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鄉的冬
文/楊全富
【作者簡介】楊全富，又名阿都登巴，藏族，現年43歲，康巴作家群作家，四川省教育報刊社特約作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說起故鄉的冬季，總是忘不了厚厚的毪衫，溫暖的毛襪子，還有那無窮無盡的嚴寒和寂靜。也許是這種寒冷、這種衣著的記憶，在我的心底，故鄉的冬天顯得那麼孤寂和清冷，那麼令人難以忘懷，甚至人到中年的我依然有如此想法，然而，到現在，我想要徹底改變這種原有的念想，不管怎樣努力，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夢魘卻彷彿已根深蒂固，只好屈從於它。其實，它的存在很簡單，那是童年回憶的一部分，已深入骨髓裡面的故事。
故鄉冬天總是板著一張嚴肅且毫無生氣的面孔，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就是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寒冷，不過，這並不代表冬天就一定是令人討厭的。葉子掉落了一地，陽光也漸漸收斂了熱力，這些許的變化改變了地球的模樣，而經歷了寒冷之後，你才會真切的感受到冬日的最終歸屬。
其實，所有的改變，並不是冬日的本意，而是秋日無情的剝奪後遺留下來的日子。
漫步在故鄉冬日的小徑上，腳底下是沙沙作響的落葉，抬望眼，道路兩旁的闊葉林帶早已褪掉了綠色的衣裳，一根根枝條瘦硬的直指蒼穹，而那些滿是裂紋的枝幹扭曲著，顯得更加的老態龍鍾，山峰、大地便赤裸裸的顯露在眼前，毫無遮攔，一望無垠。遠望那被風撕裂了衣裳的茅草人，孑然一身的在寒風中搖擺，發出一高一低的嘆息聲，搖動著自己早已破碎的身體，如風燭殘年，預示著自己即將離去。山川褪去了昔日華麗的服飾，世間的萬物已遠離了夏日的喧鬧，都復歸於平靜。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空曠，如此的虛無渺茫，似乎冬日已拒絕了一切的施捨，將紛雜拒之於千里之外，留給自己的唯有寒冷和安靜，就像是一個耄耋之年的老者，拄著拐杖，封閉了自己的思緒，將心歸零，終歸平靜。
所以說來，寂靜和寒冷只是冬天的外在表現，冬天並不是這樣子。
登高望遠，站在青藏高原的山嶺上，在青藏高原特有的寒風吹拂下，大地瞬間被剝蝕了多彩的外衣，已沒有了往日諸多的禁錮，露出瘦骨嶙峋的肌腱，一切的一切都真實的展現在你面前，就這樣，冬天的臉孔終於坦坦蕩蕩的浮現在你面前，你才發現冬天就是這樣，真實的存在於現實生活中。
天地間一切寂寥，顯得是那麼的安靜，只有讓人打著寒戰的風帶著冬的氣息拂過每一個關節每一寸肌膚，用最原始最純真的方式安撫著你這顆不安的靈魂。在一望無邊的原野上，你唯一的存在著，忘記了喧囂，忘記了繁雜，現在的你可以冷靜，可以靜思，也只有這樣的日子，你才會返璞歸者，做回真實的自己。如果在寒冷的冬日裡能擁抱幾回冬陽的溫暖，那一定是冬天為你送上的最溫暖的祝福。其實，這才是故鄉的冬天，高原的冬天，它將最本真的一面在自然中顯露出來。這些才是心目中最美的冬天，高原的冬天。
在春夏秋冬四季里，大自然只有在冬日才是最原始的姿態，它剝離了自己的外衣，擺脫了一切虛偽的偽裝，將世界的真實面孔真真切切的展現在每個人面前，不帶一點偽裝，一切都是真實的色彩。
故鄉的冬日裡，大地迅速的將殘葉收歸，恢復了大地的本色，那些樹木掩藏了綠色，沉沉睡去。那些平日里歡叫的鳥兒彷彿被凍僵了喉嚨，封堵了婉轉的歌喉，只是偶爾扯破喉嚨般的鳴叫一聲，也是凄凄慘慘，消失在寒風中。從那座山坡上，每一個地坎里，還存積有昨日的積雪，在雪白與灰土地的交界處，是寒冷與暖陽的分界線，讓人頓感凄涼。冬日的風擺脫了一切束縛自由的在大地上穿行，越發的囂張起來，發出怒吼，捲起滿地的沙塵。不過，也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又復歸平靜。此時，透著濃濃暖意的日光靜靜地灑向這片大地，雖然不能感受到那麼強烈的熱力，陽光下的樹影是那麼的清晰明了，然而這溫暖的感覺輕撫著你的肌膚，引來老人們在冬陽下曬太陽。把久遠的故事講述，而更歡樂的是那些淘氣的小孩，在陽光下追逐打鬧，清脆的笑聲布滿了整個山谷，不留一點疏漏，自在真實，這已經足夠。眼前的這一切都是那麼純潔和諧，宛如一片毫無雜質的凈土。
到了冬日，雪花如約而至，它是冬天賜給我們最美麗的東西，幾陣狂風過後，復歸平靜，紛紛揚揚的雪花便從彤雲密布的天空中飄落下來，給這個祥和的世界又平添了一絲神秘的氣息，一夜之間，那些鵝毛般的大雪悄無聲息的鋪滿整個大地，遠山近樹、小橋流水和田野藏寨，都覆蓋在厚厚的白雪下，大地瞬間披上了潔白的外衣，如詩如夢，恍若童話。
這充滿著神話、詩意的世界是那樣的美，它蕩滌了你靈魂。走在空曠的雪地里，看著滿樹的玉枝，忽然間，「昔日花如雪，今來雪似花」湧上心頭，這冰雪覆蓋的世界，它是那麼潔白，那麼無瑕，那麼凜然，因為沒有了五顏六色的繁雜，實現了自己唯一的目的，給了你無上的境界。
在這世間里，那些歷經春夏秋冬四季生死輪迴的生命，一般都是在春天逐漸蘇醒，經歷夏日的躁動，再經歷秋的高潮，最終都回歸到冬日裡，將這一切繁華、落寞、沉靜……都安撫在平靜之中。所以說，冬天的原野顯得更加的寬廣豁達，遼遠的土地上沒有了鳥語花香，所有的動物都將自己蜷縮起來，藏起自己的不羈，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逐漸成為凍土的大地中，大地因為沒有了它們的跳躍、賓士和歡叫，一切復歸平靜，再也沒有了昔日的躁動，這樣，冬日的大地把更多的空間留給了人類，讓他們在雪地里盡情的釋放心情，歌聲回蕩在空曠的原野上，近處的樹枝上，在這時候隨著人們的歡唱聲一顫一顫的，依附在其身上的雪花，也就簌簌的往下落，在風力的作用下，飄散成蔚為壯觀的冰晶舞。這時候，你一定會體味到冬日沉默的真正意義，更能走進冬日的溫暖中。
頂著寒風，遙望遠處的草坡，秋霜的無情，冬日的寒冷，將滿山的綠色抹平，只留下枯黃的草莖還在那裡接受著我的檢閱，雖然生命已逝，然而那草莖的下面，不正孕育著新的生命嗎，它們正蓄積著力量，待到春風又回到大地時，它們必將爭先恐後的竄出地面，將生命盡情的綻放。因此，我想，生命就這樣輪迴著，永不枯竭。在這冬日裡，我可以無憂無慮的回顧往昔，靜觀現在，暢想未來，打開塵封的記憶，懷著平靜而人性化的心看待萬物萬事。也可以看到以往看不到的東西，回想起想不起來或不敢想的東西，這才是冬對我們最好的贈禮——給你時間，讓你思考。
腳底是沙沙作響的雪，從這響聲里，我分明感覺到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澄清、真實和純真，拋下了一切，不知不覺中，漸漸地，冬天走到了靈魂的深處，那些偽善的、惡毒的、美麗的、醜陋的都全部暴露在你的面前，取掉了遮羞布，還朗朗乾坤一個真實存在世界。
在人生的路上，我們只有去回顧過去的歷史，這樣才能擺正未來，這時候，寒冷的冬日為你準備了充裕的時間，給了你許多溫馨的提示。
在歲月的流失里，你只有去深入體會冬天這種深沉的意境，才能成為真正懂得成長的一個人，也是真正懂得冬天的人。只有這樣，冬天才會真實的有意義的存在於我們心中。
冬天雖然寂寥，然而彷徨在迷途中的人們絕不會在寒冷中躑躅不前，而是會昂首挺胸，勇敢的邁出大步，即使冬天再三的挽留。
其實，人最寂寞的是四季無冬，而冬最寂寞的是無人踏過自己的胸膛。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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