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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抗日史話《葛嶧烽火》連載之三:諾言(顧勤功)

一九四二年,是抗戰最艱苦的一年。在日偽瘋狂的掃蕩和蠶食下,我蘇皖

邊區根據地面積越來越小。為了打破敵人的囚籠政策,擴大活動空間,新四軍老三營(獨立營)試圖向海(海洲)鄭(鄭州)公路以西發展。

九月里的一天,老三營在海鄭公路徐(州)宿(遷)段的吳家窪和前來掃蕩的日寇打了一場遭遇戰。戰鬥十分激烈,從早上激戰到中午,由於敵眾我寡,老三營邊打邊撤,負責斷後的八班戰士在副排長武自強的帶領下頑強阻擊敵人。

戰鬥停息,家住吳家窪的翠花拿著钁頭去田裡砍玉米秸。當她砍到地中間時,發現一個身著灰布軍裝的新四軍傷兵躺在那裡。她連忙丟下钁頭,走上前去。只見傷員雙目微閉,乾裂的嘴唇里不時地傳出了幾聲微弱的聲音:「水……水……。」翠花見他頭部、腿部受傷,這是因失血過多而引起的口渴。怎麼辦?這空曠湖野哪裡找水,再說傷口也須包紮。想到這裡,翠花飛快地回到家中取回所需之物。連忙倒上一碗開水,又特意在水中放上一小塊煎餅,攪了又攪,?了又?,(受傷流血之人不能喝白開水,否則血會流的更多)待不熱不冷時,給傷員餵了下去。又用淡鹽水把傷口給清洗一遍,拿布條一層層裹好,然後又餵了一碗水。兩碗水下肚,那傷員睜開了雙眼,見面前站著一位手端茶碗的年輕村姑,她那黑里透紅的圓臉上,兩隻大眼睛正盯著自己。傷員小聲問道:「小妹妹,是你在救我?」翠花道:「是的,你小小年紀,抗戰殺敵負了重傷,難道我能見死不救,更何況我的未婚夫和你一樣,也在前線殺敵。唉,不要說話,這裡是敵占區,漢奸維持會經常出沒,等到夜深人靜時,我背你去俺家療傷。」

夜入二更,翠花背起傷員,一溜小跑,回到家中。剛把傷員放在東屋套間里的鋪上,就聽到堂屋裡有人在喊:「翠花,喜娃來信沒?唉!我的喜娃子,四年啦,為啥不給娘來封信?娘挂念你哪!」翠花連忙回答:「今天還沒有,快啦,快來信啦!」

為了打消傷員的疑慮,她告訴傷員:「喊我的人,人稱吳媽,是我未來的婆母,我是她的童養媳,名叫翠花。吳媽這個人,青年喪夫,只有一個兒子,名叫喜娃。喜娃十六歲時,在學校里報名參加新四軍走啦!至今四年沒有音信。他娘白天哭,夜裡盼,本來不太好的眼睛也哭瞎了。現在只有我們娘倆相依為伴,也不知喜娃哥何時才能回來?」翠花邊說,邊擦著眼淚。那傷員聽了翠花一番話,深為這對母女而傷心。

為了儘快醫好傷員,翠花根據民間單方去山邊地頭采來紫花地丁、五行草、山藍等草藥洗凈熬液,為其清洗傷口,消炎止痛,然後用馬勃灰敷在傷口上,使其早日收口。

絕處逢生的傷員,經過翠花一段時間地精心治療,傷情逐漸好轉。而令他放心不下的是吳媽一天三問兒子有無來信。聯想自己家中的老娘,也是孤身一人,無人照顧,可能也在想著兒子。常言道,兒行千里母擔憂。母思兒,兒念母乃人之常情。可當前,強敵入侵,國難當頭。古人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們是中國有血性的青年,國破家亡之際,我們豈能袖手旁觀、坐以待斃?自古忠孝難兩全,盡忠就是盡最大的孝。願母親們愛國家比愛兒子更親。

一天,翠花詢問傷員道:「大兵哥,你家住哪裡?姓什麼、叫什麼?何年參的軍?有沒有見過我的那個人?」傷員答道:「我家住皖北宿縣,姓武名自強,一九三九年從軍。此次和日寇打了一場遭遇戰,為掩護主力部隊撤出,我帶領一個班負責掩護,當主力部隊勝利轉移,我便命令八班戰士撤退,我一個人來斷後。當同志們全部突出包圍圈後,我被鬼子的機槍打中,才爬進玉米地。幸虧遇到你前來搭救。至於你的那個人是誰?叫啥名字?翠花紅著臉道:「那個人是我的未婚夫,他叫吳文剛。」傷員武自強聽到吳文剛三個字道:「啊呀!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吳文剛和我同年入伍,同在老三營一連二排,他任排長,我任副排長。我們一起學習,一塊兒戰鬥。」翠花聽到這裡,她那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武自強的嘴,見他少有停頓,便催他快說。武自強低著頭,猶豫了片刻,嘆口氣道:「唉,不幸的是入伍的第二年,在青山頭那場反掃蕩戰鬥中,文剛帶領全排戰士奮勇拼殺,不幸身中數彈,倒在血泊中。當我背著他下戰場時,他緊緊地攥住我的手說:「自強,快放下,我不行了,你趕快帶領戰士們突圍。我犧牲的事,千萬不要告訴我的老娘,她若知道我死了,恐怕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等到勝利了,你代我去看看她老人家。」我連忙打斷他的話,說:「排長,你一定要堅持住,會好的。」「沒,沒……用……啦!」文剛斷斷續續地說著。「排長,你放心,你吳文剛的娘就是我武自強的娘,我就是她的親兒子。」我哽咽著對他說。過了一會兒,排長緩過氣來說:「替我謝謝翠花妹子,多年來,她代我盡孝。告訴她,如有合適……」說到這裡,他的眼就閉上了。」翠花聽到這裡,頓時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在武自強的反覆勸說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翠花眼含熱淚地說道:「我翠花,苦命人也,從小就沒了爹娘,九歲時經人說合,來到這孤兒寡母的吳家當童養媳。吳家窮,怕說不上媳婦也願這麼做,因此,我翠花生活總算有了著落,終身也有了依靠。沒想到家還未成,喜娃哥,他……他 ……他就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唉!我有心死了吧,真還有點放心不下他的老娘,畢竟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年。」武自強道:「翠花妹子,你說的對,文剛不在了,你說大娘靠誰,唯有你來照顧。等到抗戰勝利,我來和你一起照顧她老人家。」武自強當即決定,現在就冒充喜娃來認娘,否則,她會瘋掉的。二人商量後,翠花來到堂屋叫道: 「娘,喜娃哥回來了,在這次反掃蕩戰鬥中,他負傷了。為了不拖累部隊,他要求回家養傷,部隊派人剛剛送來,我把他安排在東屋套間里哪!」翠花邊說邊去攙扶吳媽。吳媽聽說兒子回來了,一骨碌爬了起來,隨翠花來到東屋。一進門就叫了起來:「喜娃子,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四年啦!咋就音信不通,把娘的眼睛都盼瞎了。」武自強躺在床上連忙伸手拉住老人,叫道:「娘,喜娃我回來啦!為了早日趕走小鬼子,兒子一是忙於打仗,二是沒有固定地點,所以沒能給老人家寫信,讓您擔心了,這次回家養傷就多住幾天,陪陪娘。」吳媽心疼地說:「我的小乖兒呀!是哪裡受的傷,快讓娘摸摸。怪不得昨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你頭上淌血了。這些挨刀殺的龜孫小鬼子,欺負到咱家門口啦!翠花,快去把小罐里的幾個雞蛋拿去炒給喜娃吃,傷口會好得快。」

吳媽見到「喜娃 」後,雖說看不見,手可沒閑著,不是摸摸頭、就是摸

摸臉,邊摸還邊說:「我的個小兒蛋來,幾年不見,長大了,圓臉變成了長臉,說話也變腔了。」站在一旁的翠花怕出漏洞,急忙打圓場說:「娘,您不是常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難道男孩子就不變?喜娃哥都今年二十整了,那個圓臉再不變長,那不成娃娃臉啦!不僅體型變,聲音更會變。」喜娃(即武自強)緊接著說:「四年來,我們部隊行軍打仗,安徽、江蘇、河南、山東,不知跑了多少遍,各地的話我都會說上幾句,時間長了,聲音怎麼能不變。」吳媽笑道:「小乖乖說得有理,老娘雖說看不見,用手摸,我就覺得我們的喜娃,現在是個漂亮的大小伙。」

不知不覺,三個月已過,武自強的傷口基本痊癒,他想找部隊去。當他把想法告訴吳媽時,吳媽說道:「兒啊!你去殺日本鬼子,娘也不攔著,不過,走前得答應我一件事。」武自強心想,自然答應我走,那其他事還有什麼不好答應的,說道:「娘,你說吧,兒答應你。」吳媽道:「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啦!」武自強回答道。「那翠花呢?」吳媽接著又問。翠花道:「我十九啦!娘,您問這個幹什麼?」吳媽說:「喜娃子,你一走四年,書不捎,信不傳,多虧翠花照顧我。這次再走,誰知何年何月再回來。今天晚上,我想讓你們倆圓房,早點給我添個小孫子。現在兵荒馬亂,也就不講什麼老規矩排場啦!今天晚上,你到翠花屋裡去住,也就算圓房了。」話音剛落,只見翠花羞得滿臉通紅,而武自強則被這個突然襲擊,搞得不知所措,雙手撓著頭說道:「娘啊,現在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先為國,後為家才對。」翠花也跟著說:「娘,喜娃哥說的對,沒有國,哪來的家,現在我們還年輕,在過兩三年,等打跑了鬼子再說也不遲。」吳媽道:「這事由不得你們,還是我這個瞎老婆子說了算。」武自強思忖再三,如果一再拒絕,一怕傷了這個剛認不久的老娘的心,二是翠花今後又怎麼辦?如果翠花走了,誰來照顧老娘?吳家從此也就後繼無人了;不走,難道讓她活守一輩子?自強左思右想,別無他法,抬頭望了望翠花,翠花也在望著他,二人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就照娘說的辦吧!」

傍晚,武自強在吳媽再三催促下來到翠花的房裡。二人在房裡坐了一夜,也交談了一夜,談抗戰、談未來 ……。天亮了,武自強起身對翠花道:「翠花妹妹,我走後,娘就由你來照顧了。今夜,咱倆演了一場假戲,等抗戰勝利了,咱叫它假戲成真。到時,我一定來娶你,你我二人共同來照顧好老娘。」翠花道:「你就放心地走吧!我等著你。」

話說武自強傷愈回到老三營,把事情的經過,如實地向營領導作了彙報。教導員聽完彙報,總結道:「這就叫軍民魚水情嘛!。」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寇宣布無條件投降。在舉國上下歡慶抗戰勝利之時,時為營教導員的武自強,想到在排長犧牲時的承諾和對翠花許下的諾言,正打算如何兌現時,而國民黨反動派卻挑起了內戰。自衛戰一打又是三年,兌現承諾的事就成了一紙空談文。

解放戰爭後期,為了接管城市,武自強帶領部隊進了城,轉為市委幹部。一些部隊時的老領導以及一些同仁,見到已是而立之年的武自強仍是單身一人,都為他操起了心,紛紛為他介紹對象。其中有能歌善舞的文工團員、溫文爾雅的白衣天使、才貌雙全的教師,還有那風華正茂的婦聯幹部……,都被武自強以老家中已有未婚妻為由,而一一回絕。有的人則勸他:「凡入城的幹部,農村已有家眷的,為方便生活、有利工作,政策允許回鄉辦理離婚手續,可於城內,重新擇偶。不少農村進城的幹部都這樣做了,何況你那是個家居農村,目不識丁,貌不驚人,尚未成家的小童養媳……有何戀頭?」眾人五次三番的勸說,然而武自強則不為城裡姑娘們的姿色、才華、地位所動,毫不動搖地堅守著自己的底線。

新中國成立後,在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工商聯改造等工作的一番忙碌過後,武自強抽空回到了吳家窪和翠花辦理了結婚手續,帶著老娘(犧牲的排長之母)、翠花住進了城市。

進城之後,當翠花和大家初次見面時,武自強牽著翠花的手,率先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那淳樸善良的愛妻——翠花同志。農村人,長得倒很壯實,臉是黑了點,但黑,黑,正顏色,勞動人民的本色嘛!牡丹尚有黑白之分,何況人乎!」夫妻那純真的愛情,融洽的關係,令眾人讚嘆不已。

一天,武子強見居家三口生活安定下來,決定去鄉下把自己的生身母親也

接過來。於是就對吳媽說:「娘,和您商量個事,我有個姓武的戰友,八年抗戰時,

犧牲了,家中還有個孤獨的老母親,我想去把她老人家接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吳媽聞聽說道:「好啊!喜娃子,你明天就去接,接來和我們在一起住。咱們舉家團圓,有吃有喝,有說有笑,你想,她一個孤老婆子,在家怎麼過?」

話說武自強接回自己的母親,將一切詳情告訴了她。母親非常樂意幫兒子繼續隱瞞下去。當大家一見面,武自強指著吳媽對自己的母親說:「這是俺娘,」指著翠花,「這是我的媳婦。」武自強又向吳媽介紹道:「這位就是我戰友的母親——武媽。戰友的媽,就是我的媽,今後我和翠花就叫媽好啦!」吳媽聽完介紹,連忙拉住武媽的手道:「妹子,咱們吳、武不分,一家人。喜娃(即武自強)是我兒,也是你兒。雖說咱兩家目前就這麼一個兒子,可翠花今後能給咱倆生一大堆孫兒孫女,那時,可就熱鬧啦!」此時的武媽,緊緊地拉著吳媽的手,高興地連連答道:「是啊!是啊!」

第二年,翠花一胎生下兩名男嬰,直把兩個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武自強指著那個大的男嬰對吳媽說道:「娘,這個孩子歸你,名叫吳永。」又指著那個小的對武媽說:「媽,這個歸你,叫武猛,你們現在一人一個小孫子,我讓翠花下一胎再給您們一人生一個小孫女,好不好?」武自強的這一番話,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起來。此時的武自強看到兩個為革命做出奉獻的老媽媽共享天倫之樂,感到無比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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