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不相信春心蕩漾
文/某敏
小婉和王大剛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天進入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更奇妙的是，他們還蝸居在同一個城中村，這對這個特大城市來說，概率比被驢踢頭、被雷霹還要小。
在一個芳心蕩漾的春天夜晚，小婉頭一次看到王大剛蹲在城中村的公用水龍頭那兒刷牙，驚喜得像發現了新大陸：「天！這麼巧！我們真有緣！」王大剛擦掉嘴邊的牙膏沫子，冷漠地說：「有什麼巧，闞總也住這兒。」闞總是他倆的頂頭上司，手下管著四五十號廣告業務員，平時吆五喝六的還蠻威風。
小婉的興奮點顯然不在闞總身上，她抬臉45度角凝望他，一副弱智花痴相：「你也住這兒，太好了，這個該死的城中村，路燈都不捨得安，我每次回家好害怕，明天下班，你能陪我走夜路壯膽嗎？
哪怕是頭蠢驢都能讀懂眼前這個女人蕩漾的春心，何況好歹也是個聰明人的王大剛！小婉水靈豐滿，漂亮時尚，王大剛的心柔軟了一下。
可是，王大剛眼珠子一轉，忽然狡黠地說：「闞總膽子大，闞總以前還練過武呢。我讓闞總明天下班了當你的護花使者。」
小婉還沒開腔，王大剛就用驢的分貝朝一個窗戶嚎叫：「闞總！闞總！美女有請！」
闞總系著褲腰帶，打著哈欠過來了。他看到小婉，眼睛亮了。最後兩個男人商定，今天晚上由闞總當小婉的護花使者。小婉原本亮晶晶的目光，瞬間黯淡了。
可王大剛眼睛亮了。因為他這半年的業績不達標，面臨被末位淘汰的風險，闞總能幫他，他把小婉「介紹」給闞總，他就可以在闞總那裡加分；闞總的眼睛也亮了。因為手下業務員太多，他剛才突然意識到，小婉作為公司最漂亮的業務員，能搞定一個久攻不下的特大客戶。
這個特大客戶，到底怎麼個特大法呢？
闞總次日護送小婉下班回城中村時，唾液飛濺地跟她培訓一路：「孫安偉是富二代，主要是他的家族企業牛逼，在全國一線城市都有大生意。搞定了他，我們廣告公司的標牌、錦旗、燈箱、霓虹燈，做都做不贏！但是呢，這個孫安偉也是種地不出苗——壞種。弔死鬼抹粉戴花——死不要臉。我們煙也送了，酒也喝了，也派五六撥業務員公關了，他硬是油鹽不進！」
小婉聽得也精神緊張，作為一個入職不久的新員工，跟領導同仇敵愾是必須的，於是她帶著對領導的巴結，義憤填膺地說：「闞總，那到底怎樣才能將他拿下他呀？」
闞總停下來：「你出馬。若他涉世未深，帶他看盡世間繁華；若他歷經滄桑，帶他去坐旋轉木馬。不能用老油條的方式對付那個老油條。你單純、漂亮，是老油條的大剋星！小婉啊，你願不願為公司立這一功？！」
「我願意！」瘦弱的小婉挺挺剛剛才能挺起來的小胸，帶著些許悲壯保證。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苦孩子，她的父親還在這個城市的建築工地上搬磚，她的弟弟妹妹還在等她寄生活費回家，她沒有理由拒絕闞總對她的厚望。
第二天上班，小婉悄悄把王大剛叫到一個四下無人的街角，說了昨晚闞總給她的使命。王大剛說：「闞總沒有女朋友，我本來想把你介紹給闞總的，這樣對你和我在公司里混下去都有好處。但是沒想到闞總對你還有更高的期待啊。那你爭取把孫安偉拿下，多掙點提成，在正規小區買個房，晚上有路燈和保安巡邏，你也能活得像個人樣。」
小婉一愣。她有些惆悵地朝王大剛懷中靠攏。王大剛靈活地一閃，小婉撲了個空。兩人都尬在半空。
為了彼此不至於太難堪，王大剛開玩笑：「我不是草船，你的賤別朝我這兒發。」
小婉也笑：「那個孫安偉，你見過沒？他長啥樣？」
王大剛說：「長得跟車禍現場似的。不過，他是個單身。再說了又沒誰要求你犧牲色相，只是派你公關效果可能效果會好一點。再說，他也需要做廣告啊。他找誰做廣告不是做，我們公司資質過硬，更有底氣接他的廣告啊。」
為了增強小婉的士氣，王大剛還約闞總請小婉吃了一頓大餐。
小婉被煽動得士氣滿滿，拎著一條煙就殺到了孫安偉的辦公室。可是，孫安偉一見面就把她轟走了：「你們公司成天來拉廣告，煩死人了！」小婉不死心，在他辦公室外徘徊到中午，又打他的電話，卻意外地發現孫安偉的手機停機了。
她想，這下完了，談不成了。可她腦子靈光一閃：停機難道不是個機會么？於是她立馬用微信幫他交了1000元話費，發簡訊過去：孫總，我是剛被你轟走的那個。知道你忙，手機停機了怕耽誤你事，我給你交了1000元話費。
果不其然，孫安偉很快打電話和她約在附近一家飯店相見。他要了她的微信，直接轉賬給她2000，感慨說：「你細心、真誠、腦子活、不怕失敗，在廣告公司應該幹得不錯吧。」
小婉腦子一轉彎，馬上微信給孫安偉轉過去4000：「孫總你在我面前炫富？我爸媽是做服裝生意的，我家不缺錢，我大學畢業後為了磨鍊意志才來廣告公司打工，為的是過幾年更好的接手我家的生意。」
孫安偉微微怔了一下，再看她的目光就有了幾分異樣。
作為一個有錢人，他對比自己窮的人很警惕；作為一個有錢的單身男人，他對比自己窮的單身女人更警惕。現在，這個不差錢兒而且那麼漂亮的女人從天而降，大大降低了他心中某個堅不可摧的警惕性。
第二次見面，他們自然而然地逛街，宛若情侶。他們甚至童心未泯地照了一組大頭貼。他把小婉的大頭貼放進錢包，感慨地說：「現在，很少有人沖印照片了，沒幾個人會把姑娘的照片放進錢包裡面了。大家都是電子檔，一言不合互刪，記錄說沒就沒，找不到一點痕迹。撩人太隨便了，社交軟體表情包普及，段子見怪不怪，張嘴閉嘴么么噠，講真，我挺討厭這個年代的。你家境好，又聰明，有是這個年代不多見的好女孩。」
小婉抿嘴笑，也把他的照片往自己在廣州白雲皮具城批發來的假LV包里塞。
不要臉這回事，幹得好就叫心理素質過硬。
小婉以富二代的身份，將孫安偉的情感拿下。
她不是沒有撒謊的罪惡感，不是沒想過撤退。但，考59分比考0分更難過！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不曾擁有，而是，我還差一點就可以！
她決定把這個戲演下去。
不演也不行了，闞總給她開出了高出同行兩倍的廣告提成，還特派王大剛親自上陣督導小婉把戲進行到底。
王大剛以男人的聰明指揮小婉：「你千萬別跟他上床，男人一旦上了床就對女人生厭了，趁這床要上未上的時機讓他把今年的廣告都包給我們。」小婉依計照辦。孫安偉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更何況，他也確實需要一個靠譜的廣告公司承攬今年的廣告，給別人也是給，不如給小婉。
……
小婉拿到了最大的一筆提成。同時拿到提成的還有王大剛。有錢之後，小婉搬離城中村，入駐市中心一家高檔公寓。可她忽略了一個梗：上床不上床不是她的個人意志能左右的。情到濃時，假情侶也會情不自禁地上床。在一個月圓花好、你儂我儂的夜晚，小婉和孫安偉上床了。只上了這麼一次床，小婉竟然懷孕了。
孫安偉多次提出去小婉家中拜見未來的岳父母。小婉的恐慌與糾結與日俱增。眼前是多好的一個男人，雖然長相一般，但倒也不至於像車禍現場；雖然不是富豪，但足以讓她豐衣足食甚至錦衣玉食；更何況，他真的愛上了她！
她只有採取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戰術。期望用肚子大得必須得生下來這個事實，填補自己撒下的彌天大謊。
可是，一次戲劇性的偶遇，將小婉打回原形。
孫安偉拉她去看一個在建樓盤。在工地上，他們迎面遇到了小婉正在搬磚的爸爸。
真相來得那麼猝不及防。
爸爸高興地跟小婉打招呼，聲稱自己這個月剛剛來到這個工地上班，工資比上家給的高。然後爸爸將目光投向小婉身邊西裝筆挺、臉色難看的孫安偉，看到孫安偉掉頭就走，他又一臉狐疑地將目光投射在女兒臉上。結果，他看到女兒眼神遊移，小臉像紙一樣蒼白。
小婉打了孫安偉的手機，被拒接兩次後，她沒臉再打，去醫院打掉了孩子。
事情遠未結束。一年半之後，小婉被炒了魷魚。因為，沉默寡言、鬱鬱寡歡的她無心工作，被末位淘汰了。她自恃對公司勞苦功高，可這個小公司一切以業績說話，哪裡管她付出過什麼。
職場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有的只是冷暖自知。
小婉也懶得爭，沉默著離開了公司，因為斷了收入來源，她又從高檔公寓搬回城中村。是王大剛幫她搬家的。王大剛告訴她一個秘密：「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是最初，闞總也喜歡你，我只能順水人情，把你讓給闞總。可我沒有想到，跟追你相比，闞總更願意讓你去接近孫安偉……對不起，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局，我……」
他沒再說下去。
我怎麼？我一定會接受你？我一定會保護你？我一定會帶你走？他都不敢說。在這個特大城市，他只是一隻苦苦掙扎的螻蟻，力量渺小，有心無力，根本庇護不了另外一隻經他更加弱小的螻蟻。
王大剛的車絕塵而去。這個世界很小，他們曾在這兒遇見。這個世界很大，他們分開就再難遇見。
煙戀上了手指，手指卻把香煙給了嘴唇；嘴唇親吻著香煙，內心卻給了肺；肺以為得到了香煙的真心，卻不知傷害了自己！是手指的背叛促成了煙的多情，還是嘴唇的貪婪促成了肺的傷心？人生如煙，職場無痕，煙自多情，卻把自己燒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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