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我願陪你一起走過
B哥的奶奶過世，我陪他回老家盡孝。
凌晨6點出發，一千多公里的車程，翻山越嶺，他執意要一個人開。
我說了三次，我開一會吧。
他說，不用。
速度就一直在150邁上掛著，手裡的煙一支接著一支。
一路，沒有再說多餘的話。
那是個山裡的村落，有著奇怪的風俗：家有喪事，要請專門的老阿婆來哭，名曰哭喪。
喪事有父輩張羅，作為晚輩，我們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磕頭，跪拜，招待弔喪的人。
但唯獨哭不出來。
奶奶，我見過不止一次，飽經風霜而又溫暖慈祥。
每次見面，她都會親手給我們做手擀麵，用剛剛從雞窩裡摸出來的新鮮雞蛋。
我們不是不難過，只是聽著哭喪的阿婆如同管弦樂般的哭腔，看著那些遠房親戚在吃飯的時候談笑自若，就莫名的心堵如痰。
奶奶入土為安，親戚都陸續散去，墓地里就只剩了叔伯父親和我們。
他們三個忽然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軟踏踏的跪在地上，頭磕在土裡，哼哧哼哧的大哭起來。
三天喪事，一聲沒哭，現在外人散去，心中的痛楚再也無法剋制，全部涌了出來，終於可以隨心所欲的哭出聲來。
我示意B哥去拉起父輩。
他木木的站著，不發一言，看著父輩們，滿臉的鐵青，一動也沒有動。
自始至終，他一聲沒哭，只是失魂落魄的如同行將就木。
一周後，B哥微我說，晚上一起吃飯，謝謝你陪我回去送奶奶。
我說，奶奶也是我的，用不著你謝。
他說，那就出來陪我說說話，我憋的慌。
我知道，這才是他找我的原因。
他選了一個嘈雜的大排檔，廢舊廠房改造的那種，熙熙攘攘如同鄉村大集。
他倒一杯白酒給我，然後拿著剩下的酒瓶碰我一下說，來，喝吧。
他脫下外套墊在髒兮兮的馬紮上，領帶鬆散的歪進襯衣的上口袋裡，仰頭喝一大口酒，胡亂的扒拉幾口菜。
我認識了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他這麼無所顧忌過。
我們都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在這個行當里走到今天，有多少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今晚他是來找醉的，他選這個大排檔的時候我就知道，因為在這裡，沒人會認識我們。
B哥在喝到最後一口的時候，摔了酒瓶，破碎的玻璃濺到隔壁的桌上。
我起身過去道歉。
那桌上一個胸口紋身的哥們拎了一瓶啤酒過來，倒一杯給B哥，倆人碰碰，喝了。然後拍拍耷拉著腦袋的B哥，說，哥們，實在堅持不住就哭出來，這兒沒人笑話你。
我就看著B哥開始慢慢的哭泣起來，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之間，聲音越來越大，卻還是被無情的掩蓋在那些碰杯聲和吆喝聲里。
第二天，在電梯口碰見他，又西裝革履，笑嫣如花，溫文爾雅。
分開的時候，他說，謝謝你老庖，我好多年都不曾哭過了。
我笑笑，看著電梯門重新關上，卻沒有再接話。
我不是一個很會安慰人的人，有人在我面前哭，我往往只會傻獃獃的坐在哪兒，陪著他，不發一言。
也正是我的這種無能為力，讓他們心存感激。
其實，哪一個悲傷的人，心中的道理不是爛明白？你所有的勸慰，他不是不懂，只是心中不能承受其重。
他只是在找一個讓他感到安全的人，任心中悲傷蔓延，讓你的安慰點燃，好讓自己無所顧忌的痛哭一場。
當所有的勸慰和自我排解都無法讓你心靜如水的時候，唯有一場徹頭徹尾的大哭，能讓你回到事情的原點，重新來過。
我對你的安慰，不是為了讓你更堅強，而是為了讓你放下顧忌，大哭一場。
如果有一天，你在我面前哭出聲來，我會拍拍你的肩膀，告訴你——
你不用擔心，不用怕，在我這裡，你所有的軟弱不堪都是安全的，你受的委屈說的話，我都聽著，而且願意幫你想轍。
當你哭過、悲傷過、軟弱過之後，我依然會陪你在這世界走過。
【庖丁解——牛語】
文末的廣告欄，
被取消幾日又回來了，
我什麼也不說，
你懂的。
TAG:江湖新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