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篇#是否喜歡一個人就看這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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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標題太微信化。
我想談談妙玉其人其事。
妙玉在紅樓中一直是謎一樣的存在,關於她的文字寥寥無幾,但是每次有她的描述都讓紅學家們爭論半個世紀。
第一件事:身世背景
第17回,女管家之一林之孝家的跟王夫人彙報採購尼姑、道姑的事情:「外又有一個帶髮修行的,本是蘇州人氏,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這姑娘入了空門,方才好了,所以帶髮修行。今年十八歲,取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邊只有兩個老嬤嬤、一個小丫頭伏侍,文墨也極通,經典也極熟,模樣又極好。」
這段介紹中,我們知道妙玉18歲,比寶玉大6歲;其他幾乎和林黛玉一樣,同樣是蘇州人,同樣是仕宦出身,同樣是從小生病,唯一不同是黛玉沒有入空門,一直生著病,而妙玉入了空門,帶髮修行,病就好了。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病?
妙玉的身世讓人疑惑的地方還在於她的日用茶具全是故宮典藏級珍寶古董。第41回,賈母帶著劉姥姥去妙玉的櫳翠庵去喝茶,妙玉給賈母用的成窯五彩小蓋鍾,想砸碎就砸碎,給寶釵用的「(分瓜)ban瓟pao斝jia」(在洛陽博物館見到過),給黛玉用的是「點犀?」,還有一隻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竹根的一個大盞,自己用的是綠玉斗。寶玉說綠玉斗是俗器,妙玉反擊一句:「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裡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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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歷來讓人咋舌。因為妙玉日常用著這些古董,紅學家就猜測妙玉身世如何如何高貴,或是犯官之女,藏匿於賈家等等。這些觀點我並不贊同。對於一個仕宦之家,又是古董收藏愛好者,又是茶道專家,那麼家裡有幾件古董茶具,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比如黛玉家是書香門第,林如海喜歡收藏書,他家的書能裝兩大船,裡面肯定有很多孤本書(世界上只有那一本),這些孤本書的價值比妙玉的茶具要珍貴得多。再比如賈家,賈家是江寧織造的隱射,所以家裡有很多珍貴的絲絹綢緞和衣服,比如第49回的鳧靨裘、第52回的雀金裘、第71回的十二扇大紅緞子刻絲『滿床笏』、泥金「百壽圖」(72回)等,每一樣拿出來也都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而且第40回賈母竟然拿比衣服面料還要好的「軟煙羅」去給林黛玉當窗紗用!這才是仕宦之家的手筆!只有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人才看到寶貝就稀罕得不得了,藏起來或者供奉起來。仕宦之家從不吝嗇於使用這些稀世珍寶,甚至將我們一輩子都想不到見不到的寶貝日常用,甚至賤用、糟蹋著用,古董玩物只是他們生活中的一小部分,這才是真正的貴族。
妙玉就是這樣仕宦之女,又繼承了仕宦家族的生活習慣。因為妙玉愛茶,將茶喝到了極致,家裡就收藏了關於茶具的古董,所以就用古董去喝茶,這很正常,不能說明妙玉的出身比寶玉黛玉等人高出多少。
由喝茶引出了第二件事:感情問題。
妙玉的感情問題應該是大家最感興趣的部分。因為妙玉「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來斟與寶玉」,這個細節讓千萬紅迷朋友浮想聯翩。讓寶玉用自己日常用的茶具吃茶,這是很濃的接吻暗示意味,妙玉是想向寶玉表白嗎?各派紅學家圍繞著這個細節相爭吵不休。
比如白先勇先生就認為妙玉並不是喜歡寶玉,白老先生給出的理由是:妙玉的師父精演先天神數(第17回),就是會算卦,能預測未來,那麼白先生合理推測出妙玉也繼續了師父的這項本領,也會扶乩,她算到未來寶玉能悟道能成佛,妙玉自己是出家人,卻不能成佛,所以特別敬重寶玉,讓寶玉用自己的綠玉斗喝茶,只是表示她對這位未來能成佛的寶玉的敬重和親近。
白先勇先生的觀點有諸多疑點,比如說,妙玉真的會扶乩嗎?前80回並沒有明確體現。就算她會扶乩,能預測未來命數,寶玉最後真的成佛了嗎?寶玉最後只是看破紅塵了,悟道了,悟道和成佛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悟道是成佛的前提,但不是充要條件。就算寶玉最終真成佛了,妙玉也算到了,那麼妙玉會對這位未來成佛之人各種冷嘲熱諷嗎?會讓寶玉用自己的綠玉斗喝茶這種方式對待這位未來成佛之人嗎?難道不是應該用比(分瓜)瓟斝和點犀?更珍貴的茶具嗎?這才是出家人對待佛的態度吧。
劉心武先生也提出了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觀點,他說妙玉比寶玉大太多(6歲),不太可能會喜歡寶玉,她喜歡的人是陳也俊(第14回出現的一個人名兒),因為妙玉認為寶玉是和陳也俊一樣優秀的人物,所以願意讓寶玉用自己的綠玉斗喝茶。
這個觀點更是瞎扯到沒邊。如果第14回出現了衛若蘭、陳也俊的名字,衛若蘭是史湘雲的未婚夫,所以陳也俊就是妙玉的初戀情人。這是什麼鬼邏輯?第14回也出現了柳芳、陳瑞文、馬尚德、侯孝康、蔣子寧、謝鯤、戚建輝、裘良、韓奇、馮紫英等,為什麼妙玉偏偏喜歡陳也俊,而不是這群人中的某一位呢?就算妙玉喜歡陳也俊,不應該是讓陳也俊用綠玉斗嗎?怎麼成了讓寶玉用呢?妙玉移情別戀了?還是把寶玉當成替代品了?這妙玉該寂寞成什麼樣子?還是個仕宦之家培養出來的女兒嗎?劉心武的想像力實在太豐富,觀點實在不敢苟同。
其實,我的觀點很簡單:就是曹雪芹所說的:「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妙玉就是喜歡寶玉,就是在向寶玉暗示表白。證據有三:
一、妙玉讓寶玉用自己日常用的綠玉斗喝茶(第41回)
我們可以用反證法證明。試想,我們願意讓別人用我們的私人茶杯喝水嗎?顯然不願意。女生更不可能隨意讓異性碰自己的日常用品,除非那人非常特別,是自己愛的人,才不會介意同用一個茶杯喝水,共用洗衣機一起洗衣服,同睡在一張床單上。更何況妙玉是有嚴重的潔癖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讓人碰自己的茶具,只有愛人才會願意甚至樂意。所以,妙玉才會主動讓寶玉用自己日常用的綠玉斗喝茶,這就是赤裸裸的示愛。
二、妙玉送給寶玉紅梅花(第50回)
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妙玉的櫳翠庵里的紅梅花寒香撲鼻,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大家聯句作詩,寶玉敗下陣,就罰寶玉一個人向妙玉去要梅花應景。妙玉就送寶玉一枝紅梅:原來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66cm)來高,旁有一枝縱橫而出,約有二三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蘭蕙。(這段話要背下來,用在作文上一定能加分。)這枝梅花如此美麗,以至於賈母剛進到屋子裡,立刻就被它吸引,讚歎道:「好俊的梅花!」這麼俊美的紅梅,妙玉願意送給寶玉,也是出於愛意。
三、妙玉記得寶玉的生日,還特意巴巴地送來賀帖(第63回)
關於生日,我們不妨捫心自問,我們自己能記住幾個人的生日?除了自己和父母的生日之外,大概也只能記住愛人的生日了吧。我之前在手機上備註了好幾個人的生日,結果還是忘了給他們發祝福。但是對心愛的人,大概所有人都會非常上心,早早就準備好生日禮物。而妙玉竟然能記得寶玉的生日,而且還特意送了一張生日賀卡,還是粉紅色賀卡: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能用這種心思,如果還說妙玉對寶玉毫無愛意的話,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妙玉喜歡寶玉這件事,連妙玉的徒弟兼好朋友邢岫煙都感慨道:「怪道俗語說的,『聞名不如見面』,又怪不的妙玉竟下這帖子給你,又怪不的上年竟給你那些梅花。」送生日賀卡、送梅花、用綠玉斗喝茶,這一連串的細節都表明妙玉喜歡寶玉無疑。
喜歡一個人,就願意與之共用一個水杯,會記住對方的生日,會花心思送禮物,這些細節直到現在也是這樣,古今通用。
說起共用水杯這件事,不得不再多說幾句。第54回,黛玉也讓寶玉用自己酒杯喝酒;《水滸傳》和《金瓶梅》中潘金蓮也讓武松用自己的酒杯喝酒。這三件事是相同的性質,結果潘金蓮就被罵成是淫婦,妙玉和黛玉就是愛情的化身,真不公平!以後會試著寫寫《金瓶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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