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振中——見山堂畫余隨筆
祝振中簡介
作品款署祝城,別署見山堂主。山東諸城人,1965年生,1987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後任職於第二炮兵士官學校。先後就學於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2010年入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攻讀花鳥專業碩士學位。兼長詩歌、書法、美術評論,著有詩文集《畫境詩心》、美術評論文集《見山堂畫評》。
現為中央美術學院於光華花鳥畫工作室助教,中央美院中國畫學院青州寫生基地教學主任。
見山堂畫余隨筆
祝振中
「巧」與「拙」是一對矛盾,對於畫畫,多半不屬理念方法的範疇,而是畫家天性的本然之質。依於「巧」或「拙」都可以畫出優秀的作品,只要巧拙得自然,不故意用巧用拙,甚或做巧做拙。巧拙各有其韻味,只要各盡其真實,就能不失格調。
但可憎的是,今人往往過於「工巧」:將「巧」做到「巧媚」、「巧俗」;又以巧營「拙」,將拙做到「拙偽」、「拙賴」。此即為俗氣、匠氣、作家氣。昔山谷道人評書,嘗謂「所恨工巧太深」,而以「巧拙參半」處其方;又贊東坡書,以為「意忘工拙」,「造微入妙」。此老所見,正宜作今人藥石耳。
世人每言壓力大,其實只是慾望大而已。未成名者到處攀附,汲汲奔走於名公顯要門下;已獲利者更知名位之重,盡日奔忙於各種名利之場,既無暇讀書,又焉能靜心自省?更以浮名論高下,相互較力,畫價日有竿漲,而道藝未見寸進。可嘆也。所以如賓虹及白石老人為畫道耽心,窮年變法而波瀾老成者,自今而後,恐垂絕矣!
寫意畫須有「意」,心中有畫意,形中有情意,跡中有筆意,境中有生意,則落筆之時心手雙暢,非為外力所驅,物我情適,自然形真而意足。常見所謂寫意者,縱筆所之唯求洒脫縱放,雖有氣勢而無韻味,實不必稱寫意,只是寫情緒而已。若深究原因,大約是對物無深察之功、無適情體會,更兼介懷於外,欲求人誇美,而內乏實質,所以終究徘徊於表象而難入品位。
花鳥習畫之路,寫生與臨摹須互為參證。臨摹時,首先要對畫中物象有清晰心解,即從范畫中能見其生動之韻,臨摹後心中不僅長留圖畫之象,更須想見其生長之姿。寫生時又須見物如畫,將物象生長之勢映印在范畫之上,則古人之用心、物象之生意,庶幾能於筆底有所解悟。當真正做到心與筆運、意忘古今之時,則畫成矣。
古人作書,極重「勢」,篆有篆勢,隸有隸勢,草有草勢,所以下筆能縱橫得勢、意貫神暢。作畫亦須重勢,所謂「山水之象,氣勢相生」。至於花鳥,以表現生意為要,更須形勢顧盼,一草一花,「不獨有其勢,而實有其理」。所以能從自然中見其生機、得其體勢,成為寫生者所必取。然則勢從何來?昔蔡邕論書,謂「陰陽既生,形勢出矣」,可知勢來自陰陽變化的各種關係,諸如形之方圓顧盼,力之疾徐輕重,筆之回互照應,墨之黑白虛實等。然若從畫面結構之大勢論,則體現為畫面主體之開合關係——物象主勢與逆勢之開合。簡言之,一幅完整之畫,一般有主勢,有逆勢。主勢決定主體物象的氣勢走向,是畫之大體;逆勢與主勢相背,以相反之力與之形成陰陽關係,助主勢成形,同時也使畫面更豐富完整。此理可於前賢名畫中得到驗證。近人寫意,尤以蒲華最得此訣,惜習畫者鮮有明辨悟及耳。
賓虹老人作花卉,爛漫恣肆、簡勁清麗,於理法極嚴謹而著筆極沉著,可謂不拘於形、不違於意,脫盡作家習氣。「含剛健於婀娜」正是其風神自況。其調格之逸易,與渾厚華滋之山水互成映照,堪稱學人風範。其高於同時專門家之處,正如山谷道人論詩,以為陶彭澤之牆數仞,而謝康樂、庾義城未能窺者,「蓋二子有意於俗人贊毀其工拙,淵明直寄焉耳」。
八大山人之筆墨,婉活、沉厚、腴潤、團結,似有一股鬱勃之氣周流顧盼於其間。後之摹習者,或失於散漫,或病於枯索,實未悟爛漫弘約之旨。
八大用筆之趣或可用「淡而不厭」、「守道以約」味之,淡而不厭故能「厚」,守道以約乃從「簡」。意高則筆簡,氣沉則墨厚,寫意畫於「意」「氣」有得,自可進於高境矣。
畫中空白須有「形」有「勢」。畫面繁複之作,空白必多,若無整一之勢,則必致散亂瑣碎。成勢之法在於主勢有明確走向,輔勢能回互照應,即「起承轉合」皆中變化統一節律。畫面簡約之作,空白必少,而空白之形尤須加意。形須方圓兼備而力向顯明,形宜整不宜缺。但無論如何,空白雖為重要,然其功用仍在突顯題旨,若一味搶題或奪題,即為「刺眼」之白,寧可棄去。
花鳥畫寫生在於寫物象生意,生意必賴形以存。然並非形存即意生,所以強調「不似之似」。「不似」即不惟於形、不拘於形;「似」卻要取「形」中之「神」、「形」中之「意」。荊浩言「度物象而取其真」,此即寫生煉意功夫。拘於形必失於生意,然而不尊物形而妄意改易,名為寫生,實為將己意強加於物,是為「傷物」。莊子云:「勝物而不傷」,庶幾可為寫生之信條。
山谷道人論書,謂:「字中有筆,如禪家句中有眼」。余以為繪畫亦然,更須「畫中有筆」,一點一墨、長線短皴,皆須見筆見意。悟通此理,則於筆墨一道思過半矣。
余近習白石老人花卉,因作《鄉蔬圖》。紙用於師所贈十數年前之舊紙,雖非必為佳紙,然火氣去盡,紙色微黃,是別有心喜處。磨少許淡墨,運筆之時腴潤爽適,細微處頗見餘味。此圖畫兩株白菜,下部以硃砂點五枚辣椒,水墨清味與艷色點綴,遂成佳配。因是,余意下頗自得。
畫成,題以長款,曰:白菜至味余少時最識,入秋霜後以地瓜秧攏之,入冬則貯之窖中,自冬及春,農家遂有餘糧矣。
作寫意畫於胸中意、筆中意皆須蘊蓄盤桓,直到不吐不快。下筆之時不拘不滯,不故作洒脫,不妄意信筆,斯可期於有得焉。作書有「意在筆先」之說,意在筆先,故下筆從容,縱偶有意外之得,亦是意氣溢出。若胸無所託,茫然落墨,縱有可取,亦是神氣索然。若意氣蒼白,僅憑情緒縱塗狂抹,則只是縱橫習氣,與寫意之旨實相隔萬里。
花鳥寫生之義,首先在於諦觀物象、體察物理,除了花的生長結構、意蘊情態外,還須觀察其生長過程、脾性偏好等,且不僅眼觀,還需手撫心觸。諸如四季榮枯之樣態,陰晴雨露之形變,向背曲折之原委,剛柔枝蔓之體感,……此中萬變即所謂生機不窮。然後可以體自然之道,寄一己之情。如果只是借題發揮、自說自話,雖非為不可,然與寫生已南轅北轍,即便也能成畫,但物象終不能入心,則物我合一的創作之境也成縹緲蜃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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