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我的小院,我的爹娘,和那些舊時光

我的小院,我的爹娘,和那些舊時光

《董鄉文學》雜誌選稿平台第493期

我的小院,我的爹娘,和那些舊時光

每到周末,就想回趟娘家。

父母都快七十了,身體都還算硬朗。十一月四號是周六,秋高氣爽,我和姐相約著一塊兒回趟娘家。

都四十好幾的人了,一進門先叫聲娘,沒聽見娘答應,就開始裡間、外間的找,聽見娘在廚房裡答應:「哎——」心裡才有了著靠——到家了。

走進廚房一看,娘正往灶膛里續著棒子瓤。小米南瓜粥已經熬好了,暖暖的空氣中,瀰漫著小米的香氣和南瓜的甜味,小灶上細火熬著的鯽魚湯,正懶洋洋地冒著細細的汽泡,裊裊升起的熱氣中透著熟悉的香味。於是,我和姐照例從北屋裡拿出兩個小凳子,一人一個坐在廈檐下,開始享受我們的休閑時光。

今年的秋天天空特別藍,明晃晃的太陽讓人睜大不開眼,寒意來襲的深秋,明媚的陽光卻曬的人微微出汗,愜意的很。小院安靜祥和,牆角的一小堆木柴上爬滿了綠油油的木耳菜,胖胖的葉片間零星的鑽出幾串紫色的漿果;胳膊粗細的柿子樹上掛滿沉甸甸的方塊柿子,沉靜而內斂;倒是那顆粗壯的核桃樹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顆乾瘦的綠果果,散漫而任性。牆外的大街上偶爾傳來腳蹬三輪從不平整的路面「磕楞磕楞」走過的聲音,越發感覺歲月的悠遠祥和。

這個小院子,藏著我們的過去。記憶,像塵封的雜物間,儲藏著所有的舊時光,隨便拎起一件什麼,拍拍塵土,就會打開一道閘門,往昔像甘泉一樣咕咕流出,披著那時的陽光,雖然已經很遙遠,但依然親切、溫暖、又明亮。

魚湯的香味,讓我想起小時候很熟的一支童謠:「哇老鴰,尾(讀「以」音)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把娘來背到山溝里,把媳婦來背到炕頭上,擀白餅,熬魚湯,媳婦媳婦你先吃,我上山溝看咱娘……...」小時候很喜歡唱「哇老鴰」,因為一唱哇老鴰,我的眼前就浮現出了一碗魚湯,一塊烙上金黃嘎扎的白餅,那時候我再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願景了。

早年間,我們這兒有一個老地主,說過一句話:「旱三年、澇三年,也短不了我一頓一張白麵餅,加上半隻鹹鴨蛋!」聽人說,一到農閑的時候,地主家就要把鹹菜瓮子糊上泥巴封起來,直到來年農忙的時候,請了長工短工,才會把鹹菜瓮子開了封,拿出鹹菜來吃。平時,自家人也不是想吃鹹菜就能吃的,可見白麵餅就鹹鴨蛋已經很奢侈了,更何況鹹鴨蛋換成鮮魚湯。想到這裡,我會忍不住踩在炕沿上,勾過掛在房樑上的米筐子,撥拉開幾塊窩頭找出給弟弟吃的那一小塊白面饃來,偷偷的咬下一小口再放回去,嚼嚼,白面特有的香味頃刻間降伏我所有的味蕾,那時刻,心裡的愧疚感早被這面香轟的蕩然無存,何況白餅呢?老鴰的炕頭,燒的熱熱的,它媳婦舒舒服服的坐著,咬一口白餅,喝一口魚湯。只有在早上的時候,娘才給我在灶上烤烤棉褲、棉襖,對縮在被窩裡不肯起床的我說:快穿上吧!燙腚眼子、烙腚唇子額!我高興的鑽出被窩,穿上熱乎乎的棉褲襖,開始快樂的一天。那時候的冬天總是天寒地凍的,有時候早上起來出不了門,一夜大雪有大半米深,把門堵上了,外面那個柵欄式的席門子是向外推的,大雪一封,就推不開了。娘攥緊我的手教我在地上用力跺腳,說一會兒就不冷了。我仰著臉,娘正看著我笑,我就高興的跟著跺腳,感覺真的不一樣了。

姐姐笑了,說:「那是你的手讓咱娘攥麻了!腳也跺麻了,感覺不到冷了!」

那時我沒覺得冷,也不覺得窩頭煎餅難吃,但是,我一高興就唱哇老鴰,一唱哇老鴰還是想起魚湯、白餅和熱炕頭,想起娘給我烤熱的棉褲襖,想起娘攥緊我的手教我跺腳的樣子。

那時候,娘總是在傍晚的時候蒸窩頭。夕陽透過窗戶的玻璃,照在娘年輕的臉上,娘梳著那時婦女都有的髮式,把一大束黑亮的頭髮用「腿卡子」別在耳後,我覺得很好看。

冬天的夕陽,有一種很濃稠很明亮的金黃色,我們那間小小的土坯屋裡,變得金碧輝煌起來。在這金色的夕陽中,娘一邊哼著戲,一邊麻利的轉著手裡的一塊玉米面,不一會兒,一個小巧的薄薄的窩頭就立在鍋里的箅子上了。娘一邊做著窩頭,一邊往窗外張望,只要院子的柵欄門一響,那就是父親從生產隊里回來了。

晚飯的時候,屋裡總是熱氣騰騰的,箅子上是窩頭,箅子下面是胡蘿蔔棒子麵粥,胡蘿蔔塊有深紫色的,橙紅色的,還有淺黃色的,棒子麵粥是金黃色的,舀到碗里五顏六色,很好看。我們的下飯菜有時候是和窩頭一塊蒸好的大白菜,撒上點鹽,淋上幾滴油,拌一拌,娘說「那時候你們都搶著吃」;大多時候是吃椒豆子,先把黃豆煮熟發酵一下,放上切成條的水蘿蔔,鹽,把辣椒烙焦、壓成面兒撒上腌幾天就成了。娘一次做一烏盆椒豆子,冬天能放很久不壞,這一盆夠我們一家人吃很多天。吃飯的時候挖上一小碗,我們圍在鍋台邊燕兒一樣等著,娘用筷子夾起一塊蘿蔔條,放嘴裡吮掉辣椒面再一一遞到我們手裡,美美的晚餐就開始了,這時候,父親坐在廓落里已經呼嚕呼嚕的喝完一碗胡蘿蔔粥,伸手拿起一塊窩頭來就著辣辣的椒豆子吃起來。

有時候,村裡來了放電影的,孩子們就會高興的像過年一樣,早早的拿了凳子去占埝兒。事實上,不管去的多早,占的埝兒多大,都是白搭,因為總是不斷地有人拿著凳子擠進來,等父親吃過晚飯來看電影的時候,我已經被擠的快坐不下了。父親擠過來坐在那張凳子上,把我攬在腿上,我就高興起來,覺的視野開闊了,剛才只能看見別人的後背,現在能看見電影的銀幕了,非常滿意。電影其實沒什麼好看的,銀幕上老是象下雨一樣閃一些豎杠杠,有個人扎著塊白毛巾包頭在那裡說話,站起來了,又坐下,很無聊。我抬起頭,看見頭頂上有一顆特別亮、特別紅的星星,一會兒那星星又暗下去,一會兒又亮起來,原來是父親在抽煙,他吸一口,那燃著的煙頭就亮了,再慢慢暗下去,再吸一口,又亮了,這個比電影好看多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聽見父親和旁邊的人說話,努力睜開眼看看,周圍一片黑,原來又要換片子了,有人站起來伸懶腰,有人已經拿著凳子走了,邊上有個婦女朝這邊吆喝:愛英欸,你還不家去蠻?給你個褂子披上額吧?我來了精神頭,等換過片子一看,還是那個白包頭,心裡覺得很失望,想著想著瞌睡蟲又來了,這時,我聽見父親又劃洋火(火柴)點上一支煙,可是我困得實在睜不開眼了。

父親當過兵,身材壯碩挺拔,當年英姿勃發的帥哥如今變成了一個胖胖的禿頂老頭兒。半年前,娘得了眩暈症住院,我頭一次看見娘連走一步路都很困難孱弱的樣子,心裡難受,但我忍住了要湧出來的淚,在父親和母親面前,我已經是一棵大樹了。父親堅持自己陪床,每次去探望,臨走,他定會站在病房樓外,一句話也不說,目送我上車、繫上安全帶、啟動、離開。一次天上飄著著小雨,他仍堅持要送送我,他沒打傘,就那麼站在雨中,我快速的啟動車子,剛走出幾米,他快步過來,拍拍玻璃:你還沒系安全帶!我停下車,在他的注視下系好安全帶,笑著揮手讓他回去,等車子終於轉過病房樓的牆角,我忽然淚奔,想起那幾句歌詞: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再讓你變老了,

我願用我的一切換你歲月長留。

我是你的驕傲嗎?

還在為我擔心嗎?

你牽掛的孩子啊!

長大了!

……

在娘住院期間,姐姐每天熬好小米粥,做一些娘和父親愛吃的小菜用保溫罐送到醫院,弟弟、弟媳帶著孩子們圍在娘的病床前說說笑笑,有時候我們乾脆一塊在病房裡吃飯,一家人邊聊天邊吃飯,我感覺時光彷彿又回到從前,回到我們那個簡陋、溫馨的小院,不過那時候,是父親和娘為我們遮風擋雨,陪我們長大,現在,我們已經長成大樹,他們卻變老了。

娘出院後,眩暈癥狀仍然存在,西藥的治療效果越來越不明顯。弟弟很著急,在他工作的城市尋訪到了一個老中醫,讓他仔細看過病例,開了一個方子,弟弟把中藥按療程寄回來,為娘繼續中醫治療,娘的眩暈癥狀逐漸減輕。姐姐在飲食起居上悉心照料,娘的氣色變得好起來,「渾身有勁了」!現在居然能和村裡那幫老太太一起跳廣場舞了。

經歷這次波折,我覺得和爹娘在一塊聊天吃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應該好好珍惜。我們在周末的時候,就會聚在那個小院,聽娘說說跳廣場舞的事,有時候用手機給她錄一段看看,看看她笑得開心的樣子。有時候我們也偷個懶,只管在廈檐下曬著太陽,吃東西聊天,看父親和娘里里外外的張羅著給我們做好吃的,好像又變成了小孩子,賴在娘的懷裡,不肯長大。

圖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李振梅,博興縣呂藝鎮中學教師,文學愛好者。

李振梅文集打開看看

那幫京博漢子

我的蘆葦灣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鄉韻鄉情 的精彩文章:

文人老趙的坎坷路

TAG:鄉韻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