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懂是克制

我從無愧於人生的一個個選擇，在當初看來，都是很小的交叉口，而彙集而成的，是如今這樣的我，這樣的生活。

就像我突然剪了短髮，突然就拋棄，成為一個淑女的願景，這才發現，我還是喜歡短髮的樣子，雖然，短髮給我記憶並不美好，但人生，說起來也很奇怪，以往覺得苦痛的日子，時間久了，竟然無限懷念。

我每次回娘家，總要帶一些媽媽做的鹹菜，那些陪伴我度過求學時代最艱難歲月的鹹菜。那時，看著別人食堂里打的菜，很是羨慕，可也沒別的選擇，就是白飯加著鹹菜，我也吃得有滋有味，絲毫不挑剔。如今，日子雖沒有過得有多好，但至少，我想吃什麼，都不用克制的。但自從離了鹹菜，我就日漸消瘦，或許是別人羨慕的身材，但於我，則是食欲不振的苦惱。所以，有家鄉鹹菜或小魚乾，我就可以對付許多的米飯，近日，體重終於有所增加了。這樣，家人就不用一直為我的消瘦太過擔心。

婆婆回老家了，沒人提醒我要多加衣服，我就穿著大衣出門，在去地鐵的路上，寒風吹來，我的短髮，一點也不保暖，被凍得瑟瑟發抖。但咬著牙，給足夠心理暗示，也就不覺得冷了。就又想到以前獨立求學的日子。我實在不知道換季該穿多少的衣服。往往別人都是棉襖了，我還穿著單薄的衣服。但別人提醒前，我是不知道冷的，就覺得，靠意志力是可以挺過去的。就像前幾日，網上盛傳的冰花男孩，我那時，早上洗完頭，不懂擦乾，到教室時，也是結了冰的。

可，我從不懂在意這些，現在也是如此，到上課結束，才發現，毛衣是前後穿倒了的。可，這些我都習慣了。

就像我習慣在漫長的地鐵上看書一般，從一開始的抵觸，到如今，不在地鐵反而心靜不下來，也是習慣了。我昨日走在寒風裡，風像是穿頭而過，我就在想，我們是不是都是一個受虐體質，被苦難虐完後，反而甘之如貽，缺了它，日子反而少了許多的滋味。

這麼想著，就覺得剋制那麼難的事情，也是平時生活中的一絲一縷。古往聖賢，皆談小處得賢，王陽明讓弟子學心學，首要就是讓他們入愚夫的境地，再一點點提升。我們總以為哲法奧妙，其時也就是生活中的一點點克制。行成習慣，由內而外，則是王陽明說的知行合一了。

最近，心是有些亂，因為有許多我不想要的情緒，影響我的平衡，我要一點點克制下去，我對自我要求很高，常常因此疲累，一旦自我道德出現瑕疵，我會比任何人都難以原諒。所以，我每次選擇，完全要哄好自己。因而，又是一次無聲的戰役。

我想，有一日，我也會如啖鹹菜一般，瞭然於各種選擇而不糾結，我嚮往內心有一日可以修養深厚到，不需要另一個聲音來提醒。糾結的過程很累，但我欣喜於，不被物慾蒙蔽的勝利感。一句君子不役於物簡單，但真的推行起來，是難的。

那些活得好的人，都懂得剋制的功夫，我們無法學他們的高風亮節，閑雲野鶴，可我們可以在一點一滴小處，將之習起，以致習慣，後來，推行，就不費力氣。

前幾日課上，講到人才不得其位時，有些憤慨，妞就反問我，滿不滿足於現在的位置。我回答不滿足。我很奇怪，對於生活毫不挑剔，卻不滿意，如今的毫無成就。妞就說，我心氣兒高。這點我是承認的。或許，對於自我，預期太多，日子總是不太好過。

可與生活中的剋制相比起來，我並不想剋制內心對於高處的嚮往，我創造的物質可以反應我的價值，但不可以來定義我的價值。每年到年末，我總會有這樣的焦慮，日子在一天天走，記憶力在一步步衰退，精力在一點點不濟，而我的生命，還是如此這般平淡，我依舊沒有寫出驚人的語句，我的人生，是否從此就埋沒這滾滾紅塵，毫無浪濤？

這我不服，我不服於，我內心的溝壑只是淺淺，不服於我的人生只是邊緣，我想要站上浪頭，成為弄潮兒，也想滔滔不絕，暢述內心的滾滾長江。可我夢裡醒來，都是被軀殼牽絆的不得意。

我好想，有一日，成為一個流浪者，訪名山大川，看人生百態，想拋棄這一副皮囊，就渾然於塵跡，與物消沉，不露痕迹。我羨慕江邊的白鷗，時而對影自憐，時而高空而去，無牽無掛，無喜無憂。

只是凡塵這張網，就算我化而為鳥，也是飛不出去的。我還是要被內心的心氣兒折磨著。

可，人活著，不是要有口氣撐著嗎？我要做的，不過是，別讓這口氣，太過膨脹，以致傷心摧骨，難入平靜。我雖不要剋制這股氣兒，但也要懂得看淡世事。現在很喜歡金庸的那句話：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所以，今年，也給自己佩了塊玉。掛在脖間，是有些份量，難以自制時，我會摸摸它，學它的謙和，學它的潤氣。讓我從一個凡是都求結果的人，成一個生活的領受者。

我不願做，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我的心氣兒，願它是富士山上的雪，高處寒幽，可向而往之，不必去近看它的光禿慘淡。

我漸漸就學會了，掌控心氣兒的方法，不讓它太盛，不讓它太乏，太盛則氣勢凌人，讓人生寒，太乏則氣息奄奄，讓人生厭。所以，我在尋它的平衡，在心中對抗著，讓失意來時，不至於沮喪，讓得意至時，不至於猖狂。

我以往的歲月，狂大于謙，用狂態掩飾下的自我，不是強大，其實是一種弱小。就像狂吠而不敢咬人的狗，是要用氣勢，嚇退他人，好保全內心的不安。一個真正強大的靈魂或文化，一定是包容的，因為，它不怕被比較，不怕被同化。

這大概就是最近一直吵得我難以入眠的聲音，我早想找一日，讓他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可他們都不知如何組織語言，今日的清晨就很好，周圍都安靜了，就可以聽清，他們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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