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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凡人愛這慾望一生」——楊慶祥詩集《我選擇哭泣和愛你》

楊慶祥是一位多面手。他並不是一個端坐書齋的學者,他的評論以時代性、現實感而回應和討論大的時代環境中的諸多新問題,頗具開放性、穿透性和及物性。此外,他其實還是一位詩人,或者說,他是先成為了一位詩人,此後才成為學者和評論家,他精神世界的諸多密碼盡藏於他的詩歌之中。

作為學者的楊慶祥理性、冷靜、犀利,而作為詩人的楊慶祥則呈現了另外一副面孔:感性、敏感、細膩。詩集《我選擇哭泣和愛你》中,楊慶祥感傷、頹廢、多愁善感、鬱鬱寡歡,他與世界隔開了一段不無緊張關係的距離,他看世界冷眼旁觀、洞若觀火,世界看他卻是霧裡看花、不識真面。這樣的不確定、曖昧朦朧、富有彈性與可能性的關係是楊慶祥詩歌的基本構成,汁液飽滿、細節豐富、生機葳蕤、不可定義。

許多的現代人已經錘鍊成鋼筋鐵骨、鐵石心腸,已經羞於表露自己的軟弱,羞於哭泣,羞於說出自己的愛。而楊慶祥則說「我選擇哭泣和愛你」,詩中寫道:「黑暗選擇遮蔽一切/黑暗已經遮蔽了一切啊/我正在黑暗之心/親愛的,我選擇哭泣和愛你」。「哭泣」和「愛你」一定意義上都是一種「弱」,但這種「弱」誰又能說不正是人生真諦之所在和人生意義之所系呢?「弱」自有其深意值得體味,而同時其實也是內心強大的體現。敢於「哭泣」至少證明勇於直視自己的處境,如此或有可能改變,敢於「愛你」至少說明有愛的意願和能力,而沒有罹患「愛無能」的現代病。關於愛,楊慶祥有詩句說:「如果命運禁止我們去愛/我們還活著是為了什麼」(《四月,早安》),可以體現他關於愛情以及普遍意義上的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態度。楊慶祥的內心是柔軟、敏感的,「我發現我永遠都離不開一些東西/舊情/故人/和傷心」,寥寥數語勾勒出其情感特質。他寫道:「不浪費生命/不試驗人性/愛自己/也愛眾生」,「不浪費生命」因其可貴,逝去不可追回,「不試驗人性」因其複雜幽深,需維護而非放縱,「愛自己」、「也愛眾生」體現了其人生哲學,見出寬闊、高遠的境界。「愛」於楊慶祥而言具有至為重要的意義:「我不怕眾人譏笑/一個沒有出息的男人/愛得比海水情深義重」(《後海》)、「我在所有事情中都找不到存在感/除了吻你/我在所有事情中都找不到不朽/除了相愛/除了在淚眼矇矓的微風中我們相互覆蓋」(《我在所有事情中都找不到存在感》)。「有情」、「有愛」,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楊慶祥詩歌的內核,賦予了其詩作一種柔軟、溫潤、蘊藉的品質,詩歌表達著他的軟弱、彷徨,而同時這裡面也包含著堅定與力量。

在詩中,楊慶祥不是一個本質主義者、獨斷主義者,而是充滿了協商、妥協、自我懷疑與辯駁,他的詩更多的是表達一種曖昧、複雜的臨界狀態。如他在《我知道時日不多》中所寫:「人世間的花很美/人世間的罪很沉」,「花」與「罪」判然有別,但是卻同時共存,甚至就是一體兩面的,如此的書寫自然是值得玩味和思索的。楊慶祥經常自我審視、自我反思,將自我對象化,在一種複雜的境遇中實現對於自我經歷、個體經驗的再現與述說。比如《我曾擁有錯誤的童年》對於童年之「錯誤」的書寫,《姨》中對於「我」、「爸爸」、「媽媽」、「姨」之間複雜而微妙的情感關係的書寫,都沒有簡單的價值判斷,而是打開了書寫對象內部幽微、多向的通道,引向更為原生、自然、真切的生存現場。與此類似的是關於「肉體」的書寫。肉體在有著禁慾文化傳統的中國文化中幾乎一直是諱莫如深的存在,對此,楊慶祥直截了當地說:「我必須說出肉體/說出肉體里的森林/森林更深處/無休無止的春天和/無休無止的黑色音符//我必須說出它的膨脹、爆炸/像章魚困住咆哮的大海/像觀音,用千手捆住她的/慾望悲傷」。他對於肉體的態度是複雜的,並非單向度的批評或讚美,而是一種複合、複雜的態度,既包含了對肉體的尊重,同時也包含了對其的警惕和審視,如此書寫呈現了對生命本身、對生命原初的感受與需求的尊重,它是楊慶祥詩歌的發生學基礎,也是詩意生髮的重要源泉。

還應該說一說情懷與關切。楊慶祥是一位典型的學院詩人,大學是他學習、工作的最重要場所,但同時,他的襟懷、他的關切漲破了學院派詩歌可能出現的狹窄、封閉、趣味化等問題,而走向了更為多樣、開放和綜合的境地。楊慶祥的詩歌有對於詞語的迷戀和意象的堆疊,有對於情感的抒發和審視,有對於現實的憤怒與反抗,有對於存在的叩問與探尋……他不是風格化、單一的詩人。楊慶祥對於時代、社會一直有著密切而深廣的關懷,他與時代同行而又同時對時代保持著警惕與疏離。阿甘本曾指出:「真正同時代的人,真正屬於其時代的人,是那些既不完美地與時代契合,也不調整自己以適應時代要求的人。」楊慶祥正是那種「同時代」的詩人,他身處時代之中而保持著自身的獨立性並做出批判性的審視,既沒有為了所謂永恆性而脫離現時代,也沒有為了追求時代性而被淹沒和挾持,作品達到了所指與能指、意義與詩性之間的平衡。從2006年的《翠花不是花》到2014年的《潘小梅——為所有地鐵上的死魂靈》均能看出他關注時代、介入現實、體恤他人、感同身受的特點。身處而今這樣一個矛盾重重的變革時代,滿足於「躲進小樓成一統」當然是個人的自由,但是,作為一位真正的詩人、知識分子,對公眾與現實的關切也是一種責任,是作為「社會的良心」職責的一種體現。楊慶祥在這方面體現了他的開闊、勇毅和善思,顯示了他不同尋常之襟抱與格局。《與山河書》中有他對時代現實高度概括的書寫:「現在。停下來。/地鐵停下來。看看城市的黑洞。/下水道停下來。吞咽過剩的食物。/路旁的孤兒,也停下來,/想得到本屬於他的一口。//停下來,行色匆匆的人群。/看看自己的貧窮和屈辱/無休無止的貧窮和屈辱/被欺騙的人生,被羞恥釘上的愛」,面對這樣「破碎的土」和「破碎的心」,書寫即是抗爭,說出即是療救。

「我是凡人愛這慾望一生」,「凡人」並不意味著卑微,「慾望」也並不需要否定,我們的生活首先是個體的喜怒哀樂、瑣屑的柴米油鹽,不一定崇高但卻真實具體,但由這樣的真實具體出發卻是抵達崇高的最為可靠的路徑。楊慶祥的詩真實、可信,包含了一顆柔軟、溫潤卻又不羈、狂野的內心,它不直言理想,但理想包孕其中,它不直言遠方,但遠方就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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