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後,我發現每一天都是紀念日
你打開那張破舊的地圖,曾經你用紅色的水筆以墨脫為起點,以秦皇島為終點,畫出了一個歪歪曲曲的心形,現在你看著這張褪色起毛的地圖,含著眼淚大笑起來:這是個變了形的心,變心了。
我變了 我沒變
我變了 我沒變
楊宗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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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冒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準備關燈睡覺。
他一嗓子嘹亮的哭聲,讓我神魂歸位,我對著電話大聲罵他:「你作死啊,大半夜的你哭喪啊。」
他說:「不見啊,我們好久不見了,我真想好好見見你。」
「你TM說相聲呢?」我摁下免提就趕緊穿衣穿褲,我知道老冒,這一次是玩真的。
他把車開到我家樓下,去年還是一輛嶄新的車,現在已經和破銅爛鐵差不多了,我四下打量了一番頗為心疼地說:「這車你買的時候三十來萬吧,怎麼就成這副模樣了。」
他探出頭來拍了一下車門扯著嗓子吼:「你丫什麼意思,幾百萬的人在這裡你不看滄桑成啥模樣了,你管個球車啊。」
「你要去哪?」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找一樣東西。」沒等我繫上安全帶,他一腳油門就衝出去。
然後一路狂奔著走省道,上高速。
我一路問他這是去哪,他不說,就一路往下開。
我罵了一句:媽的,老子算是捨命陪你了,你盡興。
我看著老冒的表情有點嚇人,我真怕他想不開找個橋或者找個大貨車撞上去,這一想我壓根就睡不著。
「老冒,你累嗎?」
「老冒,你休息下我來開。」
「老冒,要不找個旅店睡一下。」
「老冒,你他媽的別不會是想死吧,那你得先放我下來,我還年輕啊,我還沒老婆呢?」
老冒大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說:「你瞎BB啥,老子想死也不會搭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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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車子在榆商高速壞了。
一片荒涼。
我打開手機沒電了,老冒的車上竟然連充電器也沒有。
「他媽的,這是哪啊?」我對著老冒吼起來,這一片黃土風沙,我冷的躲回車裡。
老冒沒有下車,他說:「不見,我很累,我先睡一下。」
然後拉開車門,到后座躺著就睡了起來。
我一直坐在車裡等著天亮,然後站在馬路中間攔下一輛車,付了三百塊才肯將我們的車拉到縣城去。
老冒直到中午才醒來。
他從后座衝出來,我正在路邊痛快地吃著蘭州拉麵,他雙眼猩紅地大步流星走過來,一把奪過我的碗,囫圇地從嘴巴里倒進去。
「他媽的,真餓死老子了。」
我一副聽天由命浪跡天涯的表情問他:「接下來去哪?」
他卻轉而變成看破紅塵天涯浪子回頭的樣子說:「回家。」
然後我們又開車兩千公里返回秦皇島。
一路上他一會兒唱民歌,一會兒搖滾,整個車子的天窗打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以為是兩個瘋子。
「喂,一起唱啊。」
他一隻手握方向盤一隻手推我說:「快唱啊。」
我頂著西北凌冽的寒風對著他吼:「你他媽停車,老子來開,你盡興唱。」
他猛地一腳剎車,我整個人彈了一下,要不是有安全帶抓著,我鐵定從玻璃里飛出去。
「你這個想法甚好。」他走下車來,自己站在車裡,頭從天窗里伸出去。
西北的天空灰濛濛一片,他盡情地唱著,我覺得把他所有的歌都唱完了。
後來越來越走調,他一邊拍著車頂一邊唱自己即興編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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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秦皇島的地界,他才把頭縮回來。
他看著我說:「不見,你看看我是不是面癱了,我怎麼整個臉都沒感覺了。」
我一看,操,整張臉紅的跟豬肝似的,這西北的風吹了一路也真是怪厲害的。
到秦皇島的時候,他說跑了六個月,真懷念秦皇島的大蝦。
我一拐車頭,往海邊拐去。
他說,不見,這一頓你請,我沒錢了。
一頓大蝦的事。我說,命你都還給我了,其他的都好說。
喝酒,吃蝦,外加幾個大螃蟹。
他雙手大快朵頤地吃著喝著,還一邊抬眼望我說:「讓你破費了。」
「你儘管吃。」我說,「媽的,都是劫後重生的人。」
他忽然將蝦放在碗里說:「不見,不怕你笑話,我真的很想她,但是思念一個人太累了。」
他從屁股袋裡拿出那張破舊的地圖指著那個蹩腳的心形說:「這是我之前的計劃,媽的開始的時候覺得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心形,可是真的上路,竟走出的是這幅模樣,後來我不甘心,就拉著你一起在走過一條線路,他用油滋滋的手沿著榆商高速一划,你看看一樣是個鬼模樣。」
「你他媽的幹嘛不自己一個人玩。」
「我怕我自殺啊。」
我心裡直罵草泥馬。
「你就不怕帶我一起自殺。」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有個伴。」
「媽的,感覺自己是從鬼門關回來。」
「和你開個玩笑,不見,這半年我過的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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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雙手搓了搓已經恢復正常膚色的臉頰,從褲袋裡拿出手機。
我立馬驚訝地抗議:「操,不是沒電了嗎?」
他一看,咧嘴一笑:「拿錯了。」
然後從右邊的褲袋拿出一本新華字典大小的筆記本往桌上一放。
「你丫到是有屁就放,跑了幾萬里還沒把一個屁放痛快嗎?」
他拿著筆記本快速翻了起來,然後手指定在了一頁,看了幾眼,臉上的表情像是黑雲壓城,然後竟然聲情並茂地讀起來。
他真的讀了起來,先是坐著,然後站起來,然後站在凳子上,我本想阻止他,但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我知道他這一路肯定也是這樣瘋過來的。
轟轟烈烈地愛著就像一場狂歡;
瘋瘋癲癲地遺忘就是一場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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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過來看老冒的笑話,老闆從一隻手抓著螃蟹走過來似乎要將老冒提溜下來,我趕緊上前去喝大家解釋。
「我朋友是個詩人,為了一個女的這裡壞了。」我邊說邊用食指杵了杵太陽穴。
十二月的海邊,溫暖的燈火,海浪在遠處翻滾,所有人默默靜了下來,六個月的跋涉只是一場虛妄之旅。
他念完了將筆記本往後一扔,然後坐下來,舉起桌上的酒杯對大家說:「大家乾杯,算我請客。」
我默念:不帶這麼坑人的。
但這些又有什麼重要。
老冒是純正豪爽的東北人,那些聽完老冒朗誦的東北爺們也一個個過來和老冒喝酒,喝到盡興的時候,老冒又開始唱起民謠,最後店裡的老闆也一屁股坐下來和老冒稱兄道弟胡吃海喝起來。
結賬的時候,我說刷卡,老闆一拍桌子說:「你這是在埋汰我嗎?」
我說:「我付錢我買單啊。」
老闆摟著老冒的肩膀指著我說:「你這兄弟沒勁,尿不到一壺。」
老冒用手推掉我的銀行卡說:「我和老闆是兄弟,一頓飯扯個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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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是我不對?賴掉一頓放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擺了擺手,往海邊走去,順帶將老冒的筆記本撿回來,哪有一份記憶說丟就能丟的,指不定哪天老冒悔的得罵娘。
筆記本躺在軟綿綿的沙灘上,我撿起來拍了拍沙土放進衣袋裡,然後站在海邊眺望了片刻,老闆、老冒還有幾個大漢聊著聊著全然忘了時間。
多虧了老闆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催促幾個夥計收了攤。
送老冒回到家裡,拿鑰匙一打開門。
突然一個陰森恐怖的聲音響起來。
「來了,就進來坐一下。」
漆黑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這聲音悠悠然似乎從房頂飄下來。
我大叫了一聲,然後手一滑,老冒就摔到了地上。
我站在門外,樓道的感應燈亮起來,老冒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扶著牆起來將燈打開。
房間里豁然亮了起來,他搖搖晃晃走到沙發上,然後像個鉛球一樣坐下去。
我搖了搖頭走進去,剛跨進門的時候聲音又響起來,亮起了燈光那聲音就不覺得凄厲了,順著聲源望過去,竟然是一個小音箱般的裝置放在天花板的凹槽里。
老冒躺在沙發上呼呼睡過去,我將他架著拖回裡面的房間,安頓好他坐在他家的大廳上抽了支煙,想起從沙灘上撿回的筆記本,隨手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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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們相愛了
我一定為你寫日記
每一天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下來
如果我們白頭偕老
這就是我們相愛最好的禮物
如果誰要提前下車
這就是詛咒
在其中的某一頁我停了下來,上面用漂亮的楷體字寫著:
「家裡昨晚進賊了,我和她誰也沒有發覺,我們總是可以睡的那麼深沉,兩個人在一起彼此都深覺安心。可是世間的事哪又有萬全,一早起來我就坐在床頭懊惱,她倒是以為我錢丟了懊惱,其實哪是那麼回事,這一次幸好都安然無恙,誰又敢說次次都只是虛驚一場。我上班的路上,坐在辦公室里,蹲在廁所坑上都在想該怎麼避免這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哈哈,中午在去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煙的時候,招財貓的」歡迎光臨「總算給了我靈感,我馬上去淘寶買了一個,這個還可以自己錄音,屌炸了。我和她商量了很久到底該說什麼呢,我說直接放110的聲音,她說不行不好玩,然後她就想到了裝神弄鬼這一招。但願它永遠不要起作用。」
我不禁笑了一下,心裡罵著:好你們兩口子,他媽的把老子嚇得夠嗆。
轉而想著老冒這一路奔波卻依舊困在起點,不禁也有些傷感,老冒是最重情義的,別看一副江湖浪子的洒脫,骨子裡卻是畫地為牢的命格。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有一行新寫上去的字,看來是老冒在旅途的哪個小旅館裡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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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後,每一天都在過紀念日,原來說的詛咒,就是這樣把思念刻進骨髓。
晚安
原文轉自@方不見,喜歡的請關注。TAG:情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