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筆下的「千里長淮第一村」-淮南村

最新 01-22

作者：李勇（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信陽市書協副主席光山縣書協副主席兼秘書長）

郵編：465400

一、尋訪「千里長淮第一村」——淮南村

在宋朝傑出大詩人蘇軾的筆下，曾經反反覆復的吟詠過一個位於淮河南岸的小村子——淮南村，並使得這個村子名重詩林，享譽淮右，堪稱「千里長淮第一村。」然而，歲月的風霜磨滅了印跡，淮南村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東坡的千古絕唱，卻反覆的告訴人們，淮南村是不可磨滅的人文歷史遺迹，因為蘇軾，人們記住了這個村，記住了春風嶺，記住了東坡寫梅的絕唱《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等重多千古名篇。

然而，淮南村究竟在哪裡，今天很少人知道，人們知道更多的是蘇軾詩題「淮南村」。

1094年（紹聖元年）六月，蘇軾在南遷途中再次接到謫令，責授建昌軍司馬，惠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八月，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仍惠州安置。十月三日，終於到達惠州貶所。最初寓居合江樓，十八日遷居嘉祐寺（見《後集》卷五《遷居》詩序）。松風亭在嘉祐寺側近，蘇軾《松風亭記》說："仰望亭宇，尚在木末。"又《題嘉祐寺》說："始寓嘉祐寺松風亭，杖履所及，雞犬皆相識。"是亭與寺都在半山坡上。

這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蘇軾見松風亭下荊棘里盛開梅花，對梅花的冷艷幽獨心領神會，無限感慨。寫下《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汪師韓《蘇詩選評箋釋》卷六云："秀色孤姿，涉筆如融風彩靄"，"使事傳神"：

詩題注曰：（予昔赴黃州，春風嶺上見梅花，有兩絕句。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中賦詩云：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春風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豈知流落復相見，蠻風蜒雨愁黃昏。

長條半落荔支浦，卧樹獨秀桄榔園。豈惟幽光留夜色，直恐泠艷排冬溫。

松風亭下荊棘里，兩株玉蕊明朝暾。海南仙雲嬌墮砌，月下縞衣來扣門。

酒醒夢覺起繞樹，妙意有在終無言。先生獨飲勿嘆息，幸有落月窺清樽。

"春風嶺上淮南村"四句，從"昔年梅花"說起，引到後來的流放生活。蘇軾自注所稱兩絕句，指1080年（元豐三年）正月赴黃州貶所，路過河南光山縣春風嶺淮南村時所作《梅花二首》。詩中說："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又說："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說落梅隨水遠道相送。第二年正月往岐亭，想起春風嶺上的梅花，又寫了七律一首，有"去年"、"細雨"之句。這些在黃州謫遷生活中的往事，此時因面對松風亭下盛開的梅花而湧上心來。"豈知"句極沉痛，詩人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卻再次流落，再次見到這個貶謫生活中的舊侶--梅花，而且是在"蠻風蜑雨"的邊荒之地，比起黃州，每況愈下，令他生愁。"蠻風蜑雨"四字，形象地概括了嶺南風土之異。惠州是少數民族聚居之區，古時輕視少數民族，泛稱為"蠻"。"蜑"即所謂"蜑子獠"，也是對南方少數民族的蔑稱。

《梅花二首》就是蘇軾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原注中「予昔赴黃州，春風嶺上見梅花，有兩絕句。」提到的詩，也是《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予於女王城東禪莊院》這首詩原注「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中賦詩云：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中提到的詩。後來蘇軾在紹聖元年萬里投荒到惠州，以遷客騷人的心情邂逅了梅花，又寫下了《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再用前韻》及《花落複次前韻》。他採用同一韻腳，一口氣寫了《再用前韻》、《花落複次前韻》共三首七言歌行，前人稱之為"韻險而語工，非大手筆不能到"（《遯齋閑覽》）。

【再用前韻】

羅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為骨冰為魂。紛紛初疑月掛樹，耿耿獨與參橫昏。

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鶴棲荒園。天香國艷肯相顧，知我酒熟詩清溫。

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暾。抱叢窺我方醉卧，故遣啄木先敲門。

麻姑過君急洒掃，鳥能歌舞花能言。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黏空樽。

（嶺南珍禽有倒掛子，綠毛紅喙，如鸚鵡而小，自東海來，非塵埃中物也。）

《花落複次前韻》

玉妃謫墮煙雨村，先生作詩與招魂。人間草木非我對，奔月偶桂成幽昏。

暗香入戶尋短夢，青子綴枝留小園。披衣連夜喚客飲，雪膚滿地聊相溫。

松明照坐愁不睡，井花入腹清而暾。先生年來六十化，道眼已入不二門。

多情好事餘習氣，惜花未忍終無言。留連一物吾過矣，笑領百罰空罍樽。

詩中「春風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句是點睛之筆，既是本詩的靈魂，亦是找尋「淮南村」的鑰匙。它告訴我們春風嶺與淮南村密不可分，淮南村在春風嶺上。

蘇軾在春風嶺上留下詠梅千古絕唱《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歷來考察這兩首詩作的創作背景時，大多說是蘇軾嫡黃州時經過麻城小界嶺，或者是大安山時旅途所作，並人為的把上述兩處地名注釋為又叫春風嶺。這種解釋因為持此論點者重多，幾乎成為學術界定論。然而這不是歷史的真象，因為宋蘇軾《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題春風嶺上有「淮南村」，另有明代《嘉靖光山縣誌》的「春風嶺」地名記載，還有蘇軾的《渡淮》詩中的「淮南村」來印證，蘇軾本人的詩題《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很明白的寫作，「光山度嶺作」。這些最早的證據和史料與現實中春風嶺地名在光山原卧龍台鄉與北向店鄉中間的存留印證了「千里長淮第一村」淮南村在光山，春風嶺在光山。

1、《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的寫作時間是正月二十，這個時間是蘇軾次年同日的詩《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所證明，據湖北論者所說推論，蘇軾正月二十日即到了湖北，然後在岐亭陳季常處逗留五天，留詩一首，二月初一到黃州，這顯然不合常理，因為岐亭到黃州不過百十里。再說二月初一到黃州，是蘇軾《初到黃州》及《別王文甫子辯》的記錄，根據是毫無疑問的。《東坡年譜》載:蘇軾正月「至十八日，於蔡州道上遇雪，作《次子由韻》古詩二首。過新息縣，作《示鄉人任師中》一首。（謹按:任伋，字師中，眉州人，嘗倅黃州，卜居新息。）過淮，游凈居寺。」依蘇軾行程計算，二十日只能在光山。

《東坡年譜》載:元豐三年「是年正月十四日，蘇軾自京師道出陳州，蘇轍自南都來陳，相見三日而別，蘇軾作古詩，有『便為齊安民』之句。又與文逸民飲別，攜手河堤上，作詩與子由別。至十八日，於蔡州道上遇雪，作《次子由韻》古詩二首。過新息縣，作《示鄉人任師中》一首。（謹按:任伋，字師中，眉州人，嘗倅黃州，卜居新息。）過淮，游凈居寺。至岐亭，訪故人陳慥季常，留五日，賦詩一首而去。二月一日蘇軾帶家人到達黃州，寓居定惠院，作《初到黃州》詩。」

蘇軾《別王文甫子辯》雲:「仆以元豐三年二月一日到黃州，家在南都，獨與兒子邁來」。

《東坡年譜》記宋蘇軾在《岐亭五首（並敘）》詩敘中曰：元豐三年正月，余始謫黃州。至岐亭北二十五里山上，有白馬青蓋來迎者，則余故人陳慥季常也，為留五日，賦詩一篇而去。明年正月，復往見之，季常使人勞余於中途。

2、春風嶺在光山。蘇軾本人的詩題《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很明白的寫作，「光山度嶺作」。地點明確，不容置疑！明代《嘉靖光山縣誌》也記載春風嶺在光山。

地理記載當以地方史料為權威，天一閣藏本明《嘉靖光山縣誌》記載春風嶺在光山。據該志記載，「春風嶺，在縣西六十里」。現今此春風嶺地名仍在光山北向店與卧龍台中間。光山春風嶺名稱歷千年未變，而新麻交界小界嶺就是春風嶺是附會之說。

明代嘉靖年間距宋代不遠，這本縣誌是光山首部，其記錄地名亦是出自鄉里，資料珍貴可信，與東坡多首詩的描述和《東坡年譜》記載都是吻合的。

蘇軾在光山的路線用詩來串連是從息縣渡淮進入光山，經今寨河，卧龍台（今孫鋪），北向店，文殊到達晏河凈居寺（今靜居寺管理區）。所以這兩首七絕詩的創作時間在《游凈居寺》詩前。《過淮》詩後。

3.蘇軾在黃州春天還寫下《黃州春日雜書四絕》，詩中有「中州臘盡春猶淺，只有梅花最可憐。提到中州（河南）臘月過儘早春之初，只有梅花因在寒冷之中開放而顯得可憐，這正是《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描繪的時間與場景，是這首詩寫在河南的作者自述。

千古淮南村更令人驚訝的是，更早的元豐三年正月蘇軾深情的筆下《過淮》詩中曾經第一次提過「淮南村」，這次的淮南村的信息更為豐滿，「淮南村」不僅位於春風嶺，有梅花，還是過了新息渡淮的光山境內「古戌」，「破驛」。

蘇軾《過淮》

朝離新息縣，初亂一水碧。暮宿淮南村，已渡千山赤。

麏鼯號古戍，霧雨暗破驛。回頭梁楚郊，永與中原隔。

黃州在何許，想像雲夢澤。吾生如寄耳，初不擇所適。

但有魚與稻，生理已自畢。獨喜小兒子，少小事安佚。

相従艱難中，肝肺如鐵石。便應與晤語，何止寄衰疾。

（時家在子由處，獨與兒子邁南來。）

淮南村與春風嶺位於光山原卧龍台鄉與北向店鄉之間，北與寨河鎮相鄰，而寨河鎮的北面就是曹黃林鄉，這裡就是淮河的南岸，有「東南第一峰」濮公山，「淮南村」離淮河很近，中間有山嶺縱橫，暗合「千山赤」之意，赤在此處即指暮色也。

「千里長淮第一村」即是位於光山春風嶺上的「淮南村」。

二、蘇軾在光山旅居留宿三個地點的考證

1，春風嶺上淮南村的驛站是元豐三年正月蘇軾在光山旅居的第一個地點。

根據《東坡年譜》和蘇軾次年同日的詩《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詩的記載，時間是正月二十日。在這裡蘇軾留下了《過淮》，《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等千古名篇。

《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

蘇軾《梅花二首（光山度嶺作）》

（一）

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

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

（二）

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

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

2，元豐三年正月的光山凈居寺是蘇軾在光山旅居的第二個地點。

據《東坡年譜》推算時間是正月21日至正月23或24日之間。此次東坡留下《游凈居寺》詩並敘。

《游凈居寺詩並敘》宋蘇軾

寺在光山南四十里，大蘇山之南，小蘇山之北，見父老，問其姓，曰蘇氏。又得二山名，乃嘆曰：吾師告我，遇三蘇則住。遂留結庵，而父老竟無有，蓋山神也：，其後僧智顗見思於此山得法焉，唐神龍中，道岸禪師始建寺於其地。廣明庚子之亂，寺廢於兵火，至乾興中乃復，賜名梵天雲。

十載游名山自製山中衣；願言畢婚嫁攜手老翠微；

不悟俗緣在失身蹈危機；刑名非夙學陷井損積威；

遂恐生死隔永與雲山違；今日復何日芒鞋自輕飛；

嵇首兩足尊舉頭雙淚揮；靈山會未散八部猶光輝；

願從二聖往一洗千劫非；徘徊竹溪月空翠搖煙霏；

鐘聲自送客出谷猶依依；回首吾家山歲晚將焉歸。

3，元豐三年正月光山加祿鎮南25里的大許店祁守祥家中寄宿是蘇軾此行在光山旅居的第三個地點。

據《東坡年譜》推斷，時間應是正月24日或25日。正是這一天，東坡見到了光山異人之一的狂僧寶黁，內心受到極大震撼，才有了後來為陳季常作傳時的感慨和《方山子傳》中「光黃之間多異人」的說法。在這裡蘇軾寫下《書黁公詩後並引》詩。

蘇軾別新息，過淮河，行至光山加祿鎮南25里的大許店祁守祥家中寄宿，牆壁上有四句詩，「字勢頗拔俗」，得知是光、黃間狂僧黁公之作，遂作《書黁公詩後並引》五言詩一首：

過加祿鎮南二十五里大許店，休焉於逆旅祁宗祥家。見壁上有

紙題詩云：滿院秋光濃欲滴，老僧倚杖青松側。只怪高聲問不應，

瞋余踏破蒼苔色。其後題雲滏水僧寶黁。宗祥謂余，此光黃間狂

僧也，年百三十，死於熙寧十年，既死，人有見之者。宗祥言其

異事甚多。作是詩以識之。黁公本名清戒，俗謂之戒和尚雲。

黁公昔未化，來往淮山曲。壽逾兩甲子，氣壓諸尊宿。

但嗟濁惡世，不受龍象蹴。我來不及見，悵望空遺躅。

霜顱隱白毫，鎖骨埋青玉。皆雲似達摩，只履還天竺。

壁間余清詩，字勢頗拔俗。為吟五字偈，一洗凡眼肉。

（乾隆《光山縣誌》卷十七《藝文》p259；

蘇軾詩集卷二十p1023 ）

順治《光州志》據此詩為寶黁立傳，收入《光州志·卷十二：仙釋》的寶黁傳104字，傳文如下：

宋寶黁，蘇東坡過嘉祿嶺南二十五里，休馬逆旅，見壁間詩云：滿院秋光濃欲滴，老僧倚杖青松側。只怪高聲問不應，瞋余踏破蒼苔色。其後題雲滏水僧寶黁。宗祥謂余，此光黃間狂僧也。年百三十，死於熙寧十年，既死，人有見之者。

順治《光州志》國內藏本已屬罕見。1992年11月，書目文獻出版社以「日本藏國內罕見地方志叢刊」形式，將順治《光州志》影印出版。

三、淮南村，春風嶺上的梅花，讓蘇軾念了一輩子，東坡正月二十日同韻同事的千古絕唱回蕩千年。

《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元豐三年（1081）

《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元豐四年（1082）

《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元豐六年（1083）

這三首七言律詩，還顯出一個令人非常驚異的特殊之處，就是都用一個韻：元豐四年用的韻是這麼五個字：門、村、痕、溫、魂，元豐五年，「乃和前韻」；元豐六年，「仍用前韻」。都是門、村、痕、溫、魂。這就是說連續三年，年年在正月二十日這天，都要用這幾個字作詩。正月二十日，對於蘇軾有著特殊的意義，否則無法解釋一個詩人為什麼有這樣的創作規律。

元豐四年的《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

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稍聞決決流冰谷，盡放青青沒燒痕。

數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

元豐五年的《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元豐六年的《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

亂山環合水侵門，身在淮南盡處村。五畝漸成終老計，九重新掃舊巢痕。

豈惟見慣沙鷗熟，已覺來多釣石溫。長與東風約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