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位子我是誰?提升的紅軍連長在捫心自問
站在服務社門口那十幾級台階上看周傑,他清瘦的像個感嘆號。上午剛開幹部大會宣布了命令,他升了,成了合成一營的副營長,當了五年的連長,終於熬出了頭。
大家見了他都拍他肩膀:老周!這十斤肉換了個副營,值了。但是隱隱約約地從他周遭散出氣壓有些低,像入川以來的梅雨天,水量充足的雲層低壓壓的垂在他頭頂,他極少有情緒低落的時候。
看起來提職了沒那麼高興啊,這傢伙。我等他上來,想藉機和他聊聊。
周傑攤了攤手,讓我看他滿手的油污,他剛被營長安排去劃分了食堂就餐區域,順帶去檢查了營部炊事班的衛生,東摸摸西碰碰,沾了這兩手油污。我調侃他:「這是副營長的油水?」他沒接話,咧著嘴勉強地笑了笑。
我注意到他左手臂上別的小喇叭不在了。編製體制調整之前,他是紅一連的連長,那小喇叭是他的標誌之一,走到哪裡都別在他的左臂。
我當新排長那會,他曾給我炫耀,「你別看這小喇叭,那急促的嘟嘟聲,沒練過的還真吹不來。」我不以為意,心想,不過是個小喇叭么,又不是單簧管。
後來我進了宣傳科,因為工作原因去紅一連的次數比較多,自然就和他熟了。每次坐下不到三分鐘,他就會因為各種事情被叫走,採訪總是中斷,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採訪於他是種打擾。
走廊里時常響起的哨音充斥著周傑的二十四小時,精神的鬧鐘設置的細細密密,分分秒秒都是蓄勢待發。五年了,緊鑼密鼓催人奮進,他這個連長當得已然淡定從容,從他辦公室進進出出的人也都和他有了難得的默契,手勢、眼神、三言兩語,底下的人就能充分領意,迅速展開,完滿完成任務,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令人羨慕。
「連隊作風硬,工作效率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們已經磨合出來了。這些班長骨幹已經和我搭檔幹了那麼久,用江湖上的話說,我們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別在左臂的小喇叭,是他和這幫兄弟「出生入死」的衝鋒號。他手握衝鋒號,帶著紅一連的弟兄們衝鋒陷陣了五年,如今這衝鋒號要交給別人了。對他來說,拿掉左臂的小喇叭,那種痛感無異於失去了左臂。
「告別的時候,連里的戰士還不得哭了?」我試探著問。
「哭什麼哭,我手下的兵,咋能哭。」他情緒激動,搶白了我。
上午的命令一宣布,所有人員必須在下午兩點之前到位。時間倉促。從會場回去的路上,大家難免會討論這次「大換血」,周傑加快了步子,從三三兩兩的熱烈討論里穿了過去,徑直走回了連隊。十分鐘走回去就少做十分鐘的連長,五分鐘走回去就能多做五分鐘連長,那麼點路,周傑算計著,他此刻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他是個內心戲不多的理性派,但這一次,他還是在腦子裡想像了一下可能的情況:要是有人早得到了風聲,知道我要走,這連里的娃會是個啥情緒?要是大家都不知道,我要不要說,可咋說?該交待些什麼?他想理一理思緒,無奈,此刻他心裡真是亂。
走到營門口,站哨的是一連的兵,見連長回來,軍姿挺拔,敬了個禮。周傑往前走了幾步,湊近了,問:「都還好著吧?」問完,他隨即又覺得自己明知故問,此地無銀三百兩,他的紅一連,能不好么。為什麼不好?為了他周傑的離開?
進了樓,一切如常,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剛搬進來的新營房,陌生的味道還未散去,門窗的顏色,廁所的位置,宿舍的設置都讓他有些不適應。剛到新營區,大家都去卸載物資去了,走廊里安靜的可怕。他想,也好,趁這空檔收拾行李,趕在午休前去營里報到。
他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靠窗的辦公桌那片玻璃下還壓著《連長職責》、《二類人員通用體能評定標準》每一條他都已經爛熟於心了。他的行李不多,一個背囊一個前運包剛剛好。能從連隊帶走的也就這些,走到哪裡,他身上能帶的也是這些。
收拾完,距開飯還有點時間,周傑出了房門。推開每一扇宿舍門,打量每一張床鋪,像每晚例行的查鋪,想到是最後一次做這件事了,他心裡還挺不是滋味。在這會兒,他希望自己能像原來的指導員一樣,犯愁的時候能抽根煙解個悶,但他身上沒有煙,他在連里三令五申戒煙,已經很久也不見娃們抽煙了。有些時候,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還真是不知道如何排解。
「你真的沒有告別?」我不依不饒,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來。
「是這麼想來著,但是我又不是轉業了,就是去營部了嘛,不至於那麼矯情。我叫了幾個骨幹,交代了兩句,等新連長來報到,總得交接。」他撕著手掌上的老繭,漫不經心地說。
令周傑欣慰的是,新連長指導員,他都很熟。都是他帶過的排長。好像也沒什麼不放心的,說不定人家比自己帶連隊帶得更好。他的自信在於,對於紅一連來說,無論誰來當連長,這個集體的優秀是毋庸置疑的,它的根扎的深,它的魂生的硬。
「得讓他們經受點變化,這個連隊在我手下算是五年了,不可避免會受我的影響,換一換也好,換了才能活,改革不就是這麼樣么,破舊立新,推陳出新,不破不立。」周傑在給自己做思想工作,自己和自己對話。
「你交代了些什麼?」我很好奇。
「那還能交代什麼,誰到了這個位子上都想著要干好。我把我的連隊交給他們了,他們肯定會珍惜!」他有點激動了,把重音狠狠咬住。
為了緩解尷尬,我催他吃手裡的雪糕。他才想起來手裡還握著個東西。他撕開,一口吞了近一半,彷彿是那雪糕的涼意能澆滅他內心的焦燥。
我挺想問問,他摘下小喇叭的心情,但又顧慮到他肯定是需要有個心理歷程的,得給他點時間,讓他慢慢適應這種「如釋重負」。
離開位子你是誰?這一次,周傑不得不捫心自問,崗位對於一個人,是責任也是榮譽,身在其位,倍感壓力,離開其位,倍感失落。但只要是有位子,就有作為的機遇。
「現在最盼營長給我安排事情干,啥都行,我得忙起來,閑不住哇。整理戰備庫室,交給我,全旅第一的標準!服不服?」第二天再遇到周傑,他已經滿血復活了。
「你這恢復的也太快了!」顯然,作為朋友我希望他儘快振作,但作為新聞幹事,我希望他折騰一陣子,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總不能一夜之間啊。
但是周傑在成為副營長之前已經是塊好鋼,紅一連的猛爐烈火已經將他鍛造出來了。這一次,只不過證明,是金子就是金字,掩不住的光,什麼也不能使他黯淡。
失去的左臂,要自己接上,接上之後,要練得更強。連長的小喇叭吹得急促熱鬧,曾給他揮斥方遒的將帥風采,副營長的默默無聞,又使他沉澱下來,帶給他靜水流深的人生感悟。
「也好,我正好有時間把我那些書看了。」他的案頭放了隆美爾的《步兵攻擊》和曼施坦因的《失去的勝利》,他喜歡看這些書,還做了不少筆記。
「我接下來除了研究戰術,研究訓練,還有就是談個對象。」三十一歲了,他自有他不可迴避的問題。
「川妹子不錯。有合適的,別錯過了。」之前聽說他因為不主動,錯失了機會,我於是叮囑了一句。
「四川是個好地方啊,在這裡,重新開始吧!」
是啊,衝鋒的小喇叭,不在指揮員的左臂,在每個人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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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製:干作余
總編輯:白萬迪
責任編輯:謝東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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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林春莉
刊 期:第 244 期
來 源:本號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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