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故事——阿離
19
星期五
2018年1月
有一種輪迴是天註定。
他們總說師父高冷，其實她不高也不冷，就是愛說謊。
——陸巡
阿離被三萬魔軍圍攻，浴血奮戰，突破重圍的故事一直被流傳了很久。以至於天上的那些神仙看她的眼神都帶著點敬佩。加上她素來總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所以天上的神仙都悄悄在背後說她是冷美人。高冷的冷。
陸巡初初識的她的時候，也以為這是位高冷的美人兒。
陸巡是一隻狐狸，雜種的狐狸，在動不動就是六七八九尾狐的森林裡活得很是心酸。那日陽光正好，把幾隻九尾狐胖揍小狐狸的情景照得清楚分明。陸巡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臉，在上下左右前後的強勢圍攻下愣是一聲沒吭。
直到突然感覺周圍一片寂靜，小狐狸從爪子縫裡往外瞧，看見了一個著白裙的姑娘，那姑娘逆著光站已是天人之姿。
小狐狸第一次見到神仙，瘸著腿也跑得飛快，一把抱住神仙的大腿，「神仙啊！仙女姐姐啊！帶我走吧。」
神仙姐姐揪著他的毛把他拎起來，對視了幾秒後認真地說道:「狐狸肉味道應該不錯。」
陸巡流了一腦門子的汗，最後還是陪著呵呵笑了兩聲，這是一個笑話吧......
陸巡還是乘著神仙姐姐的祥雲跑了。初時為了防止這個不苟言笑的神仙姐姐突發吃它的念頭，它總是有多遠躲多遠。直到某次親耳聽到神仙姐姐說起神仙為了清修是不能沾葷飲酒的。他才稍稍放下心來，發揮出自己沒臉沒皮的功力迅速與阿離熟絡起來。
陸巡喚她師父，主要是希望她念在師徒情，不要突然惦記狐狸肉的味道......
阿離的生活很無趣，除了看書修行就是看畫發獃。陸巡野慣了，免不了渾身發癢想出去耍一耍。結果這一耍差點把小命賠上。回來時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在門口嘔了兩口血，被阿離抓了個正著。
「被打了？」她蹲下身體捧起他的腦袋對視。
他看人還是重影，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誰打的？」她的聲音還是清冷。
還沒等他回答，嗅著氣味追上來的哮天犬已經撲了上來，目露凶光，獠牙畢現。
「放肆！」阿離揮袖結界，阻了哮天犬的攻勢。那狗看清面前的人，才慌慌張張地退了氣勢，俯首道，「見過仙君。」
「緣何傷人？」
「這狐狸偷偷闖入瑤池，不知是何居心！」
阿離瞥了眼陸巡，那貨扁扁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慫樣，終是道：「這狐狸……是我新收的徒弟，性子頑劣，自是有我管教，不勞犬君費心。」
仙君發話，哮天犬也無法，只得悻悻而去。
阿離拎著陸巡的脖子進了屋，默默替他上藥後道:「既然承認了你這徒弟，往後......」
陸巡以為她要好好管教他，做好了被批評的準備，卻聽到她說，「往後便由我罩著了。」
阿離養過各類花草動物，卻從未收過徒弟，是以這師父當得很不到位。只是時時將帶他在身邊，與他說上幾句話。
參加法會時帶著，他聽經文睏倦地直打瞌睡，被她放在盤著的腿上摸摸頭，睡了個好覺。
去桃花林取桃花釀時帶著，他問:「師父你不是說過神仙不能喝酒嗎？」阿離尷尬地咳了兩聲，「你聽錯了。」
下界斬妖除魔時帶著，陸巡縮在阿離肩頭，兩隻小爪子緊緊抓著阿離的衣服，看她翻手揮袖間將那些妖魔鬼怪除了個乾淨。那日他問:「師父，你都沒個法器什麼的嗎？」阿離往回走，將他從肩頭拎下，抱在懷裡，道:「有啊。」
「那你怎麼不用？」
「打不過的時候再用。」
陸巡瞧她面如雪霜，不苟言笑，想不出她如何會有打不過的時候。
阿離帶他去福宴樓下館子，點了一桌好吃的，陸巡已經懶得問她關於神仙清修，不食葷腥的問題了。
只有一次，他安靜舒服地趴在她懷裡時看出了些不對勁兒。那日經過瑤池，池中裊裊荷花亭亭玉立，阿離瞧著瞧著便臉紅了。羞臉粉紅的師父顯得格外可愛迷人，導致他愣了許久才抬頭去尋令她臉紅的原因。
是那個人嗎？
黑袍白面的男子立在橋頭，看著像個書生。
「師父，那是誰啊？」他輕輕問。
阿離愣了一下，抬頭看去，「元始天尊。」
「天尊啊，那一定很厲害。」
阿離點點頭，「是很厲害。」
陸巡想了很久，才又開口「那你喜歡他嗎？」
阿離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喜歡。」
陸巡沒再開口，但是私心裡覺得師父一定很歡喜這天尊，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罷了。
不知不覺間陸巡在阿離身邊待了許多年，再過幾日便是他的兩百歲生辰，這一日該是要歷劫的。猶記得一百歲生辰時，他的母親為庇護他免遭雷刑之劫，生生為他挨了九下萬鈞雷擊，才保了他的性命，自己卻沒能挨過三日。所以他對歷劫有著極深的恐懼。人一旦害怕焦慮就會出現茶不思飯不想的情況，狐狸也一樣。一向貪玩愛鬧的性格猛然間沉寂下來，搞得阿離一頭霧水。迷迷糊糊地準備了許多人間玩意兒給他，見他仍是愁眉不展，才鄭重其事地一邊拍他腦袋一邊問道：「近日怎的不愛說話了？」
陸巡緊了緊尾巴，一臉哀愁道：「師父，我可能活不了幾日了。」
阿離拍他腦袋的手頓了頓，「為何？」
「我要歷劫了……」
阿離這才掐指一算，「是我疏忽了。」又玩笑道：「怎的這麼貪生怕死？」
「人們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我怎就不能貪生怕死了？」陸巡有些委屈，狐狸鼻子紅通通。
阿離把他舉起來，放在眼前道：「你說的沒錯。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死皮賴臉都要活下去。」說完便走了，惹得陸巡一陣氣悶，「可是要怎麼活下去嘛？」
五月初二，魔界又來挑事兒了。
自上一次神魔之戰已近兩百年，這兩百年魔界隱於地下之城，藏鋒芒匿聲息，一副夾緊尾巴重新做魔的模樣，沒想到仍舊賊心不死。這次是直接偽裝成天兵天將上了天來。殺了守門的天兵，燒了蟠桃林，順帶著擄了天帝最愛的七公主。
說實話，天上的神仙真沒幾個能打的，細細數來，也就這麼五六個，元始天尊，青華大帝，雷祖大帝，托塔天王，二郎神，還有司戰仙君阿離。
蟠桃林的業火正盛，濃煙滾滾，熏得被阿離囑咐乖乖躲在仙君府里的陸巡忙不迭竄出了府門。原先瑞氣繚繞的天庭已近阿鼻地獄，陸巡睜眼望去，遍地屍痕，血氣朦朧。
他才走出沒幾步，身上已沾滿血污，心裡怕得要命，卻還是四處張望著匆忙尋找，「師父……師父……」
總算是平日里皮出了身手，抓撓蹦跳著躲過了步步險情。然後，終於看見了阿離。
還是那個著白裙的姑娘，只是較之以往的高冷多了肅殺之色。曲指結印間便是朵朵蓮花，純潔靜美，一朵一性命。
他忍不住揮著爪子高喊：「師父！」事後他真的非常非常後悔，為什麼非要喊這聲師父呢？不僅讓自己成了人質，還讓師父處在了被動的境地。
「哎，司戰仙君。這是你徒弟啊？」魔君拎著狐狸後爪掄了兩圈，揶揄道。
「放開他。」
「放？」魔君掄起狐狸往天上一拋，「不放！」放在手裡的三叉戟突然立起，將向下落的狐狸狠狠扎在了尖刺上。
「啊！！！」肩胛骨被貫穿了，陸巡痛得直冒冷汗。
阿離正要結印還擊，魔君又再次將三叉戟對準了陸巡，這次是心臟的位置。「別著急啊，仙君。先敘敘舊嘛，這是你徒弟啊？」魔君湊近瞧了一眼陸巡，嘖嘖兩聲，「沒想到兩百年前的小徒弟今兒也做了師父，不錯，有長進！」
「你想做什麼？」
「從前你師父那麼疼你，我想現今你應該也很疼你的小徒弟吧。我不要別的什麼，我只要你……」魔君陰柔一笑，忽而狠厲道：」還清當日刺我的二十五劍。否則，你的小徒弟可就性命不保嘍~」
陸巡想師父肯定不會答應的，不然就太傻了。
可是他沒想到他的師父就是這麼傻。放棄了抵抗，散盡周身結界，任由身邊小兵掄起劍往身上刺，一，二，三，四……
「夠了夠了夠了！」他大聲喊，扯得肩胛骨的傷很痛，可是一定沒有師父痛。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
他忽然想不起師父穿的到底是白衣還是紅裙了……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他哆嗦著嘴唇，連喊一句的力氣都沒了……
二十五……
叮！
小兵的劍被一朵蓮花擋住。
「二十五劍，把他還給我。」阿離說，還是冷清的語氣，彷彿被刺成血窟窿的人不是自己。
陸巡被直直扔了過去，抱住他的是一雙染血的手。
「師父，疼不疼？」他小聲問。
「不疼。」她竟然笑了，笑得那麼好看。
「師父，你打得過他嗎？」
阿離伸出五指祭出紫檀扇，「打得過。」
阿離戰到一半就倒了，要不是元始天尊趕來，陸巡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阿離醒來是三天後，被隆隆雷聲吵醒的，掐指一算才道不妙。神界滿目瘡痍尚未恢復，對陸巡的雷劫倒是沒有耽擱。
阿離去找他時，陸巡正戰戰兢兢躲在角落裡，屋頂被劈了個大洞，小狐狸背上的毛都焦了一半。阿離忙走過去將他抱進懷裡，曲指結界，硬是扛下了接下去的數十道雷霆。
「師父，疼嗎？」他暈乎乎地問。
阿離笑了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輕聲道，「不疼。」
三叉戟之傷加上數道雷擊讓陸巡沒撐住暈了過去。再醒來時見到的是個黑袍的男子，長相俊雅，像個書生。
「元始天尊？」他喚了聲，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他的聲音怎麼那麼渾厚了？咦，爪子呢？還有尾巴，尾巴哪兒去了？
「陸巡，呵呵，你果然是陸巡。」天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熟稔，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本來就是陸巡啊。」他暗自腹誹，天尊莫不是瘋了吧。
「我原本以為阿離那丫頭思念成災，胡亂給只狐狸套了個名字，沒想到她竟是保全了她師父的一脈魂魄。」
「她師父？」
「她師父，旭鏡上神，陸巡。」
瑤池裡的荷花依舊皎潔無暇，陸巡上前幾步，瞧見池水裡自己的樣貌，和阿離天天望著發獃的那幅畫上的人物一般無二。他探出手撫上一朵荷花，自言自語道：「不曉得涼拌荷花好不好吃。」
那荷花竟自發合上了花瓣，細細聽，似有女聲：「不好吃。」
TAG:MISSSUMM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