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那個女孩
今天公司舉行2018秋冬新品發布會，全體加晚班，正沉醉在男模們的秀色可餐，佳倩打電話來，要我明天晚上去學校幫她接一下衣服物品。有些感慨，轉眼間孩子就將高三畢業了。
生佳倩那年，我才22歲。因為母病家貧，我結婚早，生孩子也早。那時根本不明白婚姻是什麼玩意兒，更不知道怎麼一夜之間，肚子就鼓起來了，不到一年，一個嗚哇嗚哇的小嬰兒就躺到了我懷裡，一天天長大。慢慢的居然會笑了，會喊媽媽了，會在我寫作的時候爬上書桌，小小的舌頭舔著我的鼻子，輕輕問：「媽媽去買糖糖？」小娃娃眼睛亮晶晶的，裡面藏著她的媽媽。不知不覺的，好像也沒多長時間，娃娃長大了。某天，我和佳倩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發現這丫頭的個頭似乎比我還高了。把她扯起來一比量，果然。這真是歲月不饒人，娘老也無奈啊。曾經香香軟軟的小娃娃已經長成白白凈凈的少女。
從小到大，孩子從沒離開過我一天，除非我去外地出差。這麼多年來，從鄉下到城市，從租屋到買二手房，再到買新居，很多記憶和物品都有意無意拋棄了，唯一帶來帶去始終沒變的，一是孩子二是書。記得剛從鄉下出來那年是2003年3月，那時佳倩才3歲，因為我要上班沒人帶她，只好狠心把她送去幼兒園。永遠記得孩子那悲慘的哭聲，還有那句話：「媽媽我不去幼兒園，我一個人在家裡，就跟家裡的狗狗一樣，一個人在家裡……」然後張開胖胖的小手緊緊抱著圍牆門，拖都拖不出去。那是我們母女的第一次短暫分離。到傍晚回家，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小丫頭搖晃著胖乎乎的小手撲進了媽媽懷裡，口水和淚水一齊流下來。
這樣熬了一段時間，狠狠心咬牙在一環南路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把孩子送進了縣幼兒園，每天早上第一個送去，最後一個接回來。那時的房租是120元每月，豬肉是4塊錢一斤，我的月工資是710元。小小的一間出租房，兼顧卧室、客廳、餐廳、活動室的多項功能。廚房和廁所公用，每次等到老闆一家吃喝洗漱完畢，才做賊般輕輕溜進去，做飯或洗澡。偶爾一次半夜孩子哭鬧，老闆就從隔壁房間探出大腦袋，對著我進行「社會主義再教育」，大意是：孩子哭鬧，是大人帶得不好，也不知大人是幹什麼吃的。幹什麼吃的呢，我就一個鄉下來的窮二代而已，唯有更加謹慎做事，更加小心帶孩子。
就這樣慢慢熬了幾年，佳倩要進小學了，給她一個單獨的房間睡覺學習成了迫切需要。拍遍全身口袋，才搜刮到2.2萬元，卻張羅著四處看二手房，後來居然真的買了一套，地段位置面積都還不錯，只是房子年齡大了點，出生於1995年，價格也不貴，才10萬出頭，欠的錢也不多，才8萬。按照我當時的工資水準，不吃不喝不到10年就可以還完所有的債務。豁出去，一咬牙就買了。我們娘兩終於過上了居有定所的日子。
第一次單飛，佳倩剛滿9歲，因為工作原因無人接送，給她脖子上掛一片鑰匙，帶著她從家門口到學校搭了一次公交車，第二天早上便把她塞進18路車，讓她自己去學校。很多次，因為打她的電話沒人接聽，或者是過了正常的放學時間還沒到家，種種不祥齊齊湧上腦海，心慌如麻。還好每次都有驚無險。
那幾年，佳倩也慢慢長大了，個性漸漸凸顯出來。我也打過她好幾次，其實我很後悔，只是當時忍不住。最先一次打她，應該是在她2歲多的時候。那時我一個人帶著她住在鄉下，養豬種地，重體力活全包。那天下很大的雨，我打了滿滿一擔豬食，雨水和黃泥粘滿兩褲筒，左手掌住肩頭的扁擔，右手扯著佳倩。可是倩怎麼也講不通，非要我抱，哭鬧不休。雨水沖壞了我的心情，我使勁的推了她一把，孩子趔趄著往前面撲，一邊大哭還一邊使勁的喊媽媽，萬幸的是沒有摔倒。貧困的生活粗糙了我的心靈，這是我至今最後悔的一次。所以後來我一直都克制自己的性格，可能對孩子也有一些溺愛。我媽，我姑姑經常說，如果論帶孩子，我是同輩女人中最有耐性的母親。每逢放假，我大哥，我妹妹、還有鄰居家的孩子們，都會到我們家來玩。看著孩子們一張張汗津津的笑臉，我也很開心。
還有一次打她，是因為倩在學校與同學發生矛盾，對方的家長找上門來。我記得我小時候闖禍，不管是什麼原因，偷雞摸狗也好，偷桃摘李也罷，只要有人找上門來投訴，我媽都在第一時間讓我跪下，順便給我一頓「掃帚炒肉」，抽得我抱著肩膀鬼哭狼嚎滿地亂竄。所以我也繼承我媽的優良傳統，不管孩子有理沒理，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不收拾一頓說不過去，所以我也動手打了她三巴掌。夜深人靜的時候，推開孩子的房門，看到她睡夢中依然在抽噎，我很無力。孩子慢慢在長大，越來越傾向於與同齡人交流，作為母親，我的挫敗感越來越強烈，擔憂越來越深。就孩子的溝通與教育，我請教了很多位長輩，慢慢的，我學習試著去了解孩子需要的到底是什麼，再時刻想想自己青少年時期動不動給我媽鬧一出離家出走的把戲，我的心漸漸趨於平靜。
中國人很奇怪，可能什麼類型的培訓都有：比如教你賺錢的，經商的，交流的，交朋友的，單單沒有一門課程，教你怎麼當好一個母親。似乎只要孩子生下來，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怎麼當母親了，這是一種悲哀。或許將來學校可以開設一門課程：中國的父母該怎麼當，教會成年男女扮演好父母這一全新的角色，家庭悲劇應該會減少很多。至少不至於一個22歲的母親抱著哇哇哭的孩子，自己也跟著哭。
孩子進入高中後，學校全封閉式管理，每天5.30起床，晚上10.10下晚自習，一間宿舍4個同學合住。隨著進入高三，壓力越來越大，多次在電話中要求走讀，或者我搬去學校陪讀。似乎年齡越大，越離不開媽媽了。我跟她講了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2010年去北京出差，與公安部的人有過接觸，當時在場的人都是高學歷、見識廣的北京人，我基本插不上話。唯獨深刻的意識到：人的格局與視野，與所處的大環境息息相關。如果你一輩子呆在寧鄉，日子可能也安逸，但你就可能只是一個見識淺薄的小城市姑娘；如果你在上海，你可能會擁有國內前沿的思想，如果你走到了國外，你心懷的可能是整個世界。一時的吃苦和堅持，是為了將來的出息和走向遠方，媽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作為母親，我從來都不希望孩子留在身邊。她有她的將來，我有我的世界，時間會讓我們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最終徹底分道揚鑣。
孩子，記得你幼年時的夢想是，家裡的冰箱里能夠裝上滿滿的零食，想吃什麼隨時拿，但那時媽媽沒錢捨不得。媽媽那時的夢想是，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你們這一代在城裡上學，城裡紮根。通過努力和機遇，尤其是媽媽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我的老闆羅美元董事長，我們的日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都越來越好。如今你想吃零食，媽媽可以開著自己的車給你拖上一大車。可是，花季的你生怕臉上冒青春痘，已懂得剋制自己對零食的慾望。
孩子，作為母親，我所能做的是放手而不放心，你應做到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闖，不要左顧右盼，更不必回頭。媽媽和你，這一生是不斷分離的過程，但同時，也永遠在一起。媽媽的眼睛裡全部是你,你走得越來越遠，你卻永遠走不出媽媽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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