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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一個沒有麻風歧視的世界

恐怖與絕望,最終爆發為一種孤獨可怕的生命吶喊。

如果不是因為工作,大概我對麻風病的認知,僅會停留在書籍和網路。

其實採訪最初,我是奔著一位名叫劉明先的醫生去的,這位紮根荒僻大山,救治無數麻風病人的老醫生讓我欽佩不已。

而之所以寫下麻風病康復者金國珍的故事,是因為在交流過程中,老人的「平常心」讓我備受啟發。她豁達的態度,一如那句「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所表達的蘊意。

(一)

麻風病有多可怕?20歲的金國珍起初並無概念。

左手開始發癢發燙並有些腫脹時,她沒在意。鄉下姑娘的眼裡,小病小痛不礙事,過幾日准好。

1974年農曆五月,山上的野楊梅已散發出誘人的清香,天氣也時常好得不像話。跟同村夥伴們在山間放牛的金國珍,摘了一籃子紅艷艷的楊梅。她跟夥伴們圍坐在一起,一邊吃著楊梅,一邊歡快地唱著山歌。

無憂無慮的時光美好至極。然而,她不知道,這卻是她青春年華里,最後美好的時刻。

遠遠地,她看見父親和一個背著藥箱的高個子中年人向他們走來。她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卻忘了究竟是父親還是那個高個子的中年人。

後來,她知道那個高個子中年人叫做劉明先,是一個麻風病院的主治醫生,聽到鄉間傳言後特地趕過來為她檢查。

經過診斷,金國珍被確診患上了麻風病。「那個時候,劉醫生對我說,姑娘啊,以後你不能再跟夥伴們一起吃東西了。」

什麼?麻風病?不能跟夥伴們一起玩耍分享食物?

年輕的金國珍氣壞了,站起來扯著嗓子沖劉明先破口大罵。「其實,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麻風病有多嚴重,我只是很生氣他說我以後不能跟夥伴們一起吃東西了。」64歲的金國珍,在回憶起這段事是笑著的。她說,「當時不懂事」。

但,我想,年輕是容許不成熟的,所以頃刻間的爆發有時更顯真性情。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年紀,難道不教人羨慕嗎?

我拉著她的手,看見她左手手指被病菌侵蝕掉大半,只剩下幾片窄窄指甲,卡在手掌邊沿。相比起來,右手則稍好一些。「以前我做姑娘的時候,手指也像你的一樣,長長的。」她看著我的手,陷入回憶。

(二)

金國珍患上麻風病的消息,像一個重磅炸彈,小小的村子被「炸開」了。

躲在家中不敢出門的金國珍,依舊聽到了不少閑言碎語。「我家附近有三個大寨子,每天來來往往就有不少人路過,然後我就會被指指點點的。」年輕的金國珍不甘心,也想不通,為什麼這個病會找上自己?

她試圖喝耗子葯一死了之,不連累家人,然而幾次都被救回。哭了一夜又一夜,枕頭都被浸濕了,腫脹發燙的左手卻時時提醒她,自己是個麻風病人。

日子一天比一天長,熬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她不知道。

1974年正月二十九日傍晚,風又冷又大。父親對她說今夜就得走了,去麻風村找劉醫生給她治病。因為夜黑風高,可以避開許多異樣的眼光。

一床被子、一塊臘肉、一個土碗、一袋用紗布包好的油渣、一袋五十斤大米,被金國珍的父親用一根長扁擔挑起。

一束手電筒的微光,伴隨著他們出發上路。

去麻風村的那天,山路崎嶇,父女倆從天黑走到天亮。

她哭,父親也哭。

抵達麻風村時,村口有許多迎接她的麻風病人。有拄著拐杖、褲腿空蕩蕩的,有臉上長滿潰爛的疙瘩、面目辨識不清的,也有沒了手掌的......人世間,還有哪一種疾病,比麻風病更讓人遭受折磨?怕是難有。

父親臨走前,掏出一個裝滿清水的土壺遞給她,對她說了一句,「早點治,早點好,才能早點回家」。

(三)

儘管麻風村裡的病人對金國珍很是照顧,但年僅20歲的她,還是十分害怕。她既怕哪些病人,不敢喝他們好心遞過來的水,更怕自己會像他們一樣病重殘疾無法歸家。

為此,金國珍足足以淚洗面了兩個月。

「後來看見病情輕微的病人們每日照常幹活,吃飯,甚至對唱山歌,我就慢慢放寬心,相信劉醫生能治好我的病。」那些積極樂觀的病人,有的以前是意氣風發的大學生,有的是滿腹詩書的老師,在他們身上,金國珍似乎看不到痛苦的絕望。

歌聲縈繞山間,生命如此美好,讓人忘卻了劫難。坦然接受命運的不公,似乎成了每個麻風病人活下去的「必經之路」。

1991年,金國珍病癒出院。住院期間,她與同樣曾是麻風病人的陳光明結識成了夫妻。「其實他1976年就病癒出院了,出院後他還經常回來麻風村看望我們,我這才跟他好了的。」回憶起青春的過往,老人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幸福在蕩漾。患難之中產生的真情,更純粹、也更彌足珍貴。

病癒後的金國珍,沒有回鄉。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沒法回鄉。

她聽懂家中親戚的委婉拒絕,也聽懂父母那句「嫁了誰就跟著誰好好去過吧」的無奈。

儘管年代已更替,但偏見依舊根深蒂固。人們可以有著本分的善良,但卻沒法實現與時俱進的一視同仁。

「家裡沒什麼大事,我就不回去了,不想回去讓家裡名聲不好聽。」說這話時,金國珍老人的聲音里,沒有悲傷。她笑著補充道,「其實,我不怪他們」。

在漫長歲月中,撐過來的麻風病康復者,大多學會在絕望與痛苦中尋找希望,學會淡然自處的人生哲理。正如金國珍老人這般,雖然生活貧苦,但卻常心懷感恩,懂得知足常樂。在她看來,「健康地活著」,就是一件極為快樂的事了。

一味的埋怨,只會讓自己變得更不幸。畢竟,生活千面,有好有壞。你如何對待生活,生活便如何反射向你。

採訪結束,給金國珍老人拍照時,她燦爛的笑容讓我突然想起紀伯倫的那句——「悲哀的創痕在你身上刻得越深,你越能容受更多的歡樂。」

(四)

查閱「麻風」一詞時,搜索引擎彈出的圖片讓我猝不及防、嚇得心驚肉跳。儘管我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儘管我與麻風病康復者有過接觸與交流,但我還是被嚇到了。也在這時,我突然更明白了金國珍老人的那句「病人怕病人」。

但恐懼不該帶來偏見,偏見不該引發對麻風病人的歧視、鄙薄與放逐。然而,這樣淺顯的道理,在曾經來說並不易懂。

曾在世界上流行甚廣的麻風病,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鬼」。

在我國,兩千多年前,《雲夢秦簡·法律答問》中就有記載,「癘者有罪,定殺。」所謂「癘者」,便是麻風病患者。由於受到醫療條件的限制,建國以前,許多地方都沒有預防和治療措施,只能以「滅絕」的態度處理,或是流放深山孤島任其自生自滅。直到1949年,政府撥出巨款在全國建立了上千所病院為麻風病人免費醫療,他們才免受於自生自滅。

金國珍老人的故事,只是麻風病康復者故事中的冰山一角。並且,這是個還算令人欣慰的故事。老人待人看物的心態,值得我們尊敬和學習。

但,我們也該留意關注到,那些沒有走出陰影的麻風病人。

對於許多麻風病人來說,自身苦痛的來源,更多時候並非肉體的疼痛、面目的可怖,以及無人問津的孤獨,而是人心的疏離與冷漠,謾罵與嘲諷,以及那,難以彌合的破碎心靈。

患上麻風是命,被迫離鄉是命,進麻風村是命,親友疏離是命......「一切都是命。」宿命論在不知不覺中,不容抗拒地滲透到太多麻風病人的心裡。

這個名叫麻風的命運,裹挾著人世間的無情,碾壓著他們無奈的一生。帶著麻風遺留的痕迹,他們得承受太多的排斥、猜疑和過分的同情。

麻風病高發的時代,已然成為過去。日益提高的醫療水平,讓我們不再畏懼麻風。但,哪些被麻風侵蝕的人卻沒法依託先進的醫療手段,讓受創的身軀恢復如初,讓受挫的心靈得以縫補。

所以,活在這珍貴的人間,我們都該善意一些。對待麻風病人、麻風病康復者,都該給予他們應有的平等與尊重。

創造一個沒有麻風歧視的世界,這不是什麼難以實現的大事,也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的壯舉。

這僅僅只需,「從我做起」。

(本文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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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木木

2018.1.18

自由而無用的靈魂

獨立而有為的見解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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