彬彬、溫暖細膩,更重要的是端木不只是尊敬她,更是大膽地讚美她的作品,這讓蕭紅感受到來自一個男性對她才華的認可。
當時蕭紅懷著蕭軍的孩子,端木卻堅持要給蕭紅一個名分,這讓蕭紅感動得熱淚盈眶。
蕭紅那無法安放的安全感,此刻找到了新的棲枝,再一次,她全力以赴。
端木雖然性格溫和,但缺少擔當,日軍向武漢進攻時,蕭紅和端木只買到一張逃去重慶的船票。
蕭紅讓端木先走,說:「要是我走了,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還真有點不放心呢。」
然後,端木真的就自個兒先走了。
重病的蕭紅,在她生命最後的44天里,端木經常不見蹤影,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 是一個叫駱賓基的年輕人,蕭紅最後完全陷入昏迷,死在了駱賓基懷裡。
在她死的時候,那些曾經被她幻想能給她安全感的男人,沒有一個在身旁。
她用31年的短暫人生,譜寫一串作為女性的凄婉歌謠。
每個女人都應該被愛被呵護,只是,老天不曾眷顧蕭紅。
即使報以飽滿的熱情,即使在感情中隱忍求全,最終也只落得內心滿目倉夷。
《被人嫌棄的松子的一生》里寫道: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蕭紅臨時前自喃道: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為我是個女人。
在感情的世界裡,老天不曾眷顧過蕭紅,然而在文字的世界裡,卻是祖師爺賞飯吃。
魯迅先生曾毫不留情地指出,蕭紅是憑個人的天才和感覺在創作,而蕭軍是通過用功和刻苦進行寫作。因此,蕭紅的創作能力高於蕭軍。
蕭紅這一生,一路走來羽翼漸豐,但未曾真正成長為自己的靠山,更未曾在感情的世界裡獲得安全和歸宿!
她對愛情全力以赴,也被愛情傷得體無完膚。
在彌留之際,蕭紅曾熱切地盼望道,如果蕭軍在重慶我給他拍電報,他還會像當年在哈爾濱那樣來救我吧……
她念念不忘的,還是當年踏著七色雲彩,借著一場洪水救她逃離生天的蕭軍。因為,在那一刻,他給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了。
電影《黃金時代》蕭紅
蕭紅的一生,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愛,然而事與願違,始終沒有一份愛可以長久地陪伴在旁。
湯唯在拍《黃金時代》時曾說:「蕭紅想要成為更偉大的作家,還需要再經歷十個蕭軍。」這話太殘酷了,一個蕭軍就要了她半條命,要有十個,蕭紅去的更早。
可以說,沒有蕭軍,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蕭紅。
對於讀者來說,蕭軍成就了蕭紅,是幸;而對於蕭紅來說,蕭軍毀滅了她在這個世上賴以生存的愛,是不幸。
我嘆蕭紅,她寫作的天分是光,卻生活在冰冷無愛的家庭,一生中追尋愛,卻屢屢遇人不淑,加之性格里的自我缺陷,讓那光,只驚鴻一瞥,就散落不見了。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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