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桂秋：你悲憫的人在悲憫世界
你悲憫的人在悲憫世界
《別劉年》賞析
文/付桂秋
很偶然的看到一篇文章——《別劉年》。說實話，自稱是教書匠的署名歐陽文章的這篇作品，應該歸於紀實散文，而我，更想把它看成小說。因為我從骨子裡不想這是真實的人和事，我更不願意聽到，一位二十一世紀的詩人，竟然處境如此艱難。
不管怎麼樣，我要推崇這篇散文關注人物命運、表達人物真性情的寫法。本文的主人公是獲得2013年詩探索?華文青年詩人獎的湘西青年詩人劉年。我想，這篇文章應該是寫在2014年以前，因為如今劉年已經在一家國家級刊物做編輯有幾個年頭兒了。
作者開篇寫請劉年吃飯，劉年提出坐公交車去。誰也看不出，這個在晃晃蕩盪的車上打盹的黝黑的男人，竟然是一位詩人，一位多年來拋妻、棄子、不顧父母，內蒙古、西藏、新疆、雲南、川西等地四處流浪的狂熱的詩人。
緊跟著，作者開始回憶四年前和劉年在酒桌上初識。一個外貌極為普通的人，只有在端起酒杯，仰望屋前的星空時候，你才會在那滄桑的臉上，渾濁的眼神中，感覺他是一個詩人。酒醉時，你會為他熱愛詩歌，甚至不惜一切代價追求詩歌夢想而叫好，甚至對他抱著一種莫名的崇敬。而酒醒後，他又會讓人越來越不理解，你一個好好的劉代福，附庸風雅改什麼名字？劉年，那簡直就是對劉代福的一種背叛。
在作者的敘述中可以了解到，劉年也好，劉代福也罷，其實他就是個常人，他也想妻兒繞膝，也想父母生活寬裕。他曾為母親找到誤認為丟失的買老屋（棺材）的錢喜極而泣，他在為父親披麻戴孝時，還信誓旦旦向朋友保證，他有能力帶妻兒去雲南一起生活（也怕別人瞧不起他）。這，都是一個常人的正常心理和想要擁有的一切。
然而，現實又是如何回報我們的詩人的呢？作者沒有講他做了何等努力，只是運用了影視劇里旁白一樣的手法告訴讀者：第二年春天，劉雲帆（劉年的兒子）沒有去雲南。而劉雲帆的父親劉年，還在雲南寫詩。
這就是一個普通人的平常願望，而一位為詩歌幾近痴狂的詩人，卻無法實現的悲哀。
作者說，在詩人劉年的文字里，兩個字寫得最真實，最深刻——那就是苦難。在他的散文《姐》中，如實講述了他那擁有純真的童年，美麗的青春，叛逆的愛情，成年後因農村出身又沒文化而四處奔波、最後聽說在雲南緬甸邊界做了一名妓女的生死不明的姐姐。作者寫到，劉年和他姐姐這兩個低微如若螻蟻的生命，他們都是為了生存而備受苦難。所不同的是，一個除了生存，還要詩歌。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劉年竟然把這些刻骨銘心的苦難抽絲剝繭般地寫出來了。當劉年聽說他姐姐成了一名妓女的時候，劉年內心的灼痛，讓人潸然淚下。可以想像，劉年每寫一個字，無異於用刀子自刻自己一刀。」
這就是真正的詩人，他要把自己的苦難、自己的心酸、甚至自己難於啟齒的醜陋都真實地講給世人，寫出人性，還原一個真實的世界。正像作者說的，這「成為他精神上一種強大的負罪感。劉年是一位因為故鄉而背負苦難的詩人。更準確地說，他是一位用靈魂接觸詩歌的苦行僧。內心，背負沉重的苦難，靈魂，純澈如洗。」
作者文中寫到：「因為越來越理解劉年，所以，我越來越不敢輕視他。一個藐視世俗的詩人，胸中有刀，骨子裡有劍，不容小覷。」劉年自己說：「把詩人這頂帽子，從垃圾堆里翻出來帶上／你可以罵我，笑我，嫌我，唾我，棄我，但不要同情我／我在憐憫世界。」
作者自責，「我曾經憐憫過一個憐憫整個世界的詩人，這真是罪過。」這是理性的思考，然而，作者又小心翼翼，因為他知道，承受生命如此之重的靈魂，是脆弱的。其實，又豈止是接觸劉年本人的作者，就連讀者讀到這裡，都會在心生敬意的同時，開始謹言慎行了。
都說孤獨出作家，悲憤出詩人，其實，詩人更是孤獨的。因為他能理解常人的一切，能理解常人對他的不理解，而他憐憫世界的靈魂卻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對象，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真正懂他的人。而他，又要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忍受俗人鄙夷的目光和極端的評判，並把他歸於傻子和神經病之列。他戴著枷鎖在黑夜裡前行，揭開自己的傷疤給你講世間的苦難，用苦行僧的修行換取世人的警醒。當詩人的孤獨達到極限時，靈魂也許就會變得脆弱，海子才不會再次面朝大海，卧夫也永別了春暖花開，劉年，這個孤獨的苦行僧，也成了作者擔心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詩人……
這部作品格調低沉，緩緩敘述，卻讓你又不能不被那個用靈魂，甚至用生命在寫詩的人深深打動，這足見作者文字功底之深，情感之濃，用心之苦。
然而，作者還是讓希望的火種在遠方搖曳。作品最後寫劉年獲了獎，去了北京，「這一路上，很遠，肯定很遠，就像他的詩集《遠》里寫到的：遠方的遠，遠去的遠，遠不可及的遠……」
物象所歸，意象更遠……
付桂秋，遼寧省作協會員，遼寧散文學會理事。作品散見《博愛》《海燕》《金山》《遼河》《天池》《百花園》《北極光》《北方文學》《安徽文學》《中國地名》《作家天地》《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讀者文摘精華》《遼寧日報》等刊物，收錄到多種年選本精選本中。2014年獲中國小說學會舉辦的全國短篇小說大賽三等獎、2016年「端木蕻良獎」文學作品大賽一等獎等各級獎項，出版散文集《照進心裡的月光》長篇小說《飛往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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