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絲綢之路的開通
先秦以來,匈奴就是中原華夏政權的北邊威脅。戰國時期燕國有長城防禦匈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為了對付匈奴,秦始皇修長城,蒙恬戍邊塞,也都是為了抵禦匈奴人的鐵騎南下。劉邦即位初年,曾經試圖用武力對抗匈奴,結果被匈奴人圍困於白登山(今山西大同附近),險些被擒。其後他採納了婁敬(即劉敬)的和親之策。劉邦死後第二年,匈奴單于冒頓曾經挑釁說,要娶寡居的呂太后為妻。呂太后忍氣吞聲,親自修書一封,說單于過聽,哀家其實老丑不堪,我給你準備了美貌的漢家公主。文景時期,也都是息事寧人,休養生息,繼續與匈奴和親修好。
漢武帝即位後,依仗立國六十年以來的積累,經過充分準備,啟用衛青、霍去病等傑出將領,抗擊匈奴。張騫就是在這一背景下,出使大月氏(ròuzhī)的。
公元前139年,張騫出使大月氏,本來是一次軍事外交行為。大月氏游牧於河西走廊、天山一帶。匈奴人與大月氏互有征伐,漢文帝時期,大月氏戰敗,國王被匈奴所殺,其頭顱被匈奴人製為溺器,月氏人被迫西遁。這樣的信息被漢朝人知曉,乃派張騫西行聯絡,期待與大月氏採取聯合行動,「斷匈奴右臂」。
張騫衝過匈奴的攔截,西行越過蔥嶺,經過千辛萬苦抵達大宛(今中亞之費爾干納盆地)。在大宛王派出的衛隊護送下,張騫經康居(中亞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到達大月氏。由於大月氏西遷後,已然安居業農,張騫交涉一年多,仍不得要領,只得返回。不幸又被匈奴捕獲。一年後,張騫脫身歸國,於13年後(前126)回到長安。
張騫第一次西域之行雖未與大月氏結盟,卻意外地把所發現的西域諸國政治、經濟、地理、文化、風俗等信息報告給漢武帝,從而激起了漢武帝經營西域的興趣。
公元前121年張騫再次出使西域之時,已經不是單純的軍事外交行為,包含了更實在的經貿和文化交流內容了。
這一次出使隊伍浩大,隨員三百,牛羊萬頭,並攜錢幣、絹帛「數千巨萬」。但這次張騫仍然沒能達到預期目的,當他們到達烏孫(伊犁河、楚河流域)時,正值烏孫因王位之爭而政局不穩,國內貴族又懼怕匈奴,故西漢王朝欲同烏孫結盟攻打匈奴的政治目的再次落空。
但在烏孫期間,張騫分別派遣副使到中亞、西亞和南亞的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闐各國,廣加聯絡。公元前115年,張騫回國,烏孫遣導譯相送,並派使者到長安,見到漢朝人眾富厚,回去報告後,漢朝的威望在西域大大提高。不久,張騫所派副使也紛紛回國,並帶回許多所到國的使者。從此,中西之間的交通正式開啟,西漢政府與西域及中亞、西亞、南亞地區的政治與貿易關係迅速發展,西行使者相望於途,西漢王朝多則一年之中會派遣十幾個使團,少則五六個,使團規模大則數百人,小則百餘人,所訪之地遙遠,出訪一次所需時間從數年到八九年。東來的商胡販客也是「日款於塞下」。
張騫出使西域本來是為了聯合西北各民族共同抗擊匈奴,客觀上卻起到了開拓長期被匈奴阻塞的東西陸路交通的作用,溝通了東西方的經濟與文化往來,也建立起中原與西北邊疆各地區的友好聯繫,開闢出中國與西方各國直接交流的新紀元,如此重大的歷史意義,使張騫出使在史上被譽為「鑿空」。19世紀的一位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把張騫開闢的這條東西方貿易與文化交流通道,叫作「絲綢之路」。
張騫的兩次出使,雖然對開通絲綢之路有重大意義,但因這時期匈奴的勢力並未完全退出西域,西域與中原之間的交通依然長期受阻。絲綢之路真正得以繁榮和暢通,應歸功於西漢政府對匈奴的打擊和設立西域都護。公元前89年,漢軍聯合樓蘭等西域六國軍隊,一再擊敗匈奴所支持的車師國,車師國王投降,大大動搖了匈奴在西域的統治。
在漢昭帝和宣帝時期,一方面漢朝西域都護的軍事存在,使匈奴無法佔便宜;另一方面是匈奴發生內訌。新即位的呼韓邪單于兩次朝覲漢朝,公元前33年年初,呼韓邪第三次入覲,自請為漢婿。漢元帝賜漢宮女王嬙為其妻(後為閼氏),此即所謂「昭君和番」。同樣是「和親」或者「和番」,但這一次,不僅漢匈國勢異位,而且對於大漢來說,不再是被迫的和屈辱的行為,而是懷柔異邦的仁愛之舉了。
回顧秦皇漢帝經營西北邊疆的這段歷史,我們發現:
為了抵禦匈奴鐵蹄蹂躪,燕趙諸國和大秦皇朝修築了長城;
為了免遭生靈塗炭,漢初君臣委屈求和,送去了漢家公主;
為了保護國家的尊嚴,漢武帝派出大漢雄獅掃蕩虜庭,「匈奴不滅,何以家為」、「不教胡馬渡陰山」,尤其體現了大漢將士的英雄氣概,並因之打通了西域,開通了絲綢之路;
最後,在匈奴徹底退出西域,服膺漢朝的威力之後,漢武帝的兒孫們,還是用和番的溫和辦法,實現了漢匈睦鄰友好……
這樣一番剛柔交替的輪迴,展現了我們古人處理邊疆民族衝突問題的智慧,也留給了我們以有益的歷史借鑒和啟示!
作者系清華大學歷史系教授
張國剛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18年01月22日 05 版)
TAG:中國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